魔尊他有话说——byfla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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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迟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即墨迟道:“你别紧张,我们暂时没想杀他。”
小石头满脸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桌上,许容阴阳怪气地接腔道:“你当然不能杀我了,即墨迟,你不是口口声声想要改邪归正么?即是要归正,你可就没法杀我了,毕竟只要我一死,这镇子即刻就会变成一片荒地。”
许容话音刚落,几乎是一瞬间,即墨迟便想明白小石头身上的门道了。
小石头这孩子,大约早就该死了,是一直在用借命符续着命,但不论怎么借,他都该是个死人了,死人的身体不会长高也不会变胖,更不会喜欢过于明亮的阳光。
“行了,别再站那瞎猜了,你们不是想知道千灯镇里发生了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们。”仿佛是为了印证即墨迟的猜测,许容紧接着嘲讽地笑道,“我可没有做坏事啊,我只是适时地使了一些小手段,让他们想拿钱的拿钱,想升官的升官,想活命的活命罢了,都是自愿来的,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什么。”
像是为了附和许容说辞似的,小石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这里是助人为乐,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抓我又是为了什么?你要知道,现在我才是这城中的人心所向,他们是绝对舍不下我的。”
即墨迟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反正等他嘀咕完,整个空间都开始轻微的扭曲,然后,许容头顶上方就破开一个大黑洞,像是有吸力似的,拔着许容往上拽。
小石头愣了愣,赶在许容飘过他头顶的时候,眼疾手快扒住一片衣角。
小石头当然拽不住许容这么一个成年男人,所以,他跟着许容一起上了天。即墨迟睁开眼,就见这小石头一整条胳膊都卡在黑色的缝隙中,隐隐还有“全军覆没”的架势。
即墨迟被吓了一跳,手中法诀稍稍一松,小石头倏地摔了下来,被快步跑过去的行一善接在怀里。半空中,黑色的洞变成了一条细缝,弯弯曲曲的,像眼神不好的老人缝歪了针脚。然而就在细缝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忽然从里面飘出股黑色的烟。
黑烟逃出生天尚不忘嘚瑟,临跑还要给小石头喊话:“多谢啦,作为回礼,庙中那几十张借命符也都送你了!”
小石头缩在行一善的怀里,抽了抽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从行一善怀中跳出来,跑进庙中翻借命符,翻着翻着又开始笑。因为他发现,这些借命符上的寿命加起来,足有两百年!
许容跑了,原本就不大的仙庙迅速破败下来,黄铜包金的塑像轰然倒塌,一眨眼,墙上爬满蛛网,地上也落了层厚厚的灰,风从半掩的门缝钻进来,吹起供案上颜色古怪的香灰,散出一股子虔诚腐烂的味道。
小石头把借命符整整齐齐揣在怀里,起身拍把土,又恶狠狠剜了即墨迟一记眼刀,这才撒丫子跑出门了,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似的。
许容跑了,即墨迟脸上的神色有点奇怪。行一善想了想,悄悄伸手碰他一下。
方才即墨迟施法时,没留神殃及池鱼,连带着他们这边也被拔着劲往上拽。当时情况紧急,再加上即墨迟从前“弱不禁风”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所以行一善想也没想,张臂就把即墨迟给罩住了,动作熟练的仿佛已经有了身体记忆似的。等到尘埃落定时,行一善再转过身,就看到即墨迟正低着头死盯住供案上烧剩的几根香看,一动不动。
即墨迟被行一善这一碰,脸上表情总算没那么怪了。他抬起头,用征询的眼神望向行一善,沉声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行一善低下头,仔细回忆许容方才说过的话。
[我可没有做坏事啊,我只是适时地使了一些小手段,让他们想拿钱的拿钱,想升官的升官,想活命的活命罢了。]
“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先进城去看看,对么?”不等行一善开口,即墨迟便紧接着肯定道。
果不其然,行一善点头表示同意,“先进城到处查查吧,许掌门是早晚都要抓的,但我猜你方才所说的,他身上沾着你金像气息,很容易就能被你找到那句话,应该是在诈他吧?人跑了其实就不太好抓了,我们不妨先进城看一眼,没准可以找到许容的破绽。”
于是就这么着,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彼此对视一眼,双双化成遁光向千灯镇掠去。
千灯镇是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小城,占地不算大,从前热闹的时候很热闹,现下冷清了,也是真的挺冷清。
几乎是眨眼间,即墨迟与行一善便重又回到千灯镇门口,望着前方紧闭的城门皱眉。
好歹在这住过很久,对这里也算是有些感情的。原本,即墨迟便想着等抓了许容后,就到城中探探情况,把这一堆烂摊子都收拾了,现在许容跑了,烂摊子还是要收的。
总不能真放任它变成个死城吧。
在城门前问了半天没人理,正在即墨迟打算直接破门而入时,城门吱嘎一声响,裂出条缝,里面有无数双眼睛一块死气沉沉地看向城外。小石头站在离门缝最近的地方,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扒着门,大声喊道:“你们看!我没有骗你们!他们两个都是妖怪,他们把我们的大神仙打跑了!我们以后再没有地方祷告了!”
45. 邪祟再现 那不是妖怪,那是人。
即墨迟身上带一股子戾气, 以往,十个凡人遇到他,十个都要绕道走, 但这小城里的百姓如今个个都是例外, 似乎并不太怕像他这样的邪魔外道。
小石头的这句话是晴天打雷,甫一说完,守在门口的人们便开始窃窃私语,城门裂开的那道缝也越来越大。
正在两方僵持之际,行一善抬头瞧了瞧, 发现这座小城破败之严重,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
城门口没人守, 城墙还塌了一块, 被人随便用泥土沏了,门上连块牌子都没有,脚底下全是杂草。
“吱嘎”一声, 城门被众人合力推得大开,露出城里面的景象。只见男女老少自觉分了两拨, 左边一波有男有女有美有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穿金戴银, 满身写了“我们都是有钱人”几个大字。右面一波则是以老弱妇孺居多,个个将自己从头到尾包的严实,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竟然会有这么多“活死人”。
小石头挤在右边那堆人里。
即墨迟和行一善在打量城里的人, 城里的人也在打量他们。不同于两人探寻的目光,城里的人们则多半是在以一种不友好的,甚至是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种厌恶小石头身上表现尤甚。
“我全看到了,就是他俩把大神仙打跑的。”许久的沉默后, 小石头忽然闷声哼哼道:“他俩想住大神仙,不过没能抓住。”
闻言,众人纷纷皱起眉。
见城中百姓没有一个肯接话,小石头叉着腰,怀里鼓鼓囊囊揣着几十张借命符,朝天翻白眼:“什么呀,简直是太讨厌了,求求你们赶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有你们在这碍事,大神仙都不敢回来了!”
有小石头带头,左边那帮老爷们也跟着起哄,大伙儿纷纷叫嚣起来。
“就是,怎么又来了两个打抱不平的?天底下闲事那么多,不够你们管?我们这过得好好的,谁稀罕你们……”
“大神仙说的对,你们这帮子总自以为是,成天帮倒忙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的棒槌,烦不胜烦!”
“行行好,有这功夫不如回家去享福吧,不要不识趣的挡别人财路!”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骂,起初还算骂的比较文明,慢慢就变成什么难听说什么,各路亲戚祖宗齐上阵,在大伙儿嘴里被迫着轮流发生各种暧昧关系。
即墨迟被骂得火气上头,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本能就攥紧了拳,却被行一善及时按住。
“师尊,这小镇似是孤零零的自成了一片天地,外面的人不来,里面的人也不走,城里规矩和别处不大一样。”行一善向即墨迟传音道:“天高皇帝远,百废没有兴,镇中百姓们早就见惯怪事,对此不见半分敬畏之心。”
即墨迟嗤笑出声。
多新鲜,别的地方都是鬼吓人,这里是人骂鬼。
“把大神仙还给我们!”
倏地,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其他人立刻跟上,不一会,原本稀稀拉拉的咒骂变成阵势浩大的声讨,声浪翻了几翻,直震得即墨迟心烦意乱,双耳轰鸣。
即墨迟身为万魔之首,虽说平常寡言少语的,但魔修们都对他或是敬重,或是畏惧,见面全要拍他一两句马屁。即墨迟窝在万鬼宗很多年,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找人切磋,可以说早就养成了能动手绝不动口的良好习惯,少有和谁认真争辩的时候。行一善就更不成了,面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脾气好的不像样,被骂了也只会在心里默念三十遍道家清静经。
正当两人琢磨要硬闯进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点虚弱的询问:“你们……你们也是仙人吗?”
循声回头,发现是个穿了一身黑裙的女人——也是个活死人。
女人生的不算矮,黑纱覆面,只留一双浑浊的眼睛露在外面,身形有些佝偻,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好像是断了一条手臂。
女人一出现,城中百姓立刻就都安静了,好一会,才听见有个四十来岁的大汉问她:“张家姑娘,你还不回家么?”
闻言,女人便轻轻摇头,随后执着地把目光黏在即墨迟身上,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眼睁得极大,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怎么也不肯放开:“你们……你们若也是仙人,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即墨迟直觉这女人有些怪,但又不能具体地指出她哪里怪。正要接话,却发现方才还叫骂得热火朝天的百姓默默把城门关上了。
算了吧。即墨迟平静的想。这里有哪个人不怪呢?面前这个好歹还能沟通。
身旁,行一善及时地问道:“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听见松口,女人仿佛生怕对面反悔似的,连忙接着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就住在城外的一间小草屋里,离这不远,你们能跟我走一趟么?我……我实在是没人说了,他们都当我疯了,不听我说话。”
这或许是个突破口。即墨迟沉吟片刻,点头道:“嗯。”
得了满意答复,女人沙哑的笑了一声,转身领着即墨迟和行一善往她的住处走。一路无话,女人走的很慢,左腿还有点瘸,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会跌在地上,没多远的小道,被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很久才走完,等真的走到地方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天色一暗下来,女人空空如也的衣袖在夜风中飘荡,配上她那张白里透青的脸,简直就像勾魂的黑无常。
但她身上的确没有一点敌意。
即墨迟跟她进了屋,不着痕迹把行一善护在身后,看她颤巍巍地点起油灯,摘下面纱,一张白脸被昏黄的灯光晃着,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即墨迟心想:果然如此。
这女人长了张不到三十岁的脸,声音很年轻,看相貌原本应是很好的,可惜右脸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烫伤,也是个活死人。
女人表现得有些局促,她想给客人们倒点水喝,拎起茶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没粮没水,便只好畏缩地笑了笑,指着地上一块草席说:“……坐吧,都坐吧,我实在没有能招待你们的东西了,我现在是个死人,既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我……”
谁也没有真的坐下。
半晌,即墨迟冷声打断她道:“行了,快说正事吧。”
因为眼前这一切与三百年前在白松崖底看到的过于相像,尽管尚存理智,即墨迟仍然感到了强烈的不适。还是站在他身旁的行一善及时注意到了,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聊作安慰。
另一边,女人被即墨迟冷冰冰的语气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去,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行一善身旁挪了挪,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叫张还还,是这镇子里第一个拜大神仙的人。”
行一善愣了愣,发现这张还还竟是在和他说话。
“……不,不对,不是大神仙,是妖怪。”张还还一副要哭的表情,脸上五官纠结在一起,衬得那块烫疤越发狰狞起来:“我,我染了病,是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给了我弟弟一张借命符,并带他去城外的庙里祷告。”
“刚开始,我们姐弟俩是一点也不信的,但我那时候快死了,有张邪门的符总比没有强,我弟弟按照那个人说的方法,偷偷把借命符给我用了,第二天我果然就能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