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对师尊大逆不道呢——by一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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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诣微微歪歪头,脸上一片茫然,似乎在等待师尊吩咐。
宫梧桐愣了好一会,突然心中浮现两个字。
算了。
这两个字好似直直撞破了宫梧桐这些年对外竖起的高墙,他招架不住明修诣这种纯粹的、不需回报的情感,生平第一次对人妥协。
宫梧桐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平日里大尾巴狼似的矜持,淡淡道:“五年之内入化神期虽说有些痴人做梦,但若是你肯用功些,也不、不是不可以。”
明修诣一直黯淡的眼神倏地一亮:“师尊,真的吗?”
“真的个鬼。”宫梧桐心想,“唬你呢。”
但这种不是人的鬼话作为师尊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宫梧桐幽幽道:“你一步一步来就好了,若有什么不会的,便来寻我。”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白天晚上都可以。”
明修诣根本没懂师尊的话中之意,忙点点头:“是!”
说罢,少年意气风发,当即就要去学府认真修行。
就在这时,宫梧桐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等等,修诣。”
明修诣:“师尊有何吩咐?”
宫梧桐看到他认真的神色,方才他是第一次对人妥协,现在却是第一次这么尴尬又心虚。
明修诣不明所以:“师尊?”
宫梧桐故作镇定:“哦,没事,去吧。”
明修诣也没有多问,抱着一沓书,开心地去学府了。
千仞学府现在正是休息时间,明修诣目不斜视地到了玄斋,一开门,原本还闹哄哄的学堂陡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明修诣,脸上浮现的全是不可置信和……莫名的敬畏。
明修诣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踩着一地的死寂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桌案上已经放置着一把琴和一册曲谱,心想下节课应该是音律课。
音律课并非陶冶情操,而是学习怎么将灵力注入乐器中,利用音律伤人。
这是个极其精细的活儿,稍有不慎,魔音灌耳是小,灵力反噬才是最要命的,哪怕是千仞学府,每月音律课也堪堪只有一节罢了。
还没上课之前,玄斋的弟子们抱着琴,将那弹棉花似的噪音拿来当兵刃,嘻嘻笑着比谁弹的难听,比菜市街还要吵闹。
只是明修诣一来,众人连琴都不抚了,全都在偷偷摸摸看他,三五成群地小声窃窃私语。
明修诣本就不怎么合群,见状也没觉得奇怪,只当是他们在讨论自己请假好几天的事儿。
就在这时,越既望突然从旁边溜过来,跪坐在宫梧桐的位置上,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明修诣正在翻琴谱,闻言一愣,疑惑道:“师尊带我出去了一趟。”
越既望满脸不信:“不可能,你不想扫山阶就直接说,不必找这种借口。”
“什么借口?”明修诣终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师尊没有帮我请假吗?”
越既望给了他一个眼神,满脸写着:“你说呢?”
明修诣:“……”
明修诣手中的玉简咔哒一声落在了书桌上,他呆怔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宫梧桐方才拦住自己是为了说什么了,而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心虚又到底为何而来。
千仞学府难进,却好出得很,无缘无故旷课两三日,任何一个长老都能将其扫地出门。
明修诣脸都白了。
越既望一看他这个表情,这才意识到明修诣可能真的是被宫梧桐带出去玩了,只是那不靠谱的师尊大概玩过了头,竟然没帮弟子请假。
越既望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道:“下节课是音律课,据说那长老脾气可古怪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就溜了。
明修诣坐在位置上,呆怔看著书案上的长琴和琴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上午才立下目标要入化神期,下午难道就要被千仞学府逐出去了吗?
钟声响过后,众人等着音律课的长老过来。
只是好一会,长老还没来,倒是一个熟悉的人影握着一把玉箫溜达着过来了。
明修诣隐约察觉到那脚步声有些熟悉,微微一抬头,就瞧见宫梧桐已换了身张扬的宽袖紫蝶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踏入学堂,而后施施然走到了长老上课的讲案旁。
众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宫梧桐将玉箫随手一搁,在所有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敛袍坐下了。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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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霜下孤客
玄斋所有人不受控制倒吸一口凉气, 惊骇看着宫梧桐。
宫梧桐就算坐在长老讲案旁,也不讲究坐姿,他懒洋洋盘膝歪坐,手肘撑在讲案上, 支着下颌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 哼唧了一声:“上课了, 不该向宫长老行个礼吗?”
众人皆是一愣。
宫……长老?!
宫梧桐不怎么喜欢玄斋门口那块刻着“天道玄默”的石头, 这些年几乎没来过玄斋,这些弟子们也从来都不知道此人竟然还有个学府长老的称号。
虽然只是挂名的虚衔,但已经极其唬人了。
景澈一愣,连忙站起来,行礼:“见过小圣尊。”
其他弟子也如梦初醒, 爬起来跟着行礼。
宫梧桐也是头一回上课, 见到一群弟子朝他行礼, 满意地点点头, 道:“嗯,上课了就叫我宫长老。”
众人脸都绿油油的,却只能点头称是。
“坐下吧。”宫梧桐道, “今日上课的长老临时有事要出门一趟,我来给你们授课。”
众人恍惚地坐下。
临时有事?之前怎么没听说?
明修诣怔然看着唇角含笑,懒洋洋拨弄琴弦的宫梧桐。
宫梧桐察觉到那股视线, 抬头穿过人群朝着明修诣看去,而后也不管现在是在上课,极其不庄重地冲明修诣眨了一下右眼, 轻佻得很。
其他弟子:“……”
明修诣却没觉得这眼神有多伤眼睛,反而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看来宫梧桐是记得这事了,应当不会让自己被千仞学府逐出去。
确定好了能继续修行后, 明修诣的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宫梧桐散完德行后,好险还记得自己是个长老,他随手翻了翻琴谱:“上节课教的是哪个谱子?”
景澈不愧是斋长,在其他人还在神游太虚的时候,反应十分迅速,回答道:“第七首《报明王》。”
“哦。”宫梧桐将琴谱一阖,勾唇一笑,“这上面的谱子我都不会,要不教你们个新鲜的吧。”
景澈一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宫梧桐要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曲子,他试探着道:“小圣尊,以琴操控灵力之术本就困难,我们往往都是练琴谱上的,若是换其他……”
他还没委婉拒绝完,就见宫梧桐满脸诧异:“以琴操控灵力,有何难?”
景澈:“……”
所有人:“……”
弟子们又想起来了被宫梧桐那句“天资愚钝”吊起来打脸的羞耻,根本无法反驳他。
越既望和睢相逢两个墙头草,一听宫梧桐连操琴之术都会,一个个的眼睛放光,满脸写着“我要学琴”。
宫梧桐微微挑眉,手指放在琴弦上,颇有种卖弄炫耀的意思:“听好了。”
景澈见他竟然真的打算当着所有弟子的面用那以琴操控灵力之术,怕少年们撑不住宫梧桐化神期的灵力,正要阻止,就听到一股极其温缓轻柔的曲调从宫梧桐长琴中倾泻出来。
琴音空寂幽远,好似散云流水,恍如天籁。
宫梧桐弹琴也是自己闲来无事琢磨的,竟然也弹得有模有样,只是他总觉得琴音无趣,一弹就想睡觉,所以很少抚琴。
玄斋弟子听着都恍了神,迷迷瞪瞪间竟然产生一种“弹出这等琴音之人必定是个清冷绝艳的世外高人”的恐怖错觉。
一曲终了,宫梧桐慢悠悠将纤细的手指收了回来,笑眯眯看着众人,道:“如何?”
众人这才回过神,犹豫好一会才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天籁之音!”
虽然宫梧桐此人不怎么端庄,但抚出来的琴音却让人不能违心地说难听。
“嘻。”宫梧桐狡黠地一眨眼,“你们可有人知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一个弟子怯怯举起手,不太确定地道:“难道是……“霜下孤客”?”
“特别好!”宫梧桐拿着玉箫潇洒地朝那人一点,宽袖振了一下,赞叹道,“这是霜下客特意请我给他谱的,往往说书至动情处时会有人在一旁弹这个曲子——小崽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也去过霜下客那听说书。不错不错,很有前途,往后跟我一起去吧。”
弟子们:“……”
那答对的弟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当即满脸羞红,恨不得以头抢地,羞愤欲死。
“霜下客”的称号名扬三界,更何况是这些意气风发爱凑热闹的少年,没有人不知道此人那只讲断袖和艳俗话本的威名。
刚才还在称赞“天籁”的弟子恨不得将方才那些话给拽回来吞了。
明修诣是个奇葩,他自幼被约束惯了,很少和同龄人交流,更是不知道霜下客讲的话本都是些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他没多想,只是在好奇宫梧桐方才弹曲时到底用没用灵力,那灵力到底是怎么用的。
明少尊好想学。
他正想着,却见宫梧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了,课也上不成了,小圣尊带你们出去玩。”
众人愣住,疑惑问道:“怎么上不成课啦?”
明修诣一低头,发现那桌子上的长琴琴弦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断了。
接着只听到砰砰砰一阵阵的闷响,整个学堂桌案上的琴弦竟然断了个彻底。
明修诣:“……”
所有人:“……”
宫梧桐朝他们一招手,道:“愣着干嘛啊,走,出去玩。”
千仞学府的长老们各个肃然高深,每堂课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都一股脑教给众位弟子,玄斋弟子在学府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把他们的琴弦弄断,欢天喜地带他们出去玩的长老。
果然很不可靠!
众人犹豫一瞬。
宫梧桐“啧”了一声,道:“成天闷在学府里,也不怕憋坏了。怕什么啊,若是掌院过问起来,就说是我带你们去的。”
玄斋的弟子大多都是未及冠的少年,修行太苦,他们也很向往普通人一样出去玩乐,想起宫梧桐和秋却蝉的关系,大部分弟子都隐约被说动了。
明修诣一见宫梧桐这个神情,眉头轻轻一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莲画道宫梧桐说“请几天假不就行啦”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然后宫梧桐玩的起劲,根本没想到帮他请假。
一群少年被宫梧桐哄得蠢蠢欲动,在见到宫梧桐竟然真的孤身要出学堂,犹豫好一会,终于欢天喜地地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撒欢去了。
整个学府只剩下明修诣一人。
明修诣已经出去玩了三天,根本没兴趣出去玩闹,他去学府长老要了新的琴弦,拿着工具将学堂中的长琴一点点换好弦。
摆弄好后,他便开始拿着景澈给他的手记,去补这几日落下的课。
补了一半,本来寂静的学堂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明修诣微微抬头,还以为有人回来了。
只是门一打开,却是一身黑衣的秋却蝉。
明修诣一愣,起身行礼:“见过掌院。”
秋却蝉见到空荡荡的学堂,眉头轻轻一皱,气势不怒自威,沉沉看向明修诣。
明修诣也知晓千仞学府的掌院素日里沉默寡言巨多,便先开口同他解释来龙去脉。
秋却蝉听完,眉头皱得更狠了。
明修诣见他的神情就知道宫梧桐肯定没和秋掌院说带弟子出去玩的事儿,在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宫梧桐这种性子,多亏了他家世师门靠得住,否则这么多年早就被人按着揍了不知多少回了。
明修诣正在暗自思忖着,就见秋却蝉缓步走到他身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储物袋,重重按在桌案上。
明修诣眉头轻轻一跳,觉得这个举动似乎有些熟悉,就见秋却蝉随手一抖储物袋,一堆闪着光的灵器灵丹哗啦啦堆了一桌子。
明修诣:“……”
秋却蝉眸子幽深注视着明修诣,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明修诣诡异地从他师叔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和温春雨小师叔一样的意思。
吃。
吃多了好把修为堆上去,救你师尊。
秋却蝉送完东西后,直接扬长而去,只留明修诣对着一桌子灵物不知所措。
九方山,宫梧桐正坐在一棵梧桐树上,鬓发间插着一枝紫桐花,晃荡着腿看着下方弟子跑来跑去。
花不逐送他的那颗妖狐内丹被宫梧桐注入了一丝灵力,化为一条白狐在山间林间四处逃窜,玄斋的弟子在后面呜嗷乱叫地追,开心得不得了。
在外面满山地跑,可比在学府里整日对着心法和书来死读书要快乐得多。
宫梧桐将神识铺满山,谨防有弟子受伤,顺便看他们被一只妖狐溜得漫山遍野跑的狼狈样子,笑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宫梧桐心情大好,将腰间别着的碧萧拿出来,垂眸吹奏了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