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闻忆录——by重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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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班丧气,小声嘟囔:“呀……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皮影戏呢……”
……
寂冷哼,“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寂身量极高,靠在门前时慧班连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马上就快要到祭祀日子了,你还在这里琢磨着看皮影戏,怎的?你是神乐舞学完了还是闲的没事干?”他阴阳怪气,出言嘲讽。
他叹息一声,蠕虫似的挪动着移到榻边,“神乐舞第二十六式旋……啊——嘶?!”
翻书声戛然中断,竹板拍在屁股上清脆回弹。
“你做什么……”
寂风轻云淡,“你不好好起来练习,只在这里纸上谈兵,别说吃竹板了,我看就是饭菜也不该让你多吃。”
“快起来了。”他催促。
……
寂冷硬下颌半明半暗隐于门外透过的灯火,他走上前,束紧慧班腰封,他声音极轻,手上动作不停,“别紧张,也别踩了裙摆。”
他拍拍慧班后腰,退后几步。
慧班手持神乐铃,脚尖绷起脆弱弧度,轻灵有力仿佛一只即将待飞的雏鹰。
他的目光落在寂身上,眸色潋滟又多情。
一如初见。
寂本是这青山中未开灵智的一只小狼,他毛色雪白,与狼群格格不入,通身皆是摸爬滚打碰撞的伤痕,虚弱的朝慧班嘶吼,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即使他并站不稳。
慧班身后跟着徐伯,老人功力深不可测,只轻轻一睨,威压便令他抬不起头。
“跟我走吧,你受伤了,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他畏葸又坚定的朝小狼伸出手,眸色清透澄澈,须臾,他就脱力昏死在慧班身边。
慧班极爱这只小狼,它不吃饭他也不吃,同吃同住,一点一点的打破小狼心防。直到后来谁也未曾想到那么小一点的东西,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有一个慧班那样长。
青山有灵,不计其数的精怪应劫而生,寂还未学会幻化人身,便先学会呵退那些趴在门帷的小山精们。
它们喜欢他,超乎寻常的喜欢。
小狼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在一个很寻常的寒夜中生了灵智,幻化人形。
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无表情的跟慧班比了比身高,然后心满意得的继续睡觉。
……
他少言寡语,极高傲的样子,慧班应情便为他取名寂,二人一天天的长大,相互陪伴彼此十几年。
……
【那位小娘子,请来见礼】
怪异戏腔在南梆子摇板击配中念着唱词。
慧班停下,疑惑四顾。
刹那间,室内灯烛熄灭,极短促的一声惊叫,内门大开,呼啸的风吹拂进来。
一室无人。
他在寂的眼皮子底下将慧班偷走了。
他形化兽躯,骇人威压遮天盖地,嘶吼声震耳欲馈。
【我这里将玉镯且放下,但看那佳人怎样拿?】
【我看她拾玉镯是心中已允,我二人一定要结成婚姻】
鱼皮绷布上,娇女拾镯,傅相公步步紧逼。
“拾了镯子,你可就是我的人了。”怪异腔调在慧班耳际响起,他手腕一重。
盈盈绿意的清透镯子已然挂在腕上,纤细皓腕匀亭细腻,显得那镯子更是相得益彰。
他喟叹一声,似在为自己的眼光而乐。
“这是哪里?”
目之所及皆为缥缈,只余那泛着亮光的篷布和这把椅上的慧班。
那人隐匿黑暗中,即便知道他就在身边,慧班依旧无法得知他的身份。
“玉姣,你我二人结为连理,相守终生。”
“你……你记错了……我不是玉姣……”他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他脚腕被绑在椅腿上,分毫动弹不得。
蓦的,他怔愣了。
眸中水光浸浸,亮晶晶的无措。
似是不敢置信,他眨眨眼睛,一身粉白长裙极合身的裹住身体,胯骨支撑衣玦,裙摆压在椅缝中,裸露一截细白小腿。
他变成了皮影戏里的人物。
身后之人似被逗笑,语调轻快磁性“玉姣,你怎的连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滚……你走开……”他踢腾着,水润眸中生气勃勃。
皮影戏不再继续,慧班身后一沉,他很轻的抱了一下他。
“这是哪里?”慧班撇过头去。
“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
那人勾了勾唇角,“只有我们二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慧班……”他放在舌间细细捻度,“你叫慧班是吗?……我好喜欢你……”
“你怎么那么乖…跳舞给我看好不好……嗯?”
他凑近,灼热鼻息喷洒在慧班颈间。
慧班不语,他便继续自顾自说下去: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心脏都不会跳了……”他想起些什么,极轻快,“你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说一两句就要小声嘀咕,吱呀吱呀晃着脚丫……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你怎么那么漂亮……”
“你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好似占有了一件稀世珍宝,于是惴惴不安的惊惧别人将他抢走,恨不得日夜揣在怀里揽着看着也毫不安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极冷淡,那股子跟寂撒娇耍赖的劲儿不见分毫。
那人并不应答。
慧班撇过头去,半阖双目,“你若要关便关,这样不明不白不真不假算什么样子。”
“不!”他语无伦次,乱了心神,极稚拙的样子,“给你……你别生气……”
他掏出一只摇柄拨浪鼓,憨态可掬,做工精细。他轻轻晃动,“你玩儿……你别不开心。”
“你束着绳结,我怎么玩儿?”他抬眼,问的认真。
那人似极无措,“你不要跑,我给你解开。”
那绳结用了极巧妙的束法,看似繁琐紧束,实则根本没勒疼慧班,连个红痕都未曾留下。
慧班松了松手,抬眸便问,“你为何绑我来这里?”
他在黑暗中搜寻那人的踪迹,脚步声却屡屡后退。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
他低低道,“我只是,”话音未落,椅子被整个儿举起摔过来。
缥缈虚无的黑暗中,皮影案子格外引人注目,他尽可能往阴影中跑,急促呼吸时嗓子格外难受,他咳了两声便捂住嘴巴,不敢停顿。
声音愈来愈近,那人似乎近在眼前。
慧班找不到出口,他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寻找生路。
这似乎是片结界,触感冰冷延展,却屡屡碰壁。
“有没有人?!……”他怏怏叫喊。
四际罅隙,摇板奏乐声此起彼伏,格外森然。
【我与她虽同乡从未会过,久留恋怕的是惹起风波。】
【又恐怕众窗友笑话于我,他笑我读书人如此轻薄。似这等好姻缘怎能错过,必须要留一物暗结丝罗。】
高亢腔调戛然而止。
【我先人去世时留下玉镯,假意儿抖衫袖将它失落。】
【她若是拾去了姻缘必妥,归家去托媒人前来说合】
【缚】
玉镯收紧,似风筝扯线般引领着慧班向内走。
他抗拒不前,只听一声喟叹,疾风似的穿过慧班周边。
那人钳他手腕,玉镯复又松垮耷在腕骨。
他从后捂住慧班双眸,不消片刻,他便顷刻软倒在那人怀中。
“我怎舍得让你疼。”
他轻松抱起慧班,朝阴暗处走去。
皮影案子一闪而逝的亮光吻过他眉间狰狞疤痕。
【见君子施一礼将奴别过,假意儿抖衫袖失掉玉镯。】
【我有心配夫妻有何不可,缺少个月老仙说合媒婆】
第62章 青山祭(7)
叮铃哐当锣鼓震天,青山镇迎来了又一年的大日子。
七月十四,地门大开,百鬼夜行,拜祭礼祀。
小贩兜售着各类玩具:童稚可爱的红脸小人、白面笑佛、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绒毛坠耳挂饰……
“阿伯,我想要那个面具……”他嗫嚅道,亮晶晶的眸中满是祈求,“你可以给我买一个吗?”
没有几步,他在摊子上吃糖水,徐伯去给他挑选中意的面具,正是看见什么都新奇的年纪,只觉得眼花缭乱,处处都好。
“你喜欢这个吗?”一只骨瘦伶仃的手从桌子边推过来一只怒目金刚的面具。
那孩子小心翼翼,看样子比慧班大不了多少。
“啊……谢谢你。”
“不……”他抬头,戴着狐狸面具的孩子声音又轻又坚定,“你要不要其他的面具,我有很多很多呢……”
“可以吗?”慧班眸中澄澈,满含期待。
“可以的。”他抿了抿唇,又开口“快走吧。”
戴着笑面狐狸面具的男孩牵着他的手,人群熙攘,二人挤在中间,瞬间无踪。
明月高悬,慧班勾着那少年的手,总归是有些烦厌,八九岁的孩子,逛夜市不久便感到困意。
“嘶……阿!”他短促惊呼一声。
“怎么了?”那少年停下脚步,转身问询。
“我不要走了……”他哼哼唧唧“我要回家……”
那双澄澈的眼睛蓄泪,盈盈滚滚就要落下来,白晃晃的脚腕被荆棘割一道浅浅的痕,渗出丝微血迹。
“我要回家。”
情绪来的不讲道理,那少年俯身,狐狸面具笑意盈盈的样子。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地已离夜市十分远了。
“你走不走?”他蹲下身来。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通身穿戴精细华贵,润润的眸望过来,极惹人爱怜。
他败下阵来。
“上来吧。”那少年转身,“我背你回去。”
少年的背挺拔温暖,慧班趴在上面昏昏欲睡,柔柔的奶香飘过鼻尖,他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祭司府,你识得吗?”慧班蹭蹭他,很困倦似的嘟囔了几句。
“那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少年很稳的托着他向前。
慧班咛嘤半句,安心睡去。
……
铜锣声渐行远去,他蓦然回眸,那少年长身玉立,正要摘下面具……
“嘭”一声,门被掀开。
“是不是你!”他怒发上指,剑尖直挑门面。
“什么意思?”
“呵,”寂怒极反笑,“你倒是可以啊,光明正大将他从我这里夺走,如今反而做贼心虚似的不承认了?”
“说明白!”郗吾瞳孔骤缩,“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寂顿了顿,又见他神色异样,反而踏不下心来。
“慧班被人从我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不是你?”
“哪个方向?”
“什么?”
“我问你哪个方向!”他威压骤增,瞳色冷寂。
寂焦躁的好似一头徘徊的独狼,“我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一阵风吹过人就消失了。”
“我以为……我以为这府里有这能力的也不外如你。”
“顾明阳,封锁祭司府。”
他瞳孔冷寂,“就是翻了个底朝天,也得把人找出来。”
蛛网粘黏了濒死的苍蝇,一点一点拆吃干净,忽的狂风呼啸,叶落纷飞,皮影班子收了摊,摇摇晃晃推着车子往外赶。
门房栓上锁,两只宽腿裤角收攸紧束,府里头上下不停,灯火通明。
“你去!去那边儿看看!”
“福生,小少爷一向爱去南苑看荷花,你去那边儿!”
“速度都麻利点儿!这当口谁要是出了差错,小心徐伯活剐了你们!”
……
“你说这小少爷,怎么好端端的不见了呢?”莽原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颇苦逼的揪了揪头发。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副本比咱们之前过的那些可谓天上地下,至今也没有多凶险,这揠叫咱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鹤归不应声,脚步不停。
“去找人。”鹤归睨他一眼,叹道“你要是真没事儿干也去帮忙搜集搜集线索。”
莽原不动如钟。
“欸欸欸!你别拉我啊你!”
淡白圆月挂的高,稀疏竹影高低,揠面孔半隐间隙,静夜敛去他眸中神色。
“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就在府里?”
他眼底晦暗不明,多了几分令人深解不透的东西,“我原先以为,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接受理解,跟我走。”
他嗤一声,“如今想来,是我太过粗蠢。”
谁又忍心伤害他,谁又能忍住不爱他,觊觎者万万千,他却轻信望舒会永远等在那里。
明月微沉,微弱凌净打在他的侧身,峭拔深邃的面孔更显幽寂。
他喟叹,“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该迟疑松开他的手。”
风声鹤唳,万千灵力听从呼唤,以郗吾为界限漩涡骤然升腾,揠衣袍被风吹起,惊呼声从四处此起彼伏。
“找到他。”
陈旧红绳栓起的铃铛发出声响,急促的风裹挟着铃铛奔向祭司府东门,郗吾瞬然消失不见。
“先生,我家班主必须得今天出去,明天还有别的巡演,定好了的事儿可耽误不得的,您多通融通融……”
牵马的伙计赔着笑,手里边儿往前递一份沉甸甸的荷包。
“不行!”门房坚决道,“小少爷没找到前,谁也不能出府。”
“我也知道,”伙计往前塞进他手里“您随便查,我们这皮影摊子里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