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闻忆录——by重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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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赶得巧,要不是着急去下一家,说什么咱们也不能为难您啊……”
门房表情稍松,斜睨他一眼,掂了掂荷包揣进兜儿里,“快点儿!”
“欸!多谢您嘞!”
伙计套上马鞍,敲了敲摊子木板。
“走喽……”
“吱呀”一声门响,灰暗的天乌云密布……
“嘭!”
疾风骤起,门房被掀飞在地。
脚步声轻而坚定,几乎瞬时,那双大掌几近捏碎他的颈骨。
“说,他在哪儿!”
“我……嘶……我不知道你说的……说的是谁……”伙计一字一顿表情狰狞,缺氧发紫的面庞肿胀怦大。
重物落地,伙计粗喘着气,那冰冷凝洌的神情仿若不化的寒冰,“滚,”。
他走上前去,挑开皮影篷布。
木然呆坐的男人头戴面具,端于顾后。
“他在哪儿,”
风刃环绕对方,铃铛嗡鸣作响。
那男人迟缓动了动身体,仿若提线操控的木偶强制抬起骨鞘,他摇摇头,无神的一双瞳孔古井无波。
寂随身其后,扼住他的脖颈扔出来,双眼红的好似冒火,“说!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对,这座躯壳没有灵魄。”
“什么意思?”寂抬眼。
“这只是一只傀儡。”
他攥取铃铛,“但他又的确在这里。”
【你与我相爱好做夫妻,比翼鸟成双倘似眷侣。】
面具遮挡着男人面容,圆滑顿挫的字孔传唱。
竹木棍操纵着台上剪裁漂亮的一双小人,他哼鸣着怪异歌调。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见过你?”他斟酌开口,打破平静。
几乎是过了很长一段沉寂时间,那人轻道,“没有。”
脚步声悄然而至,他无声望着慧班,松了松他腕骨细绳。
“你到底……”
“你到底想要什么?一遍遍让我听你唱戏耍皮影?”
他动了动唇角,宛若一樽无神的雕塑。
终于还是没有答话。
“你跟我……”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亮光纷涌而至,穿梭浸透黑暗沉寂的空间。
那男人恐惧的想要抓紧慧班,却被狠狠扼住身体掷到一旁。
皮影摊子轰然坍塌,棘棘木条砸到他身上,凭添几分狼狈可笑。
他凭空跌宕,落入有力怀抱。
郗吾的目光追溯他手腕玉镯,轻搭在他腕上,眸色深深,轰然间那镯子化为齑粉。
万千风刃割碎他皮肤肌理,大大小小疮疤与缝痕再藏匿不住。
这是一副碎裂拼凑出来的人类身躯。
他呕一口血,双手遮挡破碎面具。
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慧班奔前而去。
“我认识你。”他笃定。
“为什么绑我?”
“十……十年前的七月十四,鬼门大开,我游荡在街巷……戴一顶……”
他很珍惜的颤然从怀里掏出两只捆绑在一起的面具。
“你是那个哥哥……”
他的身体已然虚弱至极,以身为契破了寂的结界本就是逆天而为之事,只想在消散前再看他一眼,却仍私心想要他记住自己。
“你没有来找我……”他踯躅,“每一年的七月十四我都在等你……我再也没有买过面具,但是你没有来。”
他似是不敢置信,又听他问,“我不记得你的样子,又不知道你的名字,连你的来历都不清楚。”
他瞳色浅淡,薄雾似的笼罩其间,“但请你原谅我,没有一眼认出你……哥哥。”
手中面具破碎脱落,那张癞疤缝线的面孔依稀可见曾经的俊逸,他很轻的想要摸摸慧班,擦擦血污,想了想,又放下手。
晨光微熹,这场闹剧随着众人登场落下帷幕。
他将那两只交缠的面具递给望舒,声音几不可闻。
慧班凑近,听他粗喘间续,他说:
“不悔。”
羊皮卷颤动浮现字眼:
【魑魂,食人灵魄。七月十四见一少年,心生执念。有妖一方,将其吞噬,魑魂拼凑一副残躯,面丑可怖,每逢地门大开,徘徊人间街巷,生生不忘。】
魑魂身形消散于天地,浮尘落在慧班手心,剔透水痕滑落,他回眸斜睨,哀凄绝艳。
莽原怔愣住了,推推鹤归,“这……这他妈不是洛神下世吧?”
他陡然脱力,苍白好似一樽了无生气的玉像,寂晚一步,郗吾抱他在怀。
那张苍白秾丽的小脸潋滟非常,扇似的睫垂落阴影一片。
第63章 青山祭(8)
铜盘轱噜噜滚下来一只莹润珠子,里头两只面具交相辉映,似融合成完整人面,第三张羊皮卷字迹消失不见。
“我原先以为一定是得放东西进去这铜盘才有动静。”沈虎皱眉,“这什么也没放进去这第三张羊皮卷就解决了,这让人怎么猜?”
鹤归:“要说碰几率还是不大行,但总归是得往内容上靠。”
鸾鸟分析,“这次大概是我们解决了魑魂的执念,这局自然而然就破了。”
“清凉茶有线索了吗?”鹤归问道。
沈虎,“没有,这镇子里的人嘴紧的跟拧了螺丝似的。”
他显见焦躁,“还有最后四天。”
一时众人静默。
祭司府的夜晚总是幽寂深沉的,徐伯加强了戒严警卫,门外只能听见蝉鸣交错悄沉的脚步声。
“叩叩—”
“叩—”
“谁啊!”莽原被敲门声叫醒,那人未曾说明来意,只是一遍又一遍敲门。
两指一下,不急不躁,极有规律。
“他妈有病吧!”
莽原啐一声,趿拉鞋子去开门。
月光照进房门,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火凤?”
莽原走出门外,疑惑,“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她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露出的肌肤蜜合色泽漂亮诱人。
“我,我好怕呀,睡不着觉了。”她柔柔的贴过来,冰凉的身体滑腻冻人。
“你……不会吧你!”他瞪大了眼。
莽原匆匆躲开,目测一个安全距离才停下,“咱俩没戏啊,鹤归房里还有空闲,你去敲他的门。”
火凤半晌没动静。
“那你……就去死吧!”
“她”猛然抬头,垂皱的皮肤松垮挂在脸上,漆黑瞳孔悚然渗人。
那张不再紧绷的皮囊被从头发处扒下来,涩人的声响不绝,那只不能称得上是人的东西从火凤的皮里钻出来,行动速度瞬间快了不止一倍。
那身血肉所过之处鲜血淋漓,莽原豁命往前跑,那东西爬行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有几次沾上他的衣角又被甩开。
【捆】
“嗬!……嗬……”
那东西被掼到地上,脖颈间拴上一条粗粝的麻绳。
问青手中绳索收紧,将它勒到树上捆起来。
“说吧!你是谁?”
莽原拾起一块石头,砸到他身上,“呵!还诱惑我?”
“嗬!”
它亮出獠牙嘶吼,被打中的地方冒出拳头大小的血口。
“你……你是什么时候的?”它嘶哑开口,如同被沙棘磨伤喉咙,令人牙酸发指。
问青淡声,“从你穿上火凤的皮囊开始。”
“不!……绝不可能!没有人能发现我!”它好似一个雄气赳赳的将军夸耀自己的战术,“我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我穿了她的皮,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哦……”莽原夸张长叹,“你好厉害啊……但是”他话锋一转,“你那么料事如神,不会连火凤是个拉拉都不知道吧?”
“你看问青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清白。”
问青一记眼刀斜睨过来。
……
“什么!?”他似是不敢置信。
莽原拉下脸来,阴沉沉的渗人:“火凤的肉身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沈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他手上闪着火把的光亮,明亮的眸子未曾因晦暗光线失去神采。
他桀桀笑着,“你不会真那么天真吧?”那只东西抬起头来,嘴角上扬咧到耳根“我穿了她的皮啊,你说她在哪里!”
“不交代也没关系,”沈虎信步闲庭,手中军刀寒光凌冽,“片一片总能说出来的。”
“你——”它吓出尖叫,不住吞咽口水“你想干嘛?”
“钻别人皮的东西,你说我想干嘛?”沈虎悠闲扔玩着手中刀刃,“咻”的一下寒光闪现,直插进那东西——上方半毫杉树中。
“下一次,这把军刀刺进去的地方,就不是这颗树了。”沈虎将那把军刀下移分毫,丝微刺痛感在脑袋上方触感鲜明。
“别!……我说……我这就说!”
三人逐个盯着他,“青山脚下,有一个卖茶摊子,她的血肉被我藏在底下的锅里。”
昨夜庭院。
“我说,大晚上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莽原趴在石桌上,恹恹睨了眼问青。
对方整衣端肃,面容冷峻。
“你们没发现吗?”
“什么意思?”沈虎抬眸。
“我们中途离开的那人,你觉得,”问青站直,垂眸冷肃:“还是当初那个吗?”
“你的意思,火凤……被换了?莽原犹豫开口,“那应该不是的,火凤耳后有一块挺明显的红色胎记,我看见过,错不了的。”
“可她的行为举止太过异常,也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沈虎道。
问青嗤了声,又道,“皮囊是火凤的没错,其他东西呢?”
“什么意思?”
“一试便知。”
……
清风寂寥,树影浓淡。
那颗浑圆的绿色珠子散发着令人无可抗拒的清凉气,在这炎夏焦躁的气温中令人顿生凉意。
莽原从泛着黄白的恶心浓汤中捞起那身血肉模糊的烂肉,敲开留魂珠将她收攸其中。
第二张羊皮卷上的字样消失,豪猪似的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的东西映然纸上。
……
天将大亮,几人却毫无睡意。
如今小队中失去了两位女性,仅剩下鸾鸟一人独自寓居一间屋子。
鹤归启声,:“鸾鸟落单,总归不安全。谁的屋子里还有空闲,这个关头,我们不能再出事了。”
顾明阳举手,帽檐压下来,“我吧。”
他的眼瞳黑白分明,清澈而幽寂,是很少年的人。“鹤归哥你和揠连同沈虎,里德问青和莽原三人,我这边只有郗吾一人,更何况有郗吾在,鸾鸟出不了问题。”
鸾鸟抬眼望向顾明阳,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明明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不温不火的样子,却意外的是个非常心善的人。
“你觉得呢?”鹤归看向鸾鸟,斟酌问道,“可以吗?”
鸾鸟点点头,“我没意见。”她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屋子里幽寂,升腾冉冉的香料泛着好闻的橙花香气,鸾鸟推开门时顾明阳正整理床铺。
大力出奇迹——
他很暴力的将屏风下的木板按进地板下,抬头微微颌首,继续去忙了。
“你……”鸾鸟攥紧衣角,“谢谢。”
“没事,在队只你一个女孩子,大家都很关心你。”他擦擦额角汗珠,很轻显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喝茶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子递到面前,鸾鸟拿过来,细白手指蜷缩,垂下的发丝被拨弄到耳后,“你……”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是一个很寂寥的人。眼神总在望着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将目光投视在身边的人身上,好似那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像一阵风,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鸾鸟就那样望着他,一直一直望着他。
“怎么了?”
她小腿交叉,脚尖掂在地面,柔软的毯子陷下去,她状似不经意般问“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半晌,风声似乎都戛然而止。
顾明阳抬头,白皙的肤被几缕发丝挡住,他点头,“嗯。”
鸾鸟压下心中苦涩,艰难开口,“你们一定……很喜欢彼此吧?”
鸾鸟抬头,只见他那双缱绻的眸很怀恋似的,蕴含着那些她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
“是情难自怯。”他那双很端然的眸子清明坦荡,“是我配不上他,不干人家的事。”
他似乎看透鸾鸟内心所想,蹲下身来很尊重的看着她,“别在我身上凭白浪费年华,不值当。”
他的一句话只让鸾鸟内心苦涩不已,你说不值当就不值当吗,那我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但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努了努嘴,白嫩的脸上泛着浅薄的红,她拭去眼下水痕,“我先去看看莽原他们,你继续忙吧。”
……
明霞幌幌映着天光大亮,祭司府开始走动起来。
时日临近,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很难再见到悠闲的侍者,处处皆在清扫准备。
“一,二,三,四!”
“再来!”
“一,二,三,四!”
铃铛声清脆悦耳,只令人愉悦舒畅,鸾鸟顺着铃铛声往前走,剥开葱绿翠滴的叶子,探头向内。
只见那绯红朱栏宝槛,曲砌峰山石道,泉流碎玉潺潺,地萼堆金明艳。
海棠树开的极盛,几丛乔木葱郁浓淡,朝霞吻在鬓角间,只他一人便压下通篇色彩。
寂察觉来人,手中那丝极细的搭扣微动,慧班停下来,抬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