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劫 番外篇——by黑猫白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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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雪庭佯装不知,继续道:“虽然从阵形上来看十分怪异,不过但看落阵手法和脉势,能够绘制这种阵法的人,绝不可能是妖魔。”
说话间,季雪庭又多看了地上的草图一眼。
“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修仙世家的笔法。敢问小青公子,你可还记得无目鬼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的阵法吗?”
吴青的神色有一丝恍然,良久之后,他喃喃道:“是我……应该,是我交给它的。之前我与它关系一直都很好,可是我早就不记得,我为什么……要把这样害人的阵法告诉它了。”
这话回答得实在含糊且可疑。
若是按照常理,季雪庭应当细细询问下去才对,可季雪庭听完后,却压根不再开口,而是挥手施法将吴青直接纳入专门用于收容魂魄的魂瓶之中。
他将魂瓶封口细细打上封印,确保那魂影绝不可能自行遁出。鲁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他给封了,这人实在怪异得紧。”
见季雪庭神色淡然不搭话,鲁仁不由自主又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他说什么,那阵法是由木芯为魂楔布下,这未免也太荒谬了,绝对是假话。对于木精之鬼来说,木芯便如同仙人神魂,修者金丹,即便以妖邪之身抽了木芯不至于身死魂灭,但也会元气大伤。这等重要之物,怎么可能自己抽出来以布阵法?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太假了,实在是太假了,而且这阵法也邪气得紧,虽然落笔确实像是仙门手笔,可这内容却……”
鲁仁盯着地上草草绘成的阵图,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连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
“这个阵法是行得通的。”季雪庭见他有出神之态,微微挑眉,一挥袖唤来一阵晚风,直接将地上的阵法抹去了,“也只有用这道阵法,木芯为楔,无目鬼才有可能如此行事。别忘了,连阳城可不是瀛城,这地方仙门大派林立,且时常有天庭仙官在此停留巡查,想要在这种地方悄无声息摄取凡人的神魂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一边说,季雪庭一边想起了自己先前所窥见的无数剑光。
无目鬼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这么多的分神藏匿于连阳城中,细想之下,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要说起来,这阵法的布阵手法,倒让我想到了一个老熟人。”
季雪庭喃喃说道。那剑走偏锋,邪气凛然的阵法,让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永远身穿锦衣,披金戴银,恨不得把自己装扮成一只翩翩起舞花蝴蝶的浪荡青年。
“君道一。”
季雪庭的目光落在了怀中用来收纳吴青的魂瓶之上。
之前未曾想到倒还好,如今想来,愈发觉得那少年眉眼之间,确实与那人隐隐有所相似。
“君道一?真奇怪,这名字好生耳熟。”
鲁仁听到这名字,不由开口道。
季雪庭看了鲁仁一眼,道:“耳熟是正常的。那家伙终年都在仙门各处的通缉令上,想来也应该通报给了天庭。”
“等等,你说的是——”
“就是那个君道一。”
季雪庭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觉得胸口魂瓶变得有些沉重。
若是君道一,那么无论是这诡异的阵法,还是那与青木之精相交甚好的行事……一下子都对得上了。
毕竟君道一乃是这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奇葩。此人并非妖邪鬼怪,恰恰相反,他还是个修为极高,只差一步登仙的修者。然而他行事诡异莫测,亦正亦邪,时有出格之举,以至于好端端个仙门大能,却时不时地要被自家人士喊打喊杀,追杀不休。
即便是季雪庭这等修行无情道,心如古井平静无波的人,如今回想起与君道一相交时对方搞出来的烂摊子,也不由面色微微发青。
哦,对了,当年君道一身边,似乎确实跟着一个身形高大,行事木讷的少年。
当时君道一唤他什么来着?
【大傻子,还不快给老爷我捏捏脚?!】
【蠢货,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这种弱鸡就乖乖蹲在角落等大爷我来救你,你冲出来除了送死还能干吗?哭什么哭,烦死了,滚远点——】
【笨木头,来,笑一个给爷看看。】
【笨木头,不是跟你说了,抓紧我,再走丢了你哭死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
【笨木头你看他干什么?怎么?有人在旁边你就害臊了?陪老子睡觉而已又不是睡——算了算了,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
季雪庭目色微沉。若是“木头”那个称呼并非骂人,难不成当时君道一身边跟着的少年便是如今的无目鬼?
想到此处,季雪庭有些恍惚。
当年他不过刚刚修行,初入人间,时常被君道一诸多奇葩行径弄得焦头烂额,实在是顾不上留意那个如同影子一般无声无息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即便是如今想起来,脑海中也只有一个格外模糊的印象。
他只记得那个少年虽然总是被君道一呼来喝去,却从未露出过半点怨憎苦恼,反而对那个花蝴蝶一般徒有其表的家伙言听计从,乖巧得甚至叫人心生不忍。
而君道一那种乖张怪戾之人,身边带着那么一个跟他格格不入各种碍事的笨拙少年,其实也能说明,他们两人关系异常亲密,绝非一般。
这便是如今吴青口中所言的“相交甚密”么?
“这,这也太荒谬了!”听完季雪庭说起往昔之事,鲁仁满脸骇然,“若是按照这么说,那君道一当初忽然销声匿迹,竟然不是因为得罪人太多终于阴沟里翻船被人弄死了,而是因为跟无目鬼反目,然后被抽魂洗脑改头换面,变成了方才那个吴青?”
不等季雪庭回答,鲁仁连忙摇头:“应该不可能吧?君道一之名我在天庭都有所耳闻,诸多仙官都说他但凡收敛些,一旦飞升恐怕就是上仙之尊。可吴青如今只有一道鬼影苟存于世,若他们两人当初真的那般亲密恩爱,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
季雪庭听到此处,不由一笑。
“恩爱的时候自然是觉得浓情蜜意,此志不渝,但日久天长,便是再恩爱的人也终究难逃相看两厌,怨憎难消的命,当年我与晏——”
说到这里,季雪庭猛然噤声,与鲁仁的对话自然也是戛然而止。
偏巧在此时,那鲁仁忽然一扬手,紧接着就冲着季雪庭身后招呼了起来。
“天衢上仙,你总算是回来了!”
季雪庭慢慢转过身去,正好看到院墙之外的白发仙君正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看向自己。
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自己之前那句未曾说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天衢,一个好不容易自我安慰完毕回到老婆身边,瞬间一颗心啪叽一下又碎成渣渣的可怜仙界老男人。
第79章
天衢看着季雪庭。
他的目光黯淡,神色凄然。
季雪庭莫名有些心慌意乱。他不自觉直起了身子,神经绷紧了一些,等着应对天衢上仙的疯癫亦或是发狂。
可须臾之后,白发仙君却只是微微扬了扬头,冲着他挤出了一个难看,克制的笑容。
“阿雪,夜深了,今日在山洞中我对你那般冒犯,实在很对不住,叫你受累了。”又顿了顿,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做给你吃吧?”
此时此刻这位仙君看上去倒是贤惠得很,就是这种贤惠温柔落在他身上有些叫人心里发怵。
季雪庭:“咳……不用不用。”
他与天衢之间如今气氛着实奇怪,季雪庭察觉到身侧鲁仁又自发的避远了些,不由心中苦笑。
天衢仙君这般反应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是没发疯,可应对起来倒比真的发疯还要难。季雪庭看得分明,如今天衢仙君的神色格外不对劲,且他脸色极差,憔悴至极,也不知道山洞中短暂分开的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天衢仙君又做了什么事情糟蹋自己。
一想到天衢之前的所做作为,季雪庭又是心中一沉,胸口淡淡浮着一层姑且可称作后悔的心情。
之前大概还是因为被天衢的诸多心魔化身那般上下其手影响到了季雪庭自身心境,才会那么冲动地与天衢说了那些话。
当时季雪庭只是想让天衢不要再沉溺于前尘往事自苦,本是一片好意,可这时候细细想起来只觉不妥:以天衢这般神魂不稳的状态,骤然间被他说了那么些重话,指不定又会惹出别的毛病来。
越是想季雪庭越是悬心,不由自主又往天衢那边多看了好几眼。可往常对季雪庭的视线总是无比敏锐的天衢,如今却是一幅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模样。
再一回头,季雪庭便看着鲁仁的目光来回在季雪庭与天衢之间穿梭,天庭书吏满脸欲言又止,神色来回变换,精彩纷呈,也不知道又多想了些什么
季雪庭面上倒是佯装平静,并不多说,敷衍了两句便与天衢各自避开,决口不提方才之事。
加上如今夜色已深,季雪庭经历了白天种种,倒还真的有了几分倦意,当下取出自己压箱底的几枚折好的纸楼纸阁,往那破庙一侧的木芙蓉花上一抛。待到三人往花丛中踏去,周遭倏然变幻,三人顿时身处在在一处曲径通幽,香气四溢的精美庭院之中。
木芙蓉的花枝化为小径,花朵幻做小楼,正是今夜三人度夜之所。
“那么今日便各自歇下吧,想来大家也都累了。”
季雪庭说道,鲁仁困累一天,当即选中其中一栋小楼走了过去。
而天衢今夜要比往日沉默许多,鲁仁一走,他也颔首行礼,默默转身便走。
季雪庭瞥见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天衢上仙——”
天衢身形一震,慢慢地回过头来。
这下反倒是季雪庭变得无措起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口喊住了天衢。
须臾的愣怔之后,季雪庭有些生硬地开口道:“你可还好?你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天衢眨了眨眼睛,听着季雪庭口中无关痛痒的关切,瞳中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微光再次散去。
“我,很好。我应当是很好很好的。”
天衢喃喃说道,紧接着便立刻调转目光不敢再看季雪庭,拖着步子慢慢往房中走去。
“……”
沉默良久,季雪庭总觉得胸口沉沉压着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心绪。
他不愿多想,叹了一口气之后选择最后一栋无人小楼踏了进去。
之后季仙君是如何稍作休息又将自己一身粘腻脏衣换下的琐事自是不用细谈。
说是早点安歇,可季雪庭梳洗完毕之后反而坐在桌前,将怀中封印了吴青的魂瓶又取了出来。
沉思之后,季雪庭抬手解开了封印,瓶口徐徐冒出一缕青烟,须臾之后,吴青平静地坐在了他的面前。
“季仙君,你若是信我,之后便要快些去将无目鬼的木芯取来,不然一旦到了血月——”
吴青抬眼望向季雪庭,开口正要继续无目鬼的话题,可季雪庭却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后开口问了一个听上去格外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说你服下忘忧之后已经前尘尽忘,那么你可还记得……一个叫做君道一的人。”
“君道一?”
吴青微微偏头,眉头蹙起。
“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问。
季雪庭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我的一位故友。”
吴青面上浮现出些许茫然:“你觉得我认识他?”
季雪庭:“也许你就是他。”
吴青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这个名字。”顿了顿,他又道,“你与他关系很好吗?”
季雪庭也摇了摇头:“关系不怎么样。不过你若是他的话,我倒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
季雪庭并没有告诉鲁仁,他最后一次见到君道一时,那个人曾说过许多语焉不详的话语,其中有些跟他师父子虚老人相关,有些却跟他自己的无情道相关。
【雪庭啊,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修行无情道,你若是依旧按照那糟老头子告诉你的破烂功法继续修行,到了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要不要来打个赌,你的无情道,到了最后一定会出问题,而到了那一日……你一定会非常,非常痛苦。】
……
季雪庭以手轻轻按了按胸口。
君道一自从与他师父见过一次面之后,仿佛格外看不上那个在凡间庸庸碌碌的老头,平时没少在季雪庭面前疯狂诋毁嘲讽子虚老人。再加上君道一此人惯来满嘴信口胡说,除非事到临头,谁都猜不透他哪句真,哪句假,当年季雪庭也从来没有把他对无情道的提醒放在心里。
直到这些日子,他以无情道飞升成仙,本应算是功德圆满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无情道似乎真的出了些问题。
这么多天来,时不时的隐痛,还有已经很多年都未曾出现的,那些叫季雪庭感到无比陌生的情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季雪庭,你这种天生多情种,是修不成无情道的。我实在很好奇,那个糟老头为什么会让你修行无情道……】
恍惚中,季雪庭耳边仿佛再一次地浮现出了男人的低语。
他不由有些烦乱。
他是必须也必然要修行无情道的。不仅仅只是飞升成仙,他需要将无情道修行到最后一层大境界,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可能完成那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