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行 番外篇——by鱼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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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竺有意诈一诈周琰:“一人不派,一卒不去,若你趁机逃走呢?”
周琰冷漠地表态:“我宁可相信薛大人,会去替二哥在大王面前求情,薛大人说得对,我一个小孩子能做到什么。”
薛大人吃了个闭门羹,同时吃了颗定心丸,他不日便向何瑜上奏,说周琰愿意将功折罪,将周郢带回,何瑜大悦。
周琰独自一人乘一叶扁舟,在庆忌的陪伴下,渡过城南的大河。
庆忌在水中游动,他身上留有很多虹虹的影子,他是一个重生的,无忧无虑的水神。周琰独自在扁舟上坐着,看到远处尽是山脉和荒原。
这条河在河岸边眺望时无边无际,可当人真正泛舟江渚上时,他发现沧浪之水也不过是两侧山峦中的一缕缝隙。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广阔的天地才是更让人心驰神往的世界。
他顺水而去,数日之后进入一个比江面更宽的湖泊,这个湖泊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云梦泽。
这是楚地最大的湖泊,名字听起来还挺有诗意,只是里面的动物就不那么美好了。
水边连着茂密的丛林,里面到处都是犀牛,周琰的小舟则被一大群人来疯的鳄鱼包围了。
犀牛和鳄鱼,据说是大楚人民的两大萌宠,从这两种宠物的体型上就能感受到此地民风彪悍,兵强马壮。
这些鳄鱼不知为什么对庆忌没有兴趣,他们嗅了嗅庆忌身上的味道就绕开了,围绕在周琰的小舟附近。周琰被渴望的眼神包围,他们互瞪着对视,谁都不动,比谁先沉不住气。
一只鳄鱼的口水终于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周琰于是决定,就是它了,于是他抓起这只鳄鱼大卸八块,抛给了鳄鱼的其他同伴,同伴们一拥而上,吃的还挺带劲的。
直到宛城附近,才渐渐出现了人烟。宛城的城门很高,燃着烽火,城墙上有朱红色的屋檐,路边有不少人在卖犀牛肉,守城的兵家也穿着犀牛皮的铠甲。
天际之间不断有孤雁在云霞中飞过,很多绚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让周琰心潮澎湃起来。
庆忌回到周琰身边时,告诉他的是一个浪漫至极的故事:乾楚边界之地有一条大河,这条河上有不少往来的摆渡人。曾有一名头发花白的渔夫,在江边的芦苇从中听到了缥缈而来的乐声。老人划着桨穿越芦苇丛,在从中看见一个蓝绿色眼睛的神秘男子,浑身上下坠满了宝石,吹奏着一片芦叶。
渔夫们泛舟江上,时常引吭高歌,老渔翁被芦叶的声音打动,愿意搭在这名男子一程。于是这个男人便渡水而去,来到了大楚。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叫什么,要往哪儿去,只知道他时常在宛城的路边吹奏着悠扬的芦叶声。他对人说话总是很亲切,还有一双如宝石般的眼睛,这些无法不激起人们的好奇。
很快宫中的乐尹钟建就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乐尹赠与他一张古琴,他随手奏乐如同行云流水,让乐尹惊讶万分。
大楚人人好乐,钟鼓琴瑟,竽磐排箫都很擅长,在大小诸侯中以礼乐闻名天下。宫中还设有乐官,乐尹是世代承袭的公爵,常常和乐师们一起为君王演奏乐器。
乐尹立即将这位平平无奇乐器小天才引荐入宫,于是周郢毫无阻碍地加入了大楚,乃至诸侯中水平最高的交响乐队。
第45章
周郢每天跟其他乐师们一起给楚王奏乐。
楚炤君只是个头发发黄,看起来瘦不拉几的14岁小孩,有小孩那种讨厌的劲头,又有点装腔作势的大人模样。他还年幼,但他每天的时间都很珍贵,忙得跟打仗一样。
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他那个糟心的家庭教师——他的太傅。
太傅老先生想把炤君培养成一代明君,因此希望他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坚信培养艺术细胞需要从娃娃抓起,结果逼着炤君每天早起晚睡,不是学习六艺就是处理公务,睡前一点休息时间,都不让孩子玩游戏,只能用来欣赏音乐。
年幼的炤君对音乐的理解是浅薄的,他每次听得都昏昏欲睡。
但他对周郢抱有一种特殊的好感。
周郢和其他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相比,要瘦弱一些,而且他不太能走路,撑着木棍才能一瘸一拐地挪动。他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眼中不具有威胁性,这种掌控欲让炤君感到高兴。
他经常把周郢留下,屏退左右,然后命令他演奏不那么死板的音乐。周郢信手弹奏的小调不若礼乐庄重,时而轻快活泼,时而哀婉伤感,夹杂靡靡之音的颓废,炤君觉得心随着音乐飞出了大殿,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炤君身上流淌着大楚人的浪漫,他从不问周郢的名字,也不问他经历过什么,他只听乐尹钟建说起过,这个人是从水上而来。
他们相信渡水而来,乘风而去是极致的自由,浪漫的人享有这种自由。
周郢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遇到周琰,在一个风雨大作的夏日夜晚。
那天的夜晚昏沉而黑暗,风声呜咽着敲打着窗户,雨声落下如四方擂鼓,楚王的大殿仿佛一座风雨中的孤岛,乐官们从楚王的大殿中依次走出,就像一条条小鱼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周琰并没有看到他出来,他不在其中。
直到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从大殿中走出来。
周郢在雨中走得很慢,他拄着一根拐杖,撑着伞缓慢地移动着。大楚的皇宫大得空旷而寂寥,好像满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身后的孤灯摇曳,是水中倒映的星辰。
他拐入一个孤僻的拐角,两侧很高的城墙因为雨水的冲刷几乎漆黑一片,可他偏偏在城墙上看到了周琰,他一眼就看见了周琰,半跪在城墙上俯视着他。
周郢停下脚步,他伫立于原地,和城墙上人相顾无言。他不知道周琰是什么时候来的,如何找到的他,以及在雨中等待了多久。
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变得更加忧郁,狂风暴雨冲刷不掉周琰身上的阴霾,明明站在高处,却像一个深陷泥潭那样孤单,绝望而冷酷地看着他。
“三郎,好久不见。”周郢微笑着,“我很高兴见到你。”
周琰望向他的目光深不见底。
“在生气?”周郢的笑意更加迷人,“你总是对我不满意,这回我又做错了什么?”
周琰无言。
周郢伸手从树枝上折下几片树叶,食指中指压在唇边轻轻吹起来,树叶发出一种清脆而悠长的声音,在滂沱的雨中如耳畔的私语。
然后他慢慢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三郎,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
随后他将树叶随意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楚炤君点燃一只香炉,躺到了床上。这种香炉又叫铜盒,上面的盖子是镂空的,撒上一层安神的香粉点燃,香味徐徐地散出来,可熏被安眠。
楚炤君还不到为政事殚精竭虑的年纪,但作为一个精致的皇家男孩,他在生活中保持了这种附庸风雅的仪式。
这个临睡前的小动作拯救了他童年的记忆,炤君只是隐约感觉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刺客手持长剑,浑身被水淋湿,站在床侧久久地凝视着他,而他的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久久地沉睡着无法醒来。
他殊不知这个噩梦是真实的,周琰站在他床前凝视了他很长时间,犹豫着是否要一剑刺穿他的胸口。周琰知道这个年幼的男孩,并不可能真的干出点什么事,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但每晚都这样,周郢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从只有炤君的皇宫中离开。
周琰无法接受周郢的冷淡,于是嫉妒和愤怒,在周郢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摧毁了他的理智,他朝炤君的胸口一剑刺下。
那一刻周郢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虽然周郢看着弱不禁风,但他使劲拽着周琰往后拖,怎么都不肯松手,周琰背后被猛地拉扯住,重心不稳脚下一滑,砍下的剑在床边一侧撩过,帘帐一侧猛地垮了下来。
“没人管你还无法无天了!”周郢一边往外拽周琰一边小声痛骂,“给我老实点!”
“我凭什么听你的?”周琰这个时候开始来劲了,他猜到二哥一定会来阻拦他,果然,他一时间怒火中烧,“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是在救你!”
周琰根本听不进去,他猛地一挣,周郢直接被他甩开,手上支撑的木棍飞了出去,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
木棍飞出去那一刻撞在床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沿着床腿爬到了炤君的耳朵里,炤君在一阵震得心颤的敲击声中骤然惊醒。
周郢在炤君起身的前一刻,用尽全力一把周琰拽在地上,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炤君依然听到窗外雨声大作,木窗被吹得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窗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隔着床帘他看不到一片湿漉漉的水渍自窗口延伸进来,像什么人的脚印,从窗口翻进来,在床边尤为明显。
这个年轻的君王坐了起来,他迷糊地靠在床沿上,犹疑这是不是一场幻觉。床只比榻高一点,只要他再往上挪一点,就能看见地上有两个人。
但凡炤君回头看一眼,都能被当场吓哭。大半夜,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他身后拿着武器,杀气腾腾地死死瞪着他。
第46章
周琰伸出一只脚勾着床腿,悄无声息地往床底下挪动。
这个空间高度有限,但横着延展开空间很大,他拉着周郢往自己这边拽,从手指,手掌,手臂,肩膀一点点往上移,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还是因为一点点将周郢拥入怀中的缘故,他所触及的人越来越温热,最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嘴唇。
周琰把人紧紧裹在身体中,他们的目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纠缠,他们的身体在紧贴中交换体温,太过近的距离让他们都觉得呼吸困难,但他们又不自觉地抱紧了对方。
危险滋生出一种极端的依恋——他们终于在某个时刻只拥有彼此,只属于彼此。
周琰用手臂把周郢笼罩在其中,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
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终于找到了遗弃它的主人,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一拥而上,但什么都说不出口。他高高兴兴地扑上去,一遍一遍舔舐主人的脸,卑微地讨他欢心。
“三郎。”周郢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如果你因为我变成这样,那全都是我的错。”
“跟我回去。”
“不。”周郢轻轻地回答。
“求你了。”
“我会害了你的。”
“你当时逃走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你是傻子吗?什么话都信。”
周琰把他紧紧地抱住:“我相信你。”
一阵强风吹来,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炤君从床上爬起来,他想走到窗前把窗户合上,却一脚踩在了掉在床边的木棍上。
炤君被木棍绊倒,一下子栽倒在地,他一瞬间受到惊吓,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哆嗦着去关窗。
木棍受力往后滚去,挤过床帘,戳在周琰的小腿上。周琰条件反射地一脚踢了出去,木棍又滚到了炤君面前。
炤君关上窗后风雨声小了很多,他看着在风雨中仍微微抖动的窗户,手脚冰凉,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转身后惊讶地发现木棍就在眼前,更奇怪地是,他发现自己的帘帐被扯开了半截,垂落在地上,那张床由此变得诡谲莫测起来,像是有什么秘密藏在下面。
“你每次都这样,三郎,在我面前装可怜。”周郢把他的脸抬起来,仔细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心软。”
“为什么不会?”
“别这样,你以为能伤害我吗?不会的,你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周琰听到炤君的脚步朝床边走过来,他更加的,撬开了周郢的嘴唇,用力地亲吻。
“既然不肯跟我走,那就跟我一起死!”
周琰亲昵地在他耳边蹭来蹭去:“我都可以。”
这位年轻的君王觉得应该掀起床帘来看看,但四下无人,他感到一丝害怕。他想叫人来,但他又不想表现自己的软弱,于是他以孩子的方式思索片刻后,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动作——他飞快地爬回了床上,倒头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郢的手紧紧抓着床的一角,他不能动,嘴被周琰牢牢地捂住,他的身体被报复性地撕开,一口一口被蚕食下去。
疼,且行为暴虐,但是这种感觉非常清晰。
他曾经有四年的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意识像水一样流动,却始终被困在一口枯井中。直到周琰的手指触碰到他,对着他不厌其烦地说悄悄话,他才开始向往正常的生活,那是他最初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的手绕过来,抓住了周琰胸前的衣襟。
青色的亮光如萤火虫般闪烁起来,青铜剑刺进了周琰的胸口。
炤君在天微亮时被强行叫醒,他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周郢的目光,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炤君觉得这目光冷若冰霜,让他害怕,他继而才发现周郢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渍,嘴角也有血印。
“大王,有件事要告诉您。”周郢轻巧地勾起一个笑容,“好消息,是您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替你抓到了一个人。”
“谁……谁啊?”
“周琰。”
炤君莫名感到恐惧,他瑟缩进被窝,无力地把被子拢起来,挡在身前:“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