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行 番外篇——by鱼不弄

　　风度是有的，可惜嘴瓢也是真的嘴瓢，苏砚棠说话又快又损，适合拿着快板去说相声。
　　师父要是知道这只狐狸，把他最引以为傲的羽渊池叫做太阳坟场，用“没什么本事”五个字形容他，估计会气到厥过去。
　　“你心里有事，解不开的话，我救你一两回的没用。”苏砚棠撩完头发，又开始掸衣服上的灰，他漫不经心地说，“去把问题解决了吧，解决不了就去做个了断，人不能这样活着，多没劲。”
　　苏砚棠一边说，一边很不老实地在那儿晃悠，他并没有什么端庄的坐姿，似乎无形中有两条大尾巴在甩来甩去。
　　“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听这些的话，当我没说。”
　　苏砚棠说罢，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蹭一下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等等！”
　　苏砚棠转过头。
　　“救人救到底行不行？”周郢的蓝绿色眼睛闪了一下，“狗子哥。”
　　一个月之后，周郢突然间从羽渊池消失。
　　他大半夜走得悄无声息，闫浩猝不及防，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在羽渊池混饭吃整整一个月的苏砚棠，胳膊肘往外拐，把人放走了。
　　羽渊池远离人世间的喧嚣，周郢出了深山才发现，已经是炤君九年。
　　六年，他和周琰已经分开了整整六年。
　　两年多的时间内，何瑜在乾国修生养息，储备精兵粮草，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遥远的宛城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他要彻彻底底的，把那座辉煌的城池夺过来。
　　何瑜在花园中召见了伍叙和孙眷，此时正是春雨芳菲的时节，他信步踱于亭下，这后花园中有一小池塘，咕咚咕咚地冒着水泡，池塘边有冒芽的青草和柳树。
　　何瑜煮上一壶酒，在春雨时节回忆起往事：“自周琰被困于楚，至今已有六年之久了。”
　　“本王似乎从未得到过周琰，他原在乾国那两年也并不臣服于本王，这些年这件事始终郁结于心头，本王时常在想，究竟是何原因？”
　　伍叙沉默不语，孙眷则不由得想起了孙猛和王玉莲，周琰这个名字时常在他们嘴边被念叨起，似乎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本王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非周琰弃我而去，而是本王原先虽为乾国之君王，却也不过是一方小霸而已。既然本王不足有霸天下之雄姿，周琰如何能臣服于我呢？”
　　何瑜的问题是抛给上天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仰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周琰从没有对不起本王，是本王对不起他。”何瑜背手望着天，两名臣子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在宛城不回来，是给本王指了条明路。本王要攻下宛城，待到那时乾楚两地，尽归我所有，此时我再得周琰相助，本王便足以雄踞一方，有逐鹿中原之威了。”
　　“孙大人。”
　　孙眷仓皇回话：“臣在。”
　　“你以前常常告诉本王，宛城不可攻破，现今你以为如何？”
　　“大王，楚之精兵，大天下无敌。之前豫章一战，大楚军队舍近求远，我乾军奇袭才能得胜。若是与之正面交锋，恐我军十亡而一存。”
　　孙眷顿了顿，但继续说：“然，大王此次入宛城，乃天命也，天命不可违。”
　　何瑜点头：“如之奈何？”
　　“大王若要攻大楚，需里应外合方能成事。在外，联合蔡，唐两国共同讨伐大楚；对内，还需除去大楚大将子常。”
　　伍叙端起一碗酒饮下，将碗重重扣在桌上：“子常此人贪得无厌，好大喜功，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楚炤君年幼无能，子常又是大楚重臣，官至相国，因此贪念相较于楚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伍叙冷冷地说起：“昔日蔡昭公去大楚朝见，有美裘两件，美玉两枚，蔡炤君各取其一赠与楚炤君，子常欲得之而蔡侯不允，于是子常便将蔡侯扣押，三年不允许其归国。后唐国国君前往大楚拜见，有良驹二匹，子常欲得之，而唐国国君不允，子常便又故技重施，将唐国国君扣押在国内，后唐国使臣到来，将良驹窃出，赠与子常，才将唐公换回。因此唐，蔡两国必早已对大楚不满，拉拢他们一起对付子常，是个好机会。”
　　“上次在豫章一战，伍大人虽击退子常，却没能斩其首级，报仇雪恨。”孙眷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这次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伍叙冷笑：“子常在大楚大兴土木，修建宛城。我留着子常的命不取，是为了不替大楚除此大患，让大楚的国力日渐稍微。现如今时机已到，我必取此贼狗命！”
　　“伍大人既有此之志，大王夺取宛城，势在必得！只是……”
　　“只是什么？”何瑜问。
　　“唐，蔡均为小国，又一直向大楚进贡。若要与他们联盟共同伐楚，大王仍需取一人质，确保中途此二方不会倒戈。”
　　何瑜思虑片刻，说：“有理，此事便交由孙大人去办吧。”
　　孙眷出乎意料地让王玉莲前往唐，蔡两国去办了这件事。
　　王玉莲比以前更加壮实，他作为一个实心的烙饼，身量不高但却魁梧，红光满面的脸上不仅有黑黢黢的雀斑，现在还长满了络腮胡，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他作为使者来到唐，蔡两国，迎接他的使臣都很紧张。
　　王玉莲义正言辞地把文书背了一遍：“大楚无道，虐杀忠良，侵蚀诸侯，困辱二君。今我王何瑜愿举兵伐楚，愿得二位一臂之力，共谋大业，一雪前耻。”
　　说罢，王玉莲把手中的金骨朵重重往地上一砸，厉声问：“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
　　唐，蔡两国的君王吓得当场呆住，哪里还敢说话。
　　蔡国君王左右为难，他这会儿正在被大楚讨伐，现在又来了个乾国的使臣说要帮他打回去，这把他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尽管蔡国君王觉得乾国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他现在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希望乾军能把楚军先击退，于是畏畏缩缩地答应了，还挥泪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王玉莲，让他带回乾国当人质。


第71章
　　何瑜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对攻破宛城势在必得，因此做足了准备。
　　乾国与大楚之间，隔着一片群山，以及一条自西向东贯穿的大河：汉水，汉水和群山相接之处，有三条隘口。
　　利用这个地形，他兵分三路，第一路军队悄悄翻越崇山峻岭后，潜入了大楚境内，向西前进。第二路军队从北边接应，乘舟楫，走水路从淮河向西。大楚大将军子常这会儿正跟蔡国打仗，被突然之间窜出来的乾国援军偷袭，方寸大乱，被打得节节败退。
　　子常将军仓皇率军迅速撤退，驻扎在了山脚下，当他派出的斥候发现是伍叙和孙眷率领的乾军之后，气得在大营里跳脚。
　　“伍叙这个逆贼！”子常将军气得语无伦次，“我一定要生擒他！取他首级！”
　　愤怒之下的子常做出了一个致命的举动：他率领一万大军，深夜冲入乾军阵地劫营。
　　但谁能想到乾，唐，蔡三军的将士早就埋伏在了附近，等子常将军的兵马一出，他们迅速反抄了子常将军的大营。
　　“子常将军，不好啦！咱们的大营被劫了！”
　　子常将军看到自己的大营燃烧起熊熊火光，他拔剑向天刺去：“伍叙！我今天与你决一死战！”
　　子常将军还没有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他听到的不是伍叙的回答，而是炮响和厮杀声，冲在最前面的人是熟悉的声音。
　　蔡侯的声音从东边传来：“还我裘佩，饶你一命！”
　　唐侯的声音从西边传来：“还我宝马，饶你不死！”
　　“子常将军，咱们快撤吧。”
　　远处的马蹄声逼近，一支冷箭冲子常将军门面而来，子常将军惊恐万分，他拉扯马匹掉头就跑。
　　子常将军败走大别山，身后的乾军紧追不舍，一万兵马折损过半才逃出生天。
　　他惊悸之下，以为这是三军的主力，没想到这不过是中路军。中路军在解救了蔡国的军队后立即后撤，三军迅速穿越了群山与汉水附近的三道隘口，汇合成一队，而此时，乾国联合唐，蔡的主力军才从南边打进了大楚的边境。
　　三军汇合之后来势汹汹，直冲宛城而来。
　　这一年楚炤君二十岁，他已经在位九年，可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掌控眼前的一切。无论是他的臣子，还是他的疆土，亦或是他自己的命运。
　　楚炤君再次派出了子常前去追击乾军。在这么多此的失败后，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位祸国殃民的将军，完全无法保护他的城池。
　　乾王何瑜野心勃勃，大楚被打了这么多次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纯粹是因为大楚太大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瑜一口吞不下去。
　　宛城危急，这会儿出国上下乱成了一片，好在一片混乱中还有几个人是清醒的。大楚左司马快马加鞭告知子常，告诉他千万不要盲目追击，大楚和乾国之间有一条大河——汉水，他要子常将军立即率领他手中原本讨伐蔡国的军队，撤回到汉水西侧最近的城池，而自己调集精兵，去烧毁乾军停在淮河上的舟楫，同时紧急封锁三道隘口，将乾军困死在大楚。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子常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待两军会合之后，将乾军逼至大河东侧，确保宛城的安全，然后再前后夹击将乾军逼退。
　　左司马思路清晰，对局势做出了精准的判断，但问题出就出在整个作战过程虽然计划周密，但乾军不按套路出牌。
　　子常大将军被乾蔡联军击退，他面子也不要了，迅速率军逃回了汉水西侧驻扎。按照左司马安排的套路，这会儿他应该亲自暗度陈仓，去烧乾军的船只才对，但谁能想到左司马这火还没放呢，乾军自己突然跑了。
　　哨探告诉子常大将军，乾军在他们撤退的时候并没有追过来，而是主动也往东侧撤退，现在已经退到了汉水东侧的山区里。
　　子常将军的脑子不太好使，他先前的锐气严重受挫，他此时回过神来，随即哈哈大笑，得出了一个结论：“乾军善水战不善陆战，他们最怕被困死在水面上，因此败走而逃，躲入山中！”
　　然后他一拍脑袋，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他们躲入山中就是怕我军追赶！乾军兵力不足，联合蔡军才方能与我一战，他们根本不敢突入中原，此乃兵家大忌！”
　　最后子常将军衣袍一挥：“诸将士听我号令，立即追赶乾军，别让他们逃出大楚！”
　　哨探战战兢兢，直觉告诉他自己的领导脑子不太灵光，因而善意地提醒：“将军……要不还是等与左司马大人汇合后，再做打算？”
　　面对军中将士的劝阻，怒气冲冲的子常将军，拔剑便要砍人。
　　他怒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左司马派来挑拨本将军的吗！若是被左司马抢得先机，此次击退乾军的大功便让此人夺去，我何功之有？”
　　子常大将军的记忆比鱼还短，忘了上回在山中被两面夹击的惨状。他为了强头功，气势汹汹地带领精兵，迅速从汉水西侧追了过去，试图追上撤退的乾国大军，把左司马的叮嘱忘在了脑后。
　　果然，坑永远一个接着一个。子常大将军派兵追出去之后，又一次做出了一个致命的举动，他率领大军单枪匹马直接渡过汉水，冲入了乾军躲藏的山区，寻找乾军作战。
　　山区地势险要迂回，大楚的兵马越多，越需要分散开去。
　　乾军向来习惯机动作战，他们诱敌深入山区，左右迂回，待楚军散开之后集中包抄，时而取胜，时而逃脱，每次只吞掉楚军一小队人马。
　　子常将军没有意识到跟在他身后的兵马在一点点的减少，他们的人，悄无声息地就倒在了灌木丛里射出来的箭下。
　　待子常从这个小山头追到山对面，楚军十几万兵马竟然不知不觉折损了一半多。
　　子常将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此时已经深入山中，进退不得，而乾军此时终于从两面开始了对楚军的包抄。
　　楚炤君日夜在大殿之中等待，但他等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噩耗，子常将军在汉水东侧的群山之中三战三败，败走逃亡，下落不明。
　　十月，子常将军被乾军以五千兵马击溃，逃亡别处，不知所踪。
　　楚军大乱，剩余军力尚未来得及集结退回宛城，乾军就冲了进去，大楚军溃不成军。
　　再两月，楚炤君逃亡，宛城被攻破。
　　何瑜在初冬的午后踏入了炤君的大殿，天空有烈日却没有暖意，他在殿下遥望，看到周琰站在台阶之上。
　　这是相隔六年的重逢，何瑜发现他长高了，眉眼深邃，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一个年轻的男人。何瑜一瞬间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他会老去，可周琰却永远年轻，他不仅是一件神兵利器，更是一种象征，与他毕生所求的一切紧紧相连。
　　何瑜无法不爱惜周琰，他仰望着周琰，会竭尽所能保护他。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座城颠覆的一刻，周琰终于拥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何瑜向周琰走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兵马，这些人冲进楚王恢宏壮丽的宫殿，发出胜利的呐喊。他们挥舞着旗帜和斧钺，鼓声震耳欲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浪高过一浪地在大殿之中回响。


第72章
　　何瑜走到周琰面前，他发现周琰已经比自己更高了。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目光比以前更冷，何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轻轻搭在周琰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