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行 番外篇——by鱼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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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找到了他,可二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大楚,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之后乾楚两国战事频繁,炤君和风池将我困于王宫之内。”周琰顿了顿,“当然了,我要走也能走的,只是中途病了一场,时间就这么耽搁了。”
周琰说话干脆利落,他的歉意是真诚的:“薛大人,我愧对你。”
薛大人沉默片刻:“病好了吗?”
周琰也沉默了片刻:“没有。”
“福祸相依。”周琰对薛竺笑了起来,“生病之后,才觉得正常的生活弥足珍贵,才明白薛大人当时真的是为我好。”
“我一度以为二哥讨厌我,所以我也恨他,到后来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周琰微笑着垂下眼帘,“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
薛大人有点意外,不由得抬眼看了周琰一眼,幽幽吁出一口气:“别忏悔了,有话直说吧。”
“薛大人,夙鸣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就这一句话憋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问不出口的?
薛大人无奈,他站起来,转身走出房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气一气周琰,他过了许久才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犀牛皮袋子。
周琰摸到袋中有一块木板。
薛大人扶着椅子缓缓靠上去,看着周琰低头,手指从袋子上拂过。
入夜了,仆役在房中四角和桌上都点上了烛火,此时堂中一片温暖的橙色,那一枚绿松石的戒指依然戴在周琰手上,完好如新,流动着粼粼光泽。
“周琰,你既然问了,老夫也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薛竺大人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抵在椅背上,“夙鸣我就见过他一面,他是濯水而出的匪石,虽然外表谦和,但利刃藏于肺腑,是个有意思的人,暂且不论跟你关系如何,我很欣赏他。他尽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关于他自己只字未提,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是为了让你开心,故意做给你看的姿态,老夫不予置评。”
薛大人长长地叹气:“可老夫有时候真心觉得,你们还是分开更好。锋芒都太过锋利就会伤己伤彼,像这样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我以前跟你说过,这世上多得是你情我愿的人,可善终者也不过寥寥,普通人尚且如此,你们就更难说了。”
“轩辕氏在你们之间略施小计,你们就上钩了,就闹得不可开交。若是今后再有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几句,你们是不是又要再重蹈覆辙?”薛大人说得顿了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些话告诉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再真的感情也经不起你们这样反复折腾。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若是真的有缘无分,不如早点散了。”
周琰没有作答,他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复。
许久之后,当薛竺大人以为,他终于找到了理由反驳自己的时候,周琰却小声地说:“我会改的。”
周琰第二天告别了薛大人,请薛大人好好休息,他以后会经常来看他。
薛大人听到周琰最后一句话脸都黄了,他希望周琰赶紧回去,在他病好之前不要出现。
几日之后周琰回到姑苏,一路上他都没有拆开夙鸣交给他的东西,他本想等回到住处再看,没想到住处出现了一个久违的人:姜尤大夫。
姜尤大夫这些年平添了不少花白的头发,他衰老得很快,但脸上依旧留存着多年前那种谄媚而阴婺的笑容。
他在周琰的住处徘徊,看见周琰扯开嘴角迎上来。
周琰朝姜尤大夫行了个礼。
姜尤大夫把手往身前一叠,端端正正地站着,话却轻佻:“前些日子听说您从外边回来了,这一来发现您又不在,还以为您又出去了。”
周琰笑着问:“听谁说的?”
“河边教坊里的美人可都盯紧着您,多少年了,新人旧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都对您念念不忘。您这府上要是有那么一点儿蛛丝马迹,那可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唉,咱们这些人都老喽,去给她们当情人都不配,一个个都盼着您什么时候赏个脸去露一面,哪怕是听听曲,喝几壶花酒也行。”
周琰轻笑,上下打量着他:“姜尤大夫说哪里话,您是替大王传旨的人,怎么把自己家里的枕边风,吹到我这儿来了?”
周琰的笑容转瞬即逝,阴着一张脸:“明着夸我,暗地里是贬我,怕是哪位美人近日失宠于姜尤大夫气恼不过,略施激将法,想博姜尤大夫宠爱罢了。若是我真去了,岂不是惹得你们两边不快,到时候您和您的宠姬都来怪我,那我可说不清了!”
“我可不敢得罪您。”周琰言简意赅,跨过姜尤大夫朝门里面走,“我进去倒壶茶,想必昨天姜尤大夫好兴致喝多了,该醒醒酒了。”
姜尤大夫脸色一变,隐隐流露出愠怒,在身后叫住他:“不必,大王召你进宫有要事相商。”
周琰慢悠悠地转过来:“我随姜尤大夫走一趟。”
第81章
姜尤大夫并未带周琰前往城中的宫室,而是将他带往城外的姑苏台。
周琰从姜尤大夫口中听闻,大王这两年在城外设立了宫殿,春夏治于城外,秋冬才会回到城中。姑苏台外有湖泊环绕,间有亭台轩榭点染,附有小桥纽之,芳草萋萋,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周琰本以为是间清净的别院,待真的走进姑苏台,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更大更辉煌,,四处还若隐若现地弥散着呛人的脂粉味。
何瑜在大殿之上的金椅上坐定,看到周琰走进来,他挺直了背。
“大王,许久不见。”
何瑜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并没有多少温情可言。但,每次看到周琰,他就会回想起攻破宛城那辉煌的瞬间,这个年轻人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让他觉得心潮澎湃。
何瑜的语气充满关怀:“回来了?”
“回来了。”
“我听说你去雪堰看了薛大人,他还好吗?”
周琰略一沉吟:“薛大人托我向大王问好,他很惦记大王。”
何瑜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目光却依旧是冷的:“我前段时间就知道你回来,以为你会来姑苏台见我,岂料你忙得很,东奔西走,只好请姜尤大夫把你叫来。”
谁没事跟国君叙旧联络感情,这不自己找罪受么?
周琰沉默不语。
何瑜问得很直接:“百越的君王元常死了,你可知道这个消息?”
“这……我不知道。”
何瑜笑了几声,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本王以为你去中原列国兜了一圈,消息会灵通不少,你竟然不知道,真叫本王诧异。”
周琰慌张地望向何瑜,跪下:“臣有罪,但臣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何罪之有?你刚从中原回来,回来之后又东奔西走看望朋友,不知道这些也是常情。再者,元常小儿不足为道,你不知道也无妨。”
何瑜挥手让周琰赶紧起来,继续说:“他不堪大用,非一代明主。元常上位之时,本王曾与他在檇林交战,那一仗他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他死了,继位者名为元久。”
“本王欲再与元久一战,据说此人自幼断发文身,勇猛过人,本王要去探探他的底细。这次便不派伍叙和孙眷前去了,太子凫休领兵驻扎在留止,你与本王一同吧。”
“是。”
“回去吧,最近就别往外跑了。之前的仆役都被你遣散送走,本王替你留着,让他们都回到你府上去吧。”
“是。”
周琰退出大殿,片刻之后姜尤大夫走入殿内。
何瑜依旧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
姜尤大夫低眉顺眼地凑近:“大王,周琰拒绝了臣请他去教坊一事,还……”
“还什么?”
“还恶意中伤我。”
何瑜嗤笑了一声:“诶,姜尤大夫不必放在心上。”
姜尤大夫吃了个哑巴亏,只好作罢:“是。”
何瑜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前两年他找薛竺来说情,拒绝了本王给他安排的亲事,现在他又拒绝了你请他去教坊。刚才本王问他知不知道元常死了,他也不知道,如此看来既不关心风月,又不关心大事,那他在想什么?是就是不感兴趣,还是别有用心?”
姜尤大夫站在何瑜身后,低声附在他耳边说:“大王,以臣看来,他并非不知道臣刚才的意思。风月场里的规矩,他心里头明白的很,否则也不至于当场找了理由,给推辞了。”
何瑜眯着眼睛,露出了一点探究的意思:“那依大夫看来,他是怎么想的?”
姜尤大夫低头狞笑一声:“他不想被臣抓到把柄。不过这也说明,他身边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成为他的把柄,大王一定要看住他了!”
何瑜看了姜尤大夫一眼,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想来是眼光太高,非绝代佳人不肯屈尊。”
“怕是在外面野得差不多了才回来,大楚和中原多美女,我不信他真的无动于衷,故作姿态在大王面前装清高罢了。”姜尤大夫冷冷地说。
何瑜不予置否,他一挥手:“继续盯着他!”
周琰回到府上的时候,几名仆役和老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待,周琰招呼他们进去,他们齐齐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
入夜,一个仆役走进周琰的房间,周琰惊讶地看着他。
“给您打扫屋子。”
仆役毕恭毕敬地说,低头就往里头冲,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不必了。”周琰抬眼看了他一眼,“出去。”
“可大王吩咐……这……”
周琰一抬腿,拦住仆役的去路:“让你出去就出去,把门关上!”
仆役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门。
周琰打开犀牛皮的袋子,其中有一封竹简,并无任何装饰,四角已染上了青黑色的墨迹。
这是一封家书。
三郎:
自宛城一别,已逾十年。
我久羁异乡,身如蜉蝣,每每觉人世间种种如黄粱一梦,过眼皆空。常忆与君居宛城之日,虽不过寥寥几寸光阴,然如日月之光,照我于冥漠之间。
与君相识十余年,未得报君之厚爱,反增种种愁错离殇,每念至此,肝肠寸断。然虽屡至漏尽钟鸣之地,每念君之往昔,毫发几微,救我于劫火,便不敢轻言生死。
聊作书信以寄相思,盼一切安好。
夙鸣。
周琰觉得,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一个月后,何瑜趁百越举国为元常服丧的间隙,突然率兵攻打百越。
何瑜宣称,若要入主中原,必先拿下百越,所以征伐百越,乃是实现他雄图霸业的必经之路。但何瑜此次除了周琰之外,只带了一万兵马,这并不是强攻的态度。
何瑜的野心像是潮汐,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被某种特殊的情绪勾引,翻涌上来激起一阵浪花,但再也不复当年的壮怀激烈。
这个征伐理由引起了整个百越的强烈抵抗,尤其是给了越王元久一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百越的士兵们听说何瑜为了一己之野心,竟趁着国君去世之际,趁乱攻打百越,奋起抵抗,他们在元久的带领下,与何瑜的大军在檇林开战。
檇林曾在多年前被何瑜攻下过,一度落入乾国之手,何瑜攻破宛城之后,大楚左司马请来大军增援大楚,百越趁机攻打乾国,讨回了檇林,现如今他们又在檇林交战,越王元久势要一雪前耻。
檇林沟壑纵横,川谷环绕,车骑在此处并无任何优势,双方只能靠步兵作战。百越为避免上次水战的不利,又得知乾军人数不多,便派了最为精悍的先锋军正面与乾军厮杀。
百越的先锋军伴随着鼓声冲上来,谁知道他们一动,另一边的乾军就迅速撤退,待百越军队冲到阵前,只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他空手站在那里,身后的士卒已经全部消失了踪迹。
几百士卒围着周琰不敢轻举妄动,周琰看到他们全部断发文身,裸露的上半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刺青。
周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来吧。”
第82章
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大喝一声冲上去,周琰抬了一下右手,一道黑色的光闪过,上前的士兵像喝醉了似的踉跄着,身体还未跌倒,头颅已经滚落在地。
周琰手上的剑一闪而过,迅速收了起来,那一瞬间的速度竟然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小心有诈!”最前面的军官立即对身后的将士们大喊,“十人一队,列队上前围住他,不要一起上!”
百越的士兵迅速列队,他们采取了一种非常原始的方法,试图用“团团围住”的方式把周琰堵在中间。周琰只是躲避,待一群人全部冲上来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随便挑一个倒霉的劈开一个口,然后长剑横扫出去,连带着砍掉半边的人。
百越士兵们一批批接着冲上来。这样小范围的人肉包围圈形成需要时间,一旦破开一个口则立即崩溃,崩溃后又再难成形,极易攻破。
周琰不紧不慢地配合他们冲上来的速度,来一批砍一批。
百越军官隐隐察觉不太对劲,他死死盯着周琰,不知为何周琰突然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敏锐地朝他瞥了过来。
那是心照不宣的一次对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军官一个激灵大喊起来:“一起上,都一起上!他是在诱我军上钩,挨个……”
军官话还没说完,一支长箭自他脑门贯穿而过,军官顿时飞了起来,撞在树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