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行 番外篇——by鱼不弄

　　章羽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他的八爪立即像吸盘一样扒住了王廖，其中一只触手快如闪电的伸进了王廖的嘴中。
　　章羽爪上的刃片飞快地转动着，王廖在发出惨叫之前，喉咙里的肉就被活生生搅碎。他的眼睛暴突地大睁着，脑袋充满困惑地往左侧歪了一下，又充满困惑地往右歪了一下，他觉得头有点沉，嘴里漫上来一股腥甜，就像是咽下去一整块新鲜的肉，那些肉泥义无反顾地朝他胃里冲去，让他有种非常撑的感觉。
　　于是他的脑袋歇菜不干了，咕咚一声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颛勤看到王廖的身体摇晃着站了起来，脖子以上部分被一只黏糊糊的章鱼取代，那具身体朝他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
　　周围的士兵悉数往后倒退，然后又觉得应该抓人，于是齐刷刷地拔出手中的长戟，朝颛勤和章羽的身上刺去。
　　颛勤看到胸前贯穿一个尖锐的角，伸手抓住了它，但从胸口冒出来的尖角越来越多，他的双手抓不过来，最后连他的额头也冒出了尖锐的角，他才觉得情况已经失去了掌控。
　　失控让他产生了无力感，于是他缓慢地栽倒下去，倒在王廖身上，两人跌倒的姿势亲密无间，好像相互搂着。
　　他们都是血腥王权路上的牺牲品，死后理应相互慰藉。


第10章
　　那些士兵们看到王廖和颛勤已死，立即将章羽团团围住。章羽发出更加响亮的叫声，像是婴儿在干呕，又像是青蛙在叫，他身上被刺伤的皮肤迅速溃烂，弥漫出一种强烈的臭味，爪子四处挥舞着，飞速砍断了长戟，将许多士兵砍得血肉模糊。
　　此时从地下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叫声。
　　埋伏在地下的士兵们冲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将王廖的士兵们悉数抓获，他们取得了全部的胜利，而章羽也被刺伤成了一堆糊状的肉泥。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些倒下死亡的士兵身上迅速出现了跟严重的溃烂，而面目全非的章羽则缓慢地变大了。
　　人们将章羽重新扔到水里，但他并没有恢复原貌。他的脸和身体搅在一起，眼鼻口都扭曲错位，日夜不停地发出呕吐的声音。
　　章羽嚎叫着，塘中的水草全部枯死，后院中的树木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搬运章羽的两名奴仆也全身溃烂而死。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公子光华得胜的喜悦，他迅速自立为王，以何瑜的身份登上王位。还是薛竺来找周琰，把他从偏殿中放出来，薛竺大人面色憔悴，告诉周琰，请他回府邸看看。
　　周琰在一群身披甲胄的士兵陪同下回到了公子光华的府邸。他记得那天的阳光温暖，河边流水潺潺，路两旁有盛开的桃花和迎风拂面的柳条。
　　地处江南的乾国总是有这样明媚的春天，周琰感觉春风极力熨帖在他身上，他觉得又冷又热，胸口巨大的冰川在温热中四分五裂，变成冰棱和冰刺，似乎要穿膛而出。周琰穿过满城风月抵达无人的后院，看到这里已经满目疮痍，墙都塌了一半，地上都是被削下来的废土。
　　在后院周琰看到一只巨型怪物，足有一整个水塘那么大。他的爪子在空中挥舞着，猎猎生风，身体是一团巨大的肉块，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肉块中依稀能看到扭曲的眼睛和嘴巴。
　　周琰久久站在那里，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在有人伸手扶他之前，他猛地推开人群，一言不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已经彻底搬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周琰一脚踹开了床板，床板碎成两半，依旧空空如也。周琰转身离开房间，他径直走向薛竺，狠狠一拳揍了上去。
　　几个士兵慌忙上前阻拦，他们看到这个少年的眼里布满通红的血丝，表情凶狠地要杀人。周琰挥拳就打，完全不看是谁，最后冲进来三队兵才把这个狂躁的少年按在了地上。周琰的失控正中伍叙的下怀，他趁着何瑜上位的机会，立即将周琰关进牢房。派出卫队牢牢看守，一旦反抗就进行毒打。
　　周琰就像同时失去了痛觉和记忆，在最开始的一个月里，他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只要他休息够了就爬起来跟监狱里的士兵玩命。
　　很快他就学会了搏击的方法，士兵们发现这个少年变得难缠，需要几个人同时手持兵器围上去才能压得住他，不过很快，士兵们手中的兵器就又被周琰夺去了。
　　大牢里的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士兵们都不愿执行命令了，只用刑具架着周琰，把他单独晾在那儿，没人对他动刑，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伍叙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以为在驯服周琰，但周琰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周琰不是人类，不会轻易死，他在大牢里把刀枪剑戟摸了个遍，兵器之间用法大多相通，如果他把这些武器都摸熟了，冲出来复仇，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薛竺被周琰气得半死，他一边大骂周琰不争气，一边还得想方设法把他从狱里捞出来。他找到了一个叫做孙眷的人，这是一个住在乡野的练兵奇才，薛竺想让他出山，转移何瑜和伍叙的注意力。但孙眷性格刚直脾气还大，薛竺劝了他半天，最后被孙眷抡着扫帚扫地出门。
　　薛竺一筹莫展，被伍叙钻了空当。伍叙跟孙眷秉性相投，两人都是忠勇之人，孙眷看伍叙明显比游于官场的薛竺顺眼许多，虽然孙眷也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了伍叙，但却给他推荐了一名钩师。
　　这个钩师是轩辕氏的狂热门徒，他得知周琰的存在之后，也想打造出一件名震天下的兵器。他在日夜对名誉的渴求中变得疯狂，竟然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杀死，一并投入了熔炉，用他们的血肉铸造了一对长钩。
　　他铸钩时用的是人，而轩辕氏则采集了许多山中的百草和金石。但有时候命运吊诡就吊诡在这里，轩辕氏造出来的生灵有着血肉之躯，钩师造出来却依然是铜钩。那对铜钩能听钩师呼唤，发出剧烈的抖动，每次铜钩摇晃时都让人胆寒，就像是一个身陷囹圄的活人在挣扎，却怎么都出不来似的。
　　伍叙将此人推荐给何瑜，钩师听从了伍叙的建议，在何瑜面前叫嚣着要和周琰比试。
　　何瑜对此有很大的兴致，他当即把周琰从牢狱中放了出来，要他在大殿前与钩师打斗。钩师看到周琰两眼都泛着红光，周琰透过他看到伍叙在一旁站着，微微仰着下颚，轻狂地蔑视着。
　　那对长钩剧烈地震动，凌空飞起，朝周琰扑过来。周琰看到钩身是褐色的，弯尖的前端呈现出一种深红的颜色，钩身后侧左右各一张开手柄，像两个活人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了上来。
　　周琰一动未动，长钩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肩胛骨，周琰直接被冲击力撞在地上。
　　围观的大臣们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惊诧地看着周琰摔了出去，挣扎了好几下，居然没有站起来。
　　长钩像鹰的爪牙，牢牢抓紧了手中的猎物，周琰被往后拖了好长一段路，被凌空吊了起来，再重重地落在地上。
　　何瑜睥睨周琰，而站在他周围的大臣们则面色沉重。在君王的沉默中，钩师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声，经久不散。
　　伍叙走上前，一脚踩在周琰的伤口上，周琰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他抬起头嘲讽地看着伍叙。
　　伍叙俯身揪住了周琰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逼迫他仰起头看着自己。
　　“站起来！”
　　周琰嘴角的血缓缓渗出来。
　　“你不能让大王丢脸。”
　　周琰的目光涣散，他不愿意与伍叙对视。
　　伍叙的手稍微松了一下，他凑近了周琰，凝视着他的脸，咬着牙说：“周琰，想报复的话不要忍着，你忍的够久了。”
　　“忍耐是为了伺机而动咬死敌人，否则谁知道你是在韬光养晦，还是天生好欺负？”


第11章
　　周琰的眼神逐渐聚焦起来，他看着伍叙。
　　伍叙重复了一遍命令：“站起来！”
　　周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沉了下去，凶狠地盯着钩师，伍叙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他退后朝钩师大喊：“再来！”
　　长钩再一次向周琰飞过去，周琰躲开了，但因为两肩一直在渗血，他只能非常消极地抵抗，不断躲避，在胡闹式地躲了几下之后，周琰再次被长钩击倒在地。
　　伍叙的脸色变得铁青。
　　第三次，周琰再次被长钩拖了出去，任由钩子抵住了他的喉咙，过了许久也站不起来。
　　伍叙的表情已经接近扭曲，他与钩师不知何时站到了一边，他大吼着命令钩师：“杀了他！马上给我杀了他！”
　　“够了！”乾王何瑜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同时笑了起来：“钩师真令本王大开眼界，来人呐，赏金一百两。”
　　钩师久久跪在地上，他喜极而泣，反复叩谢着何瑜的恩赐。周琰在众人的无视中被几个士兵带了下去，但并没有关入牢房，而是回到了薛竺的府上。
　　何瑜对周琰失望至极，但他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尽管他从不质疑伍叙对他的忠诚，但他并不希望只获得一人的忠诚。何瑜站在殿前清楚地看到周琰对伍叙的蔑视，登上王位的人必定有多疑的毛病，何瑜怀疑周琰的消极抵抗是故意跟在伍叙作对。
　　于是何瑜将周琰放了出来，还送了他两个宫女陪伴。心有余悸的薛竺不怎么敢靠近周琰，他从何瑜的美人计中得到启示，用两根糖葫芦把孙眷的侄子王玉莲和徒弟孙猛骗了过来，试图让这些年轻孩子们一起玩，慢慢撬开周琰的心。
　　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不过情况并没有按照薛竺形象的那样发展，首先是这两名宫女跟着男孩子们学会了劈柴砍树和耍大刀，明白了“对女子的规训是潜移默化的”和“女性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两条道理，于是结伴出门勇闯天涯。
　　这个王玉莲和孙猛倒是跟周琰玩得来，王玉莲勇猛，孙猛鬼点子多，都很喜欢周琰。但孙眷对薛竺非常警惕，得知两个孩子要去找周琰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还把他们关了禁闭。
　　周琰的伤虽然重，大部分都是他一次次玩命叠加起来的，这会儿没人跟他打架，他恢复得很快，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基本无恙。他主动找到薛竺，询问章羽和周郢的下落。
　　薛竺生怕周琰再一拳打过来，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告诉了周琰：“章羽被兵士们所伤，似乎能于无形之中放出一种剧毒，凡是与他接触的士兵，皆身躯溃烂，甚至丧命。”
　　“为了章羽好，也为了别人考虑，我们暂且将他安置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地方，你放心，他还活着。”
　　周琰的拳头捏紧，薛竺看到他无力地松手，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史官会记下颛勤的名字，会写下颛勤牺牲自己，成就大业的传奇，后来的人不会记得章羽，也不会了解当时的真相。
　　“周郢呢？”
　　“周郢在大王登基之时被带进了宫……”
　　薛竺还未说完，只觉得被揪住了脖子，周琰暴跳如雷地瞪着他：“那是我的！何瑜凭什么随便拿走？！”
　　薛竺猛地推开周琰，厉声斥责：“放肆！乾国哪一样东西不是君王所有？”
　　“上次回来你就已经知道，现已过去三月有余。”薛竺整了整衣领，语气冰冷，“混账东西，教训还嫌不够吗！你若真有办法就去拿回来，也不至于在这里撒气。”
　　周琰双手抵在桌上，他匪夷所思地看着薛竺：“薛大人，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有办法？我在给你们机会，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薛竺对此感到深深的无奈：“周琰，你到底想要什么？”
　　“名誉，权力，美女，财富，不用觉得我世俗，选择哪一样作为目标都会让你比现在快乐。”薛竺直白而残忍地告诉周琰，“不要再渴望感情，那不是你该奢求的，三个多月了，你心里好过一点了吗？”
　　“周琰啊，我的话不好听，周郢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死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人活着的离别会更痛苦，如果他还活着，某天遭遇不测，你怎么办，你替他去死吗？”
　　薛竺看到周琰起了杀心，眼前的少年抿了抿嘴，极其短暂地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无言以对的，悲伤的笑容。
　　那个笑容阴郁地看不到一点希望，因而暴露出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薛竺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明白了周琰说的办法是什么。如果真把他逼急了，他会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桌子发生一声暗中碎裂的声音。周琰一拳砸在桌面上，忽然凑上前，他阴沉地看着薛竺，表情冷峻得吓人。
　　薛竺背后冷汗直冒，他跟所有不太冷静的人一样，先劝对方冷静点：“周琰，你别这么紧张，大王是爱惜宝物的人。周郢放在你这儿只能积灰，大王拿去妥善保管，有宫人每天小心擦拭，又不是丢了坏了，何必如此？”
　　周琰盯着薛竺：“在什么地方？”
　　“藏，藏宝阁。”
　　周琰慢慢地往后撤：“薛大人早点告诉我在哪儿，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
　　薛竺严厉地警告周琰：“你别想着自己去拿，偷宫里的东西，这是找死！”
　　“那就得请薛大人帮忙了。”
　　薛竺气得血压升高，眼前直冒金星：“什么？你还想让我帮你去偷……”
　　周琰笑了起来：“不，薛大人只需要想办法把我送进宫。”
　　“随便找个理由，你们当初把我送给王廖不也轻而易举，甩掉我这个麻烦，薛大人也会轻松很多。”周琰抬了抬下颚，“薛大人擦擦汗，衣服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