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星行 番外篇——by鱼不弄

　　先前齐军派出去的主帅丧命于琅琊，在南部坚守城池的两位主帅听闻，既震惊又害怕，如此一来更加坚定地关闭城门不愿出来。无论凫休如何诱敌都死死地守在城内，不肯出战。
　　凫休攻不下城池，又听说在海上的主力军遭到齐军伏击，愈加烦躁，只能与齐军僵持。
　　“凫休的粮草物资，均载于战船之上，琅琊一战他们战船损毁，粮草最多撑不过三个月，若是就此闭门不出，拖延下去，待他们粮草断绝，便自然退去。”
　　守城的两位统帅商议着，如何对付乾军。
　　“我国乃千乘之国！若是闭门不出，待敌军自行退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国中无人？”
　　“先前琅琊一战，我军死伤近两万人，两位主帅更是命丧海中。如今城外乾军共有四万余人，而我军城内不过两万人马，我若是大开城门迎战，岂能克敌啊！”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乾军不过两倍于我，况且他们粮草不够，疲惫不堪，不足为惧。”
　　“不如我军派一支小队，伪装成运粮车队从乾军身后绕过。乾军必然派兵劫粮，待到那时将他们引入太山之中，我军从高处放箭，滚落巨石，将他们困在其中。等他们派兵前去支援，我们再趁机劫他们的大营！”
　　这边两位统帅达成共识：“待到那时，便可生擒凫休！”
　　于是齐军迅速密派出一拨人马，在乾军二十余里的地方运粮车经过。乾军的哨探发觉运粮车队不过一千人左右，迅速来帐中禀报给了凫休。
　　凫休正一筹莫展，他听闻这个消息，觉得机不可失，便立即要派出一万兵马前去劫粮。
　　周琰已经不想再跟凫休杠了，他浑身上下都是伤，既没力气又没心思。
　　他想回家，想带着所有人安全地退回去。这会儿他宁愿当个听话的执行机器，也不想再跟凫休费神费力地排兵布阵。
　　凫休急于立功，若不能顺着他的心意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更有可能拖长战争的时间，而时间拖得越长，回去的几率就越渺茫。
　　他们好不容易在海上死里逃生，决不能再遭变故。他还要回家，他的家人还在等他回去。
　　待齐军佯装的粮车驶入太山附近，凫休果然派一万人前去劫粮。齐军的哨探察觉凫休派人前往太山，迅速派遣两万大军，沿着太山北侧潜入山中。
　　太山位于齐国南部，不高且四面环湖，湖水彼此相连，连绵一片若南方的丘陵。
　　凫休的兵马趁着暮色，以十倍兵马，团团将齐军的粮车困在山谷中。但尚未等他们冲向粮车，山峦之上突然点起火把，火光照亮了整座山头，连绵一片宛若长龙，半山腰山骤然杀喊声一片，潜伏在山上的齐军突然万箭齐发，将巨大的石头从山上推下来。
　　凫休在大营之中焦灼地等候着好消息，傍晚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他担心劫粮草不顺，担惊受怕地等着。
　　可坏消息说来就来，他不幸听闻士兵前来报信，说齐军早在山中设下埋伏，前去劫粮草的一万兵马，全部被困在山谷中。


第63章 正义
　　凫休的脸色在烛光的照耀下，都抵挡不住地变成一片惨白。
　　“去把周琰叫来！快点！”
　　周琰当晚旧伤发作，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阴雨天的缘故，他又开始发高烧，浑身上下的伤一阵阵刺痛，这种微妙的刺痛感跟他的欲望搅在一起，对夙鸣的思念，一阵阵惊涛骇浪地涌上来。
　　他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但当士兵来叫他的时候，他还是一翻身就爬了起来。
　　周琰去凫休的帐中，凫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焦虑万分地说：“我军前去劫粮，遭齐军暗算！爱卿有何解救之法？”
　　周琰猝不及防地收获了一个来自凫休的爱称，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么被叫。
　　周琰轻声回答：“大王不必焦虑，现在外面下起大雨，山路湿滑，齐军埋伏在山上也是铤而走险，他们不会长时间攻打，很快就会撤走。”
　　凫休根本听不进去，他依旧焦急：“可我大军被围困，如何是好？”
　　周琰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王给我一万兵马，我去救。”
　　凫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看不到周琰脸色并不好，也看不到他一直伸手捂着腹部的伤，只是催促着他立即前去救援。
　　周琰带着的兵马深夜离开，凫休见他离去，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叫醒凫休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不是梦想，而是士兵的喧闹声：“大王，不好了！齐军劫营！”
　　“什么？”凫休惊叫。
　　外面依旧是瓢泼大雨，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敌军两位主帅亲率一万精兵，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凫休终于见到了齐国的车乘，战车高大威猛，车上坐着主战的将帅，身后尽是手持戈，殳和弓箭的步兵，一乘就足足有七十余人。战车冲入阵前，车轮压出飞溅起来的黄泥，泥浆中都是被冲撞倒下的士兵。
　　凫休惊慌失措，周琰把最精锐的兵全带走了，现在他几乎孤立无援。他只能大声呼喊：“快撤，快撤！”
　　敌军两位主帅看到了凫休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个不高而且有些发福的男人，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在雨中大呼小叫，笨拙地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射向凫休，正中胸口，凫休大叫。
　　利箭射中他身上的软甲，只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凫休毫发无伤。
　　但凫休已经乱了阵脚，他扭头转身想跑。敌军一名主帅驱车冲向凫休，他在逼近探出头，伸出手，想要牢牢抓住凫休。
　　然而事实证明，在搭乘移动速度比较快的交通工具时，不要随便将头和手伸出窗外，以免发生交通事故。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还是遵守一下比较好。
　　周琰骑马突然横穿过来，撞在马车上。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被撞的马发出一声嘶鸣跳起来，车身猛地掀起，向后倒去。
　　周琰在马摔倒那一瞬跳上马车，将马车上左右两侧的人踹下去。他在这名主帅面前晃了一下，抓住后仰的车身猛地往前拽回来，然后一剑将露在车窗外的头颅和手臂砍下。
　　烈马更剧烈地嘶鸣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马车翻倒时，周琰有一瞬间觉得手腕脱力，他跳下马车时腿一软，要不是用剑撑在地上，差点跪在泥水里。
　　大雨瓢泼，隔壁马车上的主帅，原本正担心被自己兄弟抢去头功，现在这老兄已经头身分离了……
　　隔壁的主帅看到那颗头颅滚落在地，恐惧的眼睛和嘴还大张着，自己的马车往前冲时不慎绊到了它，于是马车原地侧滑了出去。
　　马车急刹车停住，在原地回旋了一个转身。周琰一时间站不起来，他手在发抖，没什么力气，但主帅都送到他眼前了，他跪在地上，抽出弩箭扔向车轮。
　　飞驰的车轮被铁质的弩箭绞住，猛地打滑，然后咯吱一声断裂开来。一个车轮坏了，整辆车顿时失控，车身突然重心不稳，发出一声巨响，倒在泥水中。
　　身后赶来的乾军纷纷冲上前，将车身包围，这名倒霉的主帅被抓至凫休帐下，最终死于凫休的手中。
　　周琰并没有去太山解救被困的军队，而是远行三十里之后，突然掉头，待在暗中虎视眈眈的敌国大军前来劫营，迅速从后面包抄了过来。
　　南境守城主帅全部被杀，齐军迅速溃逃撤退，退入城中。
　　凫休在连续决策失误之后，终于选择放弃，将行军大权交给了周琰。他原本想趁此机会继续攻杀入城，周琰却立即集结了兵马，全部往太山奔去。
　　连日暴雨，前去劫粮的一万大军被困在谷中，齐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困在湿滑的山地上，不得不从两侧绕下，两边都进退两难。
　　乾军突然从两侧斜谷中杀出，前后将齐军围住，原本围困在山谷中的军队忽然与赶来的援军前后分批，反向将齐军围在中间。
　　齐军突然遭到袭击，惨败而退，迅速撤回。
　　连着两场战役得胜，凫休本以为周琰会转头去攻打南部的城池，没想到他并不跟自己一条心。兵权一到手，立刻坚持要撤。
　　“虽然两次都得胜了，也杀了他们四名统帅，但大军连日奔波，已经疲惫不堪。”周琰这话发自肺腑，他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他从来没打过这么累的仗。
　　那些将士更不必说，每一次都是在以命厮杀，再不让他们喘口气，都会为了凫休死在这里。
　　“可如此良机，若是错失，岂不是可惜。”凫休还想继续攻城略地。
　　“大王，就算我们攻下了这里所有的城池，怎么守？”
　　周琰并不与凫休争执，他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大王是来匡扶正义的，不是吗？”周琰笑了一下，他笑得很无奈，这么多天他仅仅是此时此刻，勉强地笑了一下。
　　匡扶正义，笑话。
　　凫休无法回答周琰的问题，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攻下了宛城，却也无法守住。
　　就这样撤退吗？凫休望着帐外瓢泼大雨，感到深深的无奈。
　　“爱卿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们已经损失了两万余名将士，粮船也损毁不少，若是不能现在撤走，恐怕之后很难全身而退。”
　　周琰沉默了一下，说：“趁着齐军慌乱，现在立即往回撤。”
　　“就这样撤退，我心有不甘呐！”
　　面对凫休的不甘，周琰没有作答。


第64章 回家
　　四名齐国统帅被杀，齐国上下震惊。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齐军做出了两种截然相反又一脉相承的决策。
　　他们先是感到畏惧，立即紧闭城门死守不出；在得知乾军没有追来，反而迅速撤退之后，立刻恼羞成怒，开始了疯狂反扑。
　　原先四位统帅的部下集结在了一起，联合率领五万大军，冒雨追来，拼死要与乾军决一死战。
　　当齐国五万大军，抵达太山最南面时，连日暴雨已经将低洼处的湖水连接到了一起。
　　乾军正面迎战的齐国的五万兵马，在山峦一次一边退一边打。在大雨滂沱中，北方汛期降临，洪水暴发，五万齐军全部被困在了低洼处，山洪直接将齐军困死在了其中。
　　而原本停靠在内河航道中的战船，则在汛期时开到了湖面上，乾军全部登船逃脱。
　　凫休站在船上，在雨中慢慢驶离，看着洪水逐渐升高，齐军深陷在泥潭之中，挣扎着陷落下去。
　　周琰没让他失望，在最后的时刻，没有让他遗憾地离开。
　　除了在海战中丧生的两万余人，还有眼前的五万人，齐国大军全军覆没，惨烈至极。
　　只有全军覆没，才足以告慰，在最后这场战争中牺牲的一万多将士的英灵。
　　乾军大胜的消息传回姑苏，夙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将近4个月的时间，间隔了整整一个季度，夙鸣除了中途收到过周琰来的一封书信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这四个月的时间他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害怕周琰出事，害怕他在外面受委屈。
　　所以当收到消息之后，他整日整夜地守在门口，等着周琰回来。
　　周琰是大半夜回来的，那个夜晚静谧无声，屋顶和路边的草地上已经结起白霜。他走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夙鸣哐当一声先把门拉开了，于是在一片灰暗的光影之间，他们面对面，一时静默地站着。
　　夙鸣顿了顿，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进来。”
　　周琰轻声开口：“你怎么……”
　　“我在等你回来。”
　　“已经这么晚了，怎么没去休息？”
　　“我说了，我在等你回来！”
　　“别这样。”周琰低头，他伸手撑在门上，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别这样，回去吧。”
　　夙鸣顿在门内一言不发，他脸色惨白地盯着周琰。
　　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隔着这扇熟悉的门，他们之间好像因此被什么隔开，夙鸣明显感觉得到，周琰在推开他。
　　四个多月，他没有想过四个月之后，他们竟然会变得生疏起来。
　　周琰低头，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夙鸣，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夙鸣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慌乱之下伸手去抓周琰的衣袖，“先进来。”
　　他这么一拽，周琰直接朝前冲了一步，夙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两个人还是重心失衡地朝后面倒去。
　　夙鸣撞在墙上，后背结结实实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感到凉意窜上全身，然后在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夙鸣手忙脚乱地把周琰搂在怀里，周琰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上比月光还要冷，他能走到家门口已经是极限，他本想趁着大半夜偷偷溜回来的，没想到被夙鸣抓了个现形。
　　在触碰到夙鸣身体的一瞬间，周琰死死地抓住了他，扑在他身上。他原本不想这样，他甚至想好了给夙鸣一个惊喜，明天一早上让他一睁眼就看见自己。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他所熟悉的角落、某个无人打扰的庭院，某个僻静的墙角，周琰听不见夙鸣在叫他的名字，他丧失理智地在夙鸣身上到处乱蹭，在他身上撕咬，为了把夙鸣搂得更紧一些，手掐进他的皮肤，要把他活生生撕碎。
　　身后的大门发出一声古旧的长调，缓缓地合上，一条原本顺着青灰色月光延伸进门内的影子，消失在庭院中，于是他们四周，便被檐下布满白霜的阴影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