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敲了阎王门——by浮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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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金箭效果不知能持续多久?
范无救一边希望这种折磨早点结束,一边又盼着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察觉到后者这念头在心中升起时,范无救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喃喃道:“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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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和谢必安的日子是非常清闲的。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并不是每天都有大功德之人死去,那样的存在万里挑一,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工作。收租就更简单,月初收一次即可,剩下空闲的时间一大把。
黑白无常都有点宅男属性,大约是以前没有临时无常一职时,他俩天南地北地跑业务忙成狗,歇下来后只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家中当咸鱼。所以范无救一闲下来就想打游戏,谢必安热衷于追各种肥皂剧。这种消磨时光的感觉令他们着迷,年轻时为事业拼过命,老了就只想过轻轻松松的退休生活。
当然神仙不会老,可他们年纪已不算小。
这两天谢必安最近追的玄幻连续剧已经播到大结局,他一时没有淘到新剧,陷入无事可做的无聊阶段。
“我想去旅行了。”谢必安扔下手机,对范无救说,“在房间里待久了有点闷。”
范无救对谢必安自然是有求必应:“想出去走走?好啊,想去哪儿?”
谢必安想了想:“闽省。”
范无救一愣:“你想家了?”
“不思故乡,思故人。”谢必安望向远方,“许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你还有什么故人?”范无救道,“就算有,也早入几个轮回了。”
“你不是故人么?”谢必安看向他,“你是我唯一的故人了。”
他们生前就是闽越人,那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成为勾魂使后忙于工作,除了在勾闽籍亡魂时会途经那里,几乎再未回到他们生前的故乡。而勾魂又属于出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马观花地看一遭,并未好好观察过家乡千年来的变化。
如今已不知道家乡的模样。
人成鬼神之后,斩断尘缘,对生前的经历都会看淡,难以在心中留痕。世人说起黑白无常,只记得他们隶属地府,不知道他们籍贯闽越。哪怕谢必安自己,忆起闽越之地,也并无多少思乡之情,却记得那是他与范无救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断了一切尘缘,唯与范无救至今相连。若有挂念,那也是与范无救在一起的童年。
范无救微怔,轻咳一声:“好。你想怎么去?”
若是腾云驾雾,或用缩地成寸,自然可以瞬息间到达闽省。但那样就不太有旅行的味道,所谓旅行,怎可错过沿途的风景。
谢必安说:“我想在路上多看看。”
范无救秒懂:“我去购买动车票。”
他们非常潇洒地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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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交通便利,跨越几个省份也只需要坐动车几小时。范无救订票时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让谢必安能够欣赏到沿途的景色。
列车所过之处,景物飞速倒退。不过是山川湖海,草木葳蕤,落在凡人眼底都是一个模样。然而神明眸中,这山有山鬼,水有水神,花草树木皆为精怪,万物有灵。
那些地仙精灵感应到无常仙的路过,于是水面泛起波纹,树叶轻轻摇晃,都是对神明的问候。
谢必安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他勾过盛世将相王侯的魂魄,也度过乱世护国战士的英灵,见过山河秀丽,也见过山河疮痍。
山河亘古不变,除非沧海桑田。
世分阴阳两界,人鬼各不相干,神明穿梭其间。今人可与千年前的古人共赏一轮明月,共看一片山河。
谢必安看了千里江山,就仿佛看过千年历史。
临近闽省境内,或许是近乡情怯,谢必安没有再注意窗外风景。他闭上眼,在最后的时间小憩。
范无救见状,体贴地借了他一个肩膀倚靠。
谢必安没有客气,心安理得地靠了下去。
这一觉,又梦回千年前的闽越。
总角之年的孩童正在窗前念书,另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孩跑进院中,大声嚷嚷:“必安!必安!今晚镇上有皮影戏,我们快些去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男童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眼里有意动,又有犹豫:“我还没有背完功课,明日先生会罚。”
“你这么聪明,先生才舍不得罚你,他若要打手板心,我就说是我撺掇你去的,要打打我好了!”范无救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出屋子,“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打。”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路跑到镇上。范无救体力好,谢必安却有些气喘吁吁。戏台前早已乌泱泱围了一群大人,他们在后头,挤又挤不进去,看又看不见。
范无救蹲下身道:“我背你,你就看得见了。”
谢必安摇头:“可那样你就看不见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你可以讲给我听嘛,总好过我们两个都白跑一趟。”范无救道。
谢必安一想,竟也有道理,于是伏上范无救的背,被托起来看皮影戏。
那皮影戏演的什么,梦里看不清,大概是不记得了。可范无救背他看皮影戏这事,却在记忆的角落从未忘记。
画面一转,是一片竹林。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在林中抚琴,束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年在他身前练剑,剑气扫落一片树叶。随着簌簌叶落,琴声愈发急促,剑招也愈发凌厉,倏然琴弦挑断,白衣少年蹙眉,指尖被割出血珠。
范无救连忙收剑,匆匆跑过去,担忧道:“你没事吧?”
谢必安轻轻摇头,用帕子擦拭掉血珠:“你的剑太快,我的琴跟不上。”
范无救自责道:“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是我琴艺不精。”谢必安抱琴起立,“倒是你的武艺愈发精进了。”
“我不像你是读书的料,只能拼命习武,争取考个武状元。”范无救掏出药瓶给谢必安手上的伤口上药——他们习武之人常自备跌打损伤药。
范无救边抹药边心疼道:“没日没夜地练,我这双手都磨出茧了,哪有你弹琴的手好看,还这么容易受伤。”
谢必安知道他为练武落得一身伤,很不是滋味:“你以前意不在仕途,也说过最讨厌当官那一套,怎么突然就变了,非要走这条路?”
“我是意不在此,可你是何等惊才绝艳,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村子里,你注定要去朝堂上大展宏图的。”范无救低头,“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是意不在此,可他意中人在此。
谢必安轻声:“以后你我都会娶妻生子,不可能不分开的。”
他这话说得违心。他喜欢眼前人,根本不曾考虑娶妻,可范无救又不可能同他抱着一样的心思。
范无救眉心一拧,抬头静静看他:“谢兄,我不是咒自己,只是说句心里话,我这辈子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谢必安那时却听不出,那竟是一句告白。
……
“小白,小白。”
……有谁在呼唤他。
谢必安悠悠转醒,眸子里还盛着茫然。
范无救温和地看着他,眉眼含笑:“到站了。”
第13章 民宿
闽省有好几处旅游胜地,每天来这里游玩的旅客不计其数。他们在厦门北站下车,车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推着行李箱的游客。
谢必安与范无救轻装上阵,两手空空,像是本地人来车站散个步。
他们生前也确实是这儿的本地人。
虽说车站人流密集,他俩容貌不凡,气质出挑,颇有些鹤立鸡群,分外显眼。一个男人很快上前招呼:“两位要去哪里玩儿?坐我们车,四十块一位,哪儿都能送到。景点有鼓浪屿、环岛路、曾厝垵、南普陀……”
谢必安问:“竹叶村怎么走?”
男人一愣,挠挠头道:“这应该不是景点?我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年,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答案并不意外。竹叶村是千年前他们生活的小村庄,那时便名不见经传,只因村庄附近有一片竹林而有此命名,村民们口头叫着,连文史记载都没有。时隔千年,当初那小村庄还不知道在不在,有没有改名,现代人当然不可能听过。就是打开导航,那也是找不到的。
谢必安婉言谢过,就和范无救走出车站,并没有要乘车游玩的意思。他们来这儿的首要目的,是找到自己当年的家。
一出车站,他们看见路旁高楼大厦林立,街上车辆奔流不息,已经完完全全现代化。名为时代的巨兽吞噬掉过去的一切,看不出半点旧日的残影。
范无救感叹道:“以前这儿到处都是土楼,现在都是钢筋混凝土了。”
土楼是闽省传统民居,与京市四合院、陕省窑洞、桂省干阑式、滇省一颗印并称华夏五大特色民居。华夏地大物博,各地建筑风格鲜明。范无救记得儿时村落便是由大大小小数十座环形土楼组成,每座楼可住几十户人家,共用一口水井。晴天妇女们在水井边捣衣,捣完在楼上晾晒衣裳,孩童在天井嬉戏,十足的烟火味儿。雨天看屋檐雨帘密密,听雨声沥沥,意境并不逊于青砖黛瓦烟雨蒙蒙的江南古城。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楼中灯火通明,分外热闹。他还会去谢必安家里串门,分得一块白糖糕。
而今都是过眼烟云,空成追忆。
一名路人听了他的感慨,热心道:“二位是来旅游的?想看土楼可以去看南靖土楼,现在还保留着呢。不过那地方在漳州,离这儿挺远,建议你们还是先把厦门玩完了再去。”
谢必安颔首表示感谢,热心路人摆摆手就走了。
他们也没有去看土楼的想法。这建筑现在看来,是古时传统民居,是世界文化遗产,是著名旅游景点,可对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多光环,用一个字便能概括。
那只是他们的家。
这里是熟悉的故土,又是陌生的城市。走在繁华的市区街头,两仙意识到,靠他们是找不到当年竹叶村旧址所在的,求助任何一位导游都没用。
好在神仙办事,也不会用寻常人的法子。
他们寻了处偏僻的小巷,直接把这儿的土地神召唤出来。
身材矮小、花白胡子的小老头拄着拐杖,从地里爬出来,弯身作揖:“不知二位无常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小老儿真是毕生有幸,竟能在任职期间见到七爷八爷前来做客。”
全国各地有数不清的土地公土地婆。土地神乃地仙,每过五百年换一任,他外表看着年长,实则资历还没黑白无常深,这会儿见了他们自然激动。
“不算远客,只是回家。”谢必安道。
土地神捋着胡子,颤巍巍道:“七爷八爷竟是此地之人?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土地,你还记得竹叶村在哪儿么?”范无救直接切入正题。
“竹叶村?让小老儿想想,这年纪一大……”土地神本想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又想到眼前二位年龄可是他翻倍,赶紧打住,“哦,想起来了!竹叶村三百年前改过一次名,我还记得位置是在西南方,七爷八爷请随我来。”
谢必安与范无救相视一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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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土楼早已不复存在,取代而之的是一排排平顶民宅。昔日练剑的竹林不见,道路两旁栽着一棵棵高大的松柏,穿背心的老头摇着蒲扇在树下纳凉。
尽管眼前所见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他们还是凭着一点感应,在一家古朴的民宿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这里当年就是他们的家。
土地公见他们已找到落脚处,也不多叨扰,行个礼就缩回地里。
谢必安和范无救踏入民宿,门一推开就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室内一台巨大电风扇嘎吱嘎吱转动,对着前台猛送强风。
前台招待处,老板娘支着下巴打瞌睡,听到电子音才猛然惊醒,待看到迎面走来的两大帅哥,登时瞌睡都跑光了。
诶呦喂,这可真帅,该不会是哪个网红吧?
跑来这边网红打卡地拍照的网红不在少数,离开美颜和滤镜,能在现实里帅得这么毫无水分,那是真的稀罕。
老板娘笑容热情:“两位帅哥要几间房?”
范无救:“一间双人房。”
谢必安:“一间大床房。”
几乎异口同声。
谢必安意味不明地扫一眼范无救,眸子泛着寒意。
范无救顿时后背起鸡皮疙瘩,求生欲使他改口:“就要一间大床房。”
老板娘看他们的眼神变得异样,大概已经在心里磕起cp。
“一百块钱一晚,身份证登记一下。”老板娘说。
一百块一晚,在物价疯涨的现在简直便宜得过分。
身份证自然是有的,他们在人间生活,为了方便,会办理好一切人类需要的证件。范无救将身份证拿去登记,顺便过了人脸识别。
“403房。”老板娘将房卡递给他们。
房卡上写着民宿主人的联系方式,一串电话号码,后面跟着一个徐先生。
谢必安依稀记起,他们当年土楼里的邻居也姓徐。
“老板娘,这家民宿开了多久?”谢必安似是闲聊地问了句。
老板娘很乐意为帅哥解答问题:“有十多年了吧,民宿是我老公开的,我嫁过来就成了老板娘。我本来也就住在对街。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闽省可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