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尽白衣 番外篇——by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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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跪了,别跪了。”
青年抓住身边的人拉他们起来,奋力嘶吼:“王不再是以前的王了,大楚的保护神也不在保护我们。”
“这些大雪龙骑只听从王的命令,你们还不明白吗?”
“王,王要把我们献祭给那些妖魔。”
青年浑身发抖,大哭大笑,似是疯癫:“我们就是祭品。”
“你别胡说!”前不久苦苦哀求的老者忽然起身打了青年一巴掌,呼哧喘气,手哆嗦着指着地上的村民:“王待我们不薄,难道你们忘记了前几年王不要我们的赋税,并且下令免费发放良种,改造大峡河通天山,大雪消融的时候,郴州两岸再也没有出现淹没数万百姓的事。”
“王大多,你对王不敬,你不配做大楚的子民。”
王姓青年摇头,大笑后退:“村长,你们许久不出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早在半年前,紫金城忽然来了一群妖魔,王上被他们迷惑,早已不是当初的王了。”
他抬头望着昔日的大楚子民的保护神,惨然一笑:“我说的对不对,各位大人。”
语毕,胆小的村民率先哭了起来,哀声不绝。
带头将领唰的一下抽出精钢细剑,剑尖直指青年:“再妖言惑众,我必饶不了你。”
“那你回答我们的话,你们这些大雪龙骑为什么抓我们?”王大多悍然向前,语气凶狠。
一直悄悄观察的沈纵朝谢沉渊身边靠了靠:“那个王大多会被杀吗?”
谢沉渊望着将领,道:“不会。”
沈纵和芝芝的耳朵竖起来。
谢沉渊看向远处,说了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大楚的王,神武帝既然需要这些人,那大雪龙骑又怎么敢肆意杀人。”
这些人一定有很大的用处。
而谢沉渊内心并不想看到这些人的结局。
“小子,再多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旁边一个头戴鹰羽的将士忽然抽出自己的剑,二话不说就砍。
带头将领的剑尖一偏,挡住攻击,剑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狠狠击中了王大多的腹部,顿时,许大多重重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疼痛呻吟,旁边哄闹的村民见此畏惧的噤了声,面面相觑,不安又无法。
“够了,徐威。”
徐威不耐的收回剑,狠嗤一声,驾马就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我们继续走。”
长长的人流继续前进。
谢沉渊就跟在他们后面。
三日之后,这些村民分成三批被送上了大船,岸上的人们围成一堆,每个人的模样都像是松了口气又隐含后怕担忧,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大雪龙骑看似护送,实则监控,牢牢的不让一人有可逃之机,甚至还为一些孕妇采买了产乳的山羊以及幼儿易消化的营养之物。
谢沉渊特意买了一艘小船跟在他们身后,他身着白衣,端坐船头,案有一琴,仿佛一个游山玩水的贵公子,远远的跟在官船后面,而湖面上已经不止三艘船,这些船汇合之后,足有二十五艘,官船载满人浩浩荡荡的驶向远方。
紫靖城的位置。
谢沉渊抬眸,远处黑云滚滚,闷雷碾过云层,发出闷响,在一个闪电之后,裹挟着潮湿水汽和湖泊腥气的雨滴倾盆而落。
谢沉渊撑着伞,看着水面点点圈圈,涟漪不绝,大雨哗啦,天地间,只剩下了白色的雨幕,大的看不清远处的官船。
“沉渊哥哥,我们不进船吗,下了好大的雨。”
芝芝仰头看着好人哥哥。
沈纵奋力抱起他:“我先带你进去。”
等沈纵再次出来时,谢沉渊伞微斜,刚好为沈纵遮住了风雨。
“沉渊。”沈纵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谢沉渊收回视线,声音在连绵不绝的雨幕里显得有些不清晰。
“阿纵,这里好臭啊。”
沈纵微愣,臭吗他怎么没有闻到,他只闻到了雨水气息。
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谢沉渊,发现他此刻鸦睫低垂着,神色淡漠至极,近乎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第46章
紫靖城。
诺大巍峨的王城犹如一只巨兽盘踞在大地上,飞檐上的螭吻露出一角,泛着鸦青色的光芒,和远处奇异恢宏的白色光晕相辉映,前几日刚下了小雪,几点寒梅悄悄露出墙外,白雪压枝,偶逢风吹过,簌簌而落至禁兵的肩膀处,为庄严肃穆的气氛添了点冬意。
寒冬料峭的季节,街上的卖炭翁驾着骡车在西市叫卖着,遇到寒风便缩了缩脖子,官兵在城里来回巡视,走过时带起一阵血腥气,卖炭翁连忙拉着骡车朝旁边躲躲,旁边的商贩也早已噤了声,叫卖声都小了很多,等官兵走过,才恢复原状。
谢沉渊坐在祥福酒楼二楼的临窗,手中握着一杯温酒,望向下方蹲在墙角的乞丐堆,听着他们的闲谈碎语,大到哪个官今天被斩了,小到西市家的刘黄子家的老婆昨晚没在家,零零碎碎。
芝芝人小,坐在板凳上看不着,踮起脚尖扒拉着窗口也跟着往外看。
“小心点,别掉下去了。”沈纵站起来,虚虚扶着这个小家伙。
他们三人来到紫靖城已经有三日了。
而大雪龙骑也于五日前将满船的人带入了西市的问天监。
问天监,历来为大楚王朝为帝王纳吉祈福祭祖之所。
那些人收押进问天监,对外宣称则是为神武帝身体不适,需要子民为他祈福。
而在半年前,神武帝楚夜还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上位十年有余,励精图治,是人人称赞的一位明君。
也就是三十而立的这一年,一群声称是朝圣者的人带着异宝进城。
无人知道宝物是什么样的,人们只知道,自从这群圣者带异宝来了以后,王就变了性情。
他开始骄奢淫逸,耗费了大量财力民力在宫中建立了手可摘星辰的揽月阁,阁高九十九层,外面都用玉石金银,珠宝珊瑚堆砌,而阁顶的南海鲛珠日夜不休的散发着圣光。
自从揽月阁建成,王便进了里面,一切事宜交给新封的大国师处理。
大国师姓单名禅,拥有一手神奇的化腐朽为神奇的炼丹术,当初就是他带着那群朝圣者对神武帝进贡异宝。
单禅的命令从最初的几人进揽月阁侍奉王,变成了数十人,数百人,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有的朝臣质疑王被大国师所蛊惑,被单禅当场打死,血溅五尺。
群臣激愤时,共闯揽月阁,没想到被神武帝怒斥了一顿,当时就言,国师擅长生之道,可炼长生丹,进揽月阁的奴仆都是为了长生丹的成功。
眼看过去明事理懂是非的王越陷越深,群臣无策。
单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朝圣者和王一起在揽月阁研制长生丹,不眠不休,进去的人也数不胜数,流言渐渐蔓延,传言由国师单禅带领的朝圣者都是妖魔所化,披着人皮蛊惑了大王,令大王无心朝政,霍乱大楚。
单禅堵得了一人之口,堵不了万民之口。
京中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就怕有一天会被抓进宫中,进了揽月阁就是死路一条。
单禅开始奉王召命大雪龙骑以为王祈福为由,征集人进宫。
那些人的第一站便是问天监。
此后将由朝圣者一批一批的带进宫内揽月阁祈福。
这些便是谢沉渊三人这些天得到的消息。
桌上的红泥小火炉煨着一壶酒,旁边摆着几盘果干瓜子,不大的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配合着楼下传来的丝竹琴声,醺人欲醉。
谢沉渊浅饮了一口,放下酒杯。
沈纵立刻把在窗台上玩的芝芝抱下来放在凳子上,随手拿了一块蜜干塞进小家伙的嘴巴里,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谢沉渊。
谢沉渊有所觉,抬眸和沈纵对视了个正着。
沈纵挪了挪身体往谢沉渊这边凑了凑:“沉渊。”
谢沉渊应了一声。
“沉渊,你心情不好啊?”沈纵双臂搭在桌上,头枕在上面,看向沉默不语的谢沉渊。
自从进了紫靖城,沉渊就再也笑过,一张脸恢复成了初次见面的时候,清冷冷的。
谢沉渊看向沈纵,见青年眼含担忧,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还好。”他望着沐浴在朝阳里的沈纵,只是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
难道他要和阿纵说,这座紫靖城充满了令他无法忍受的污臭,王城就像是一块腐烂到了极致的烂肉,居住在里面的魑魅魍魉纷纷啃食而上,常人看不见魔气盘亘在王城上空,似一个漩涡,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直达云霄。
谢沉渊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况。
紫靖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孕育着万魔的巢穴。
而奠基巢穴的就是无数凡人的鲜血生命。
恍惚间,谢沉渊忽然想起了师尊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大道之道,当无愧于心。
他为修者,做到了这一点。
如今他为魔修,亦当也要如从前一般。
斩妖除魔,是吾辈己任。
沈纵见沉渊一直不说话,挠了挠脸颊,心里有点沮丧。
沉渊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都喜欢埋在心底。
入夜。
芝芝躺在客栈的床上睡的正香。
谢沉渊换了一身黑衣,蒙好面巾,拿起黑水剑悄悄出了门。
白日他一直在观察问天监,发现与前几日相比,人员流动忽然多了起来。
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夜探问天监。
悄无声息的出了客栈,谢沉渊屏息夜行来到了问天监。
跃过大门落至府内。
问天监的侍卫虽然紧密巡逻着,但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谢沉渊有心隐藏,那些侍卫根本发现不了他。
此刻已是深夜,问天监的后院却是灯火通明,侍女端着餐食,鱼贯而入到锁秋院。
深冬夜晚,食物的香气飘溢。
谢沉渊耐心的在假山暗处等候。
子时。
锁秋院的大门被打开。
一蓝袍道人率先出来。
道人面容普通,拿着一根拂尘,双目炯炯有神,唯独道袍被他穿的凌乱不堪,似是不想打理胡乱披了一件,他光脚走出来,往后招了招手:“快一点,王等不及了。”
谢沉渊双目微眯。
继而出来的是个熟悉的面孔。
大雪龙骑的铁面人。
严兆摘下铁面具,深呼吸了一口寒气,手往前招了招。
金盔铁甲的官兵压着一群人从锁秋院井然有序的出来了,每个人的嘴巴里都被塞了口布,妇人老人青壮年幼孩,他们一个个和初次相比胖了不少,个个脸色红润,神情却充满了不安惶恐,抖着身体如鹌鹑一般。
谢沉渊细数了一下,约莫数百人。
他猜的不错,五艘官船至少有上千人,他们这些人应该是一批一批的进去。
谢沉渊缀在后面,他目力极好,看见了那位叫王大多的村民。
王大多的身形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戴着镣铐,脚步沉重的走在后方,谢沉渊留意到他的镣铐比一般的要大很多。
一行人从偏门出发,明明是深夜,王宫揽月阁的鲛珠在此刻比月辉更亮,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月亮,悬挂在王宫之上。
镣铐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一个个人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与鲛珠之下,从短到长又从长到短,距离王宫越来越近。
看守的官兵们心中微松。
就在此时,王大多突然大力撞向旁边的官兵,出其不意之下居然被他撞了一个口,转身就逃。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快,抓住他!”蓝袍道人一撩衣摆,急急喝道:“一个人也不能少!”
官兵迅速行动起来往王大多的方向跑去。
严兆抹了把脸没有说话。
“严大人,你此时不去逮人在这做什么?”蓝袍道人阴恻恻的看向身边的大雪龙骑卫:“莫不是故意放那人走的。”
“当然不是,三圣道长,下官只是为了保护大人您,不好走远。”严兆低下头。
“我可不要你保护,你去,把那个男人抓回来。”三圣道长冷哼一声。
“那下官就去了。”严兆不再多言,离去抓人。
而谢沉渊早在刚刚的乱动中,趁机砍晕了一个村民,将他放在小巷里,和他互换了衣物,黑水剑缩成寸长藏于袖口中,官兵“无意”中看见落单的谢沉渊,连忙推搡着他进入了队伍里。
不多时,严兆带着受伤的王大多回来了。
三圣道长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大多:“胆子不小啊,居然逃跑。”
王大多猛地吐出一口血,骂了一句:“狗贼。”
三圣怪笑了几声,心情很好的往前走:“嘿嘿,我就喜欢胆大的。
谢沉渊在队伍里,低着头,此刻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踏入宫门之后,一直走了大约半时辰,随着周围光源越来越亮,谢沉渊闻到了愈发浓郁的恶臭味。
终于,三圣道人停了下来。
有宫人上前为他们取了口布。
谢沉渊抬头,看见了一座揽月高阁。
玉石铺地,明珠缀帘,金箔贴墙,最引入注目的则是最上面的那颗鲛珠,那么明,那么亮,将揽月高阁照的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痴痴望着这座天上阁。
谢沉渊发现看管他们的官兵已经消失了,他们在揽月阁前的空地上,而四周则是朱红铜墙,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