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的追夫日常 番外篇——by夫子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8
诡异的宁静,在深夜犹如厉鬼缠身,捆缚住顾昭的手脚,要将他拖入地狱。
“嘎吱。”打开门。
铜壶水滴尽,轻烟冷画屏,微光欲灭还吹著,风怜残烛隔霜清,蜡炬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原来是睡着了。”顾昭自欺欺人道,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呜咽,“薛燃,谁借你的胆,竟敢逃朕的婚。”
“薛燃……”指尖触碰,便已知尸体凉透,心在烧,五脏六腑皆为焦土,“啊……啊啊啊……”
“你去造办处,随便领一块红布得了。”
到最后,那个人果然领了一块红布,抱着它,脸上挂着未尽的泪痕,却露出无比幸福的微笑,独自死去。
“呜……”顾昭跪在地上,抱住薛燃的腿,哆嗦着尝试了几次才趴到他的腿上,心如刀绞,头痛欲裂,“不要……不要死……谁允许你擅自死去!朕不同意!”
香炉烟袅,一缕青烟,一丝寒,一霭虚浮,一寸心。
帘垂深阁冷萧萧,花处漏声遥,青灯未灭,红窗闲卧,魂梦去迢迢。
薛燃死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顾昭抱回了尸体,哭了一夜。
记忆深处原本黑白模糊的片段,那被幽禁在深渊的巨龙,做着困兽之斗,它撕拉着铁链,欲冲破牢笼,它声嘶力竭,满身疮痍,不为所动!
放纵!回忆!混沌!浑噩!前世今生的重叠!
顾昭的心中又燃起了一把火,照亮了他暗无天日的虚空,填补了他缺失一块的心意,指引他此行的目的。
是枯木逢春,岁草欣荣,全部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冲破桎梏涌入脑中。
随之而来的是顾昭的奔溃,痛绝,万念皆灰。
顾昭的一巴掌狠狠掴在自己脸上,五根手指印历久不褪,连嘴边渗出的血水都不屑一拭。
“天哪。”顾昭薅住自己的头发,把头磕在地上,“天哪,我都对他做了什么?!”
前世将他五马分尸,现在叫他荒凉死去,他明明喊过疼,却被他忽视,他明明说过冷,却被他鄙视!
他拗断了他的许愿牌,踩碎了他的心。
他与他聊以后,可他再无将来。
怪不得他说:“这次我会躲得好好的,你绝对找不到我了。”
……
不可能找不到,上天入地,没有他顾昭寻不到的人!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带你回家。”
顾昭在宫闱挂满招魂幡,点满长明灯,七天七夜,整座宫殿似流光飞舞,火海冲天。
柳彦霖噙泪道:“哥哥,人死不能复生。”
顾昭的脸在长明灯下忽明忽暗,刚毅成熟,坚韧且执拗,却在眨眼后浮现出孩童般的茫然踟蹰,收拾起所有的自傲,折断了翅膀,凿碎了臼齿獠牙,虔诚地等着奇迹的发生。
“彦霖。”顾昭七天来说得第一句话,“曾经,他为我放了千盏天灯,只系我一人姓名,西北山头,候君归。如今,我为他燃万盏长明灯,只盼他头七回魂,莫要迷路。”
明灯万盏,是指引他回家的路。
“可是!我等了七天七夜!”顾昭眸中的期待和善良消失殆尽,转而狠戾阴绝,杀气恣意,“你说是他不愿再见我,还是地府不愿放人?还是……这面该死的镜子,要将我赶尽杀绝!”
“哥哥,你在说什么?”柳彦霖双目惶恐,“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去叫御医。”
“哈哈哈……”顾昭宛若疯癫,他戳着心口,豁然站起,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很好,灵力尽在,薛燃只要亡魂尚存,纵使碧落黄泉,他一人一剑,在水镜的世界,哪怕离经叛道,无法无天,后果难料,他也要把薛燃带回阳世!
活着,总比死了好。
镜中,是现世的写照。
只是这个空间,顾昭没有神的身份,他私闯九幽冥府,十殿鬼帝还以为是哪方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作势要惩办他。
熟料顾昭同归一出,叱咤风云,剑光血影间,无数亡灵泯灭,十殿鬼帝秒怂,性格作风与现世一般无二。
帝君殿前,鬼帝竭力讨好顾昭,称兄道弟,嘘寒问暖。
“本尊来寻人,他叫薛燃,八日前离世。”
“薛燃?薛燃……”鬼帝揣摩道,“近期是来了个俏郎君,性子倔犟,他不愿去投胎,本君便差使他去扫奈何桥。”
“奈何桥!你……”
鬼帝以为顾昭要打他,熟料顾昭撒腿就跑,一溜烟跑得没影,“怪人怪哉。”
顾昭对冥界的熟知程度,可谓是驾轻就熟,比自家后花园还熟悉,帝君殿出门左拐,路过三生石,路畔彼岸花,桥架三途川,桥下有个孟婆汤,对于马上要见到薛燃时的激动心情,无言以表,唯有满面春风瑟意,恰似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奈何桥上,一华茂春松的男子负手站立,他新魂刚死,三魂七魄未聚,尚有几丝残留人间,所以他现在很呆然,很混乱,记忆也是杂乱无章,前世今生杂糅在一起,乌烟瘴气。
他记得好的,不好的,欢喜的,悲伤的,记得顾昭骂过他,打过他,羞辱过他,也心疼过他。
可结果呢?
薛燃不愿意再去回想,想多了都是刀片,把他支离破碎的心剐出来再凌迟一遍,因为坏的远远多于好的,他薛燃到最后都是零丁孤苦,孑然一身。
“阿燃!阿燃!”顾昭的声音。
薛燃本能地躲避,他对顾昭的畏惧大于憧憬,脊椎骨传来的刺痛警告他那个男人很危险,珍爱自己就要远离他。
薛燃藏在了桥洞下,自以为很隐蔽的一处地方。
双手捂紧嘴巴,屏住呼吸,把身体蜷缩至最小,惴惴不安地听着桥上的动静,脚步声渐近,又远去,薛燃刚舒口气,却见一双黑亮的靴子映入眼底。
“啊!”薛燃惊声尖叫,下意识地再次抿住了嘴唇,他睁大浑圆的眼眸,泪水不可抑制地淌满了一脸,觳觫不安。
顾昭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簌簌抖动,“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薛燃摇头,不敢从角落爬出来,像只防备心极重的野猫。
“别怕,乖,出来。”顾昭用生平最温和的声音哄到,“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有话和你说。”
“阿燃,你看清楚,我是顾昭呀,你的阿昭。”顾昭露出亲切迷人的笑容。
薛燃擦干眼泪,“我知道您是……陛下……”
不知为何,在薛燃记忆里,阿昭这个称呼是禁词,是忌讳,是喉中鲠,是心头刺,而陛下一词,对顾昭而言,多了几分陌生和疏远。
“阿燃,我们回家吧。”顾昭忍着心痛,鼻酸道。
薛燃眼里满是疑惑和苍凉,“家?哪个家?我哪里还有家?”
“我们的家。”顾昭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许诺过你,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陛下!”薛燃打断道:“这种骗小孩子的誓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且,您该承诺终身的不是我,而是柳彦霖。我的心只有一颗,生前便给你糟蹋得稀烂,而今我死了,您追到这里,还想从我身上取走什么吗?除了这缕魂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陛下,您玩的深情我不配,对我来说太厚重,□□宠,活着的时候或许还会希冀,像捧着沙子一般,明知道会在指尖漏完,但还是争分夺秒地吝惜着,珍藏着,现在,请您放过我,请您独自回去吧。”
顾昭心肝颤动,喉头哽咽,带着可怜的哭腔道:“阿燃,我没有玩笑,我是真心的。”
薛燃侧开头,右手掐紧了左手臂,不让心软,不做妥协,不让短暂的懦弱说服不羁的洒脱,冥府是个何其肮脏污秽的地方,顾昭不该来的,他有他的江山和美人,他寻到此不过是一时冲动,一时间无法接受得心应手的工具黯晦消沉,“会习惯的……”
人类最擅长的便是在漫长岁月中,习惯岁月带给他的残酷和荡涤。
“你说什么?”
薛燃凄恻地笑到:“您的真心,恕我消受不起。您请回吧,今生缘尽,来……唔……”
湿滑的舌头撬开了唇齿,薛燃只觉得腰身一沉,跌进了顾昭的怀里,对方摁住他的后脑勺,野兽般地啃噬着他的唇瓣,翻搅着他的口腔,热吻下缠绵出千丝万缕,丝丝银色垂挂在嘴边,□□又炙热。
“你……唔嗯……嗯嗯嗯……”顾昭完全不给薛燃开口的机会,只要对方张嘴,他便强势吻住,管薛燃怎么挣扎反抗,反正捆手按头,灵舌长驱直入,直吻得薛燃腰软腿无力,别说讲话,连站着都吃力。
顾昭舔唇,餍足如饱腹,他扶住瘫软的薛燃,毫无愧疚地说着抱歉的话,“对不起,形势所逼,情不自禁,阿燃,你怪我怨我都可以,你先跟我回去,求你,等我们回到阳间,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在薛燃不完整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顾昭对他迁就,他求着他哄着他,他哭着吻他,也是第一次,薛燃拒绝了顾昭的要求,若无其事地说着剜心的狠话。
“……”薛燃本想更坚断的回绝,可他终究还是心疼在乎顾昭,看到意乱情迷又楚楚可怜的对方,薛燃是半句话哽在喉,半句话闷在心,不过既然打定主意不想回去,只有想出个刁钻的问题,来让顾昭死心。
明知是刁难,对方自然会识趣离开。
“陛下,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薛燃朝三途川望了一眼,“如果三途川水倒流,曼珠沙华花叶并开,我便跟你走。”
这两件事,根本不可能做到,摆明是留难,薛燃以为顾昭会放弃,毕竟顾昭没那么爱他,或者根本不爱他,谁知顾昭却说:“好!不许反悔!”
“诶?什么?!”薛燃比顾昭更加惊异,“你听清楚我的要求了吗?”
顾昭定定地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第 39 章
◎他可知这句话在薛燃心中的份量,是富可敌国的感动,也是重于泰山的负担◎
五日过去,顾昭那边全无动静,整个冥界万籁俱寂,盘桓村也好,鬼城内也好,一只鬼魂都未瞧见。
薛燃五日内都在打扫帝君殿,前些日子帝君殿里偶尔会跑过几个神色匆匆的鬼差,前天开始,连帝君殿都冷冷清清,宛如一座空城。
“鬼呢?”薛燃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又怅然若失,心道顾昭许是回去了,托腮喃喃道:“回去了好,只有疯子才会不切实际的胡闹。”
然而,一阵清风吹来,那个疯子健步如飞地再次出现,脸上带着淤泥,十根手指皆有创伤,神态略显疲惫,可浓重的黑眼圈下掩盖不住满眼的畅喜精光,“阿燃,跟我来。”
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飞奔,像两匹脱缰的骏马,驰骋在属于他们的疆场。
曼珠沙华,惊心动魄的赤红花海,如荼如血如奔放的火焰,是三途川畔绮丽的风光无限,是幽冥地狱花开千年的泣血悲歌,是亡魂摆渡妖艳而毒烈的火照之路。
承载着千古的诅咒,情绝,分离,寥寂,曼珠沙华的美,纯粹,破碎,颓废,残艳,他能渡彼岸魂,却永世不得渡己,然!渡己不得,何以渡人?
除非哪一天,花叶并蒂,同生同衰。
这一天,虚假的来临,不知真假,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整一片艳红花海,红似玛瑙,绿似翡翠,红绿相间,竟能描绘出天地间最绚丽夺目的色彩,一片片叶子,生在彼岸花娇翠光秃的花茎上,束成一朵朵完整的花叶,生死虽两隔,花叶终相见。
是障眼法?是幻术?是海市蜃楼?
薛燃痴迷了双眸,眼中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雾色,花非花,雾非雾,看似云深不知处。
“彼岸花被神明诅咒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薛燃问,想冲进花海却被顾昭抓住胳膊。
对方摸了摸鼻子,憨笑道:“别急,我们去三途川。”
薛燃这次才看得清清楚楚,顾昭的十根手指,伤痕累累,不少伤口渗着血,也有几道疤痕结了痂。
“你的手……”
“没事。”顾昭忙将双手藏于背后,心虚地滑落一滴冷汗,催促道:“快点快点,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请你去见证另一个奇迹,然后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又是带你回家……
他可知这句话在薛燃心中的份量,是富可敌国的感动,也是重于泰山的负担。
“其实你不必如此。”薛燃想抽回手,但被顾昭握得死死的,生怕一松开,好不容易抓到的人会不翼而飞似的。
顾昭严穆地道:“阿燃,我明白你心中的惧怕,我以顾昭的名义起誓,我没愚弄你,更没故作玩笑,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你的真心,你可以拒绝我,但请别……推开我。”
薛燃苦笑,在顾昭面前,他永远是甘拜下风,无言以对,一败涂地。
三途川,遍布孤魂野鬼,沉淀着数以万计的亡灵,他们在河中饱受冰冷刺骨的寒楚,永堕奈何而无出路,善者洒脱者入轮回,恶者执念者落忘川,忘却前世嗔痴恨,换取来生百世安,它不知何起,不知何终,只是千万年来,一直流淌在黄泉路上,说是流淌,不如说是万鬼挣扎的悲壮,翻涌起腥风阵阵,血雨蒙蒙。
薛燃站在河边,眼底的风景再次生变,原本的血河,蓦然净化,似一条大龙流窜在河道中,水色潋滟,波光似万千星辰,四溅飞洒,艳绝了冥界。
忘川水,自东向西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