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出现一次的男人——by红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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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六岁那年离家出走,也只是写了这样一句话。”夏芙水声音沙哑。
郁桓握紧了纸,鲜血淋漓的手很快就将这纸染上一层红,他说:“……我去寻他。”
瞬移术很多神仙都会,可传送符写起来却很复杂,因此交易林中时常有人会买卖传送符。
这暴雨来得突然,交易林里会避水术和瞬移术的神仙都已经离开了,剩下一些法术不太强的则被困在了这里。
有一个卖法器的摊贩主动用避雨罩将整个交易林罩住,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卖棺材的商贩坐在其中,一脸夸张地嗑着瓜子,谈起那突然而来的四十九道天雷和今天卖出一口棺材的事情,断言这两件事之间必有联系。
他话音刚落,浑身湿透,一脸狼狈的吉神就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手上的瓜子都吓得掉到了地上。
“是谁来买的棺材?”郁桓问。
“我……我不知道啊,那个人带着面具,我也没看清。”
“什么面具?”
“好像是白色的,对,是白虎纹面具,还镶着金边儿,我记得很清楚,挺好看的……”
是他那次给阮阮买的面具。
郁桓的心沉了下去。
“那人……可还买了传送符?”
“好像是买了,他手里确实是拿着一个蓝色的符……”
郁桓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子,去寻找阮秋平的坟。
阮家虽现在已然落败,可曾经也是个有十几万年历史的富饶大家,阮家有个陵园,在青要山北,里面安息着他们所有已逝的祖人。连阮秋平曾经养过的一头刺猬,都葬在了那里。可郁桓没在这里找到阮秋平的坟。
郁桓来到了阮秋平说过很美的血云梅林,去过了阮秋平说过容易入睡的落纱海岸,去了日日练功的后山,最后去了苹果树下。
苹果树下埋着他凡间的尸骨,郁桓本以为阮阮会怨他,会想离他离得远远的,却未曾料想,他在那株已长到半腰高的苹果树旁……见到了松软到塌陷的泥土。
只这一瞬,悲悸从中而来,似是有细密银针扎戳着心脏,尖锐的疼痛从胸口处开始蔓延,连指尖都无法抑制地开始轻颤。
人人都言是天之骄子,法力无边的郁桓神君此刻却连法术都忘记使了,浑身颤抖着跪坐在地上,徒手便要去扒开那些泥土。
满手都是泥泞,碎石嵌在手心,指尖渗出了血,直到青耕鸟飞过朝他不断鸣叫,他才像是恍然回过神一样,用法术除去了一捧又一捧的黄土。
直到那面毫无装饰的漆黑棺木刺入眼帘,他才呼吸一滞,双手停在空中。
时间像是被暂停了一般的虚无,青耕鸟落在黄土中不再鸣叫,连雨滴落在黄土地上的声音似乎都减缓了速度,变成了慢动作。郁桓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停止一瞬后又疯狂跳动起来的沉重的响声。
天色微亮,暴雨未歇。
硕大的雨点滴落到眼睛里,快要模糊视线。
郁桓一根手指触碰在棺盖上,这才想起天上还下着大雨,他仰头看了眼天空,终于想起来要施避水术,他将自己周身施上避水术,确保不再会有一滴水落在那口棺上。
然后他屏住呼吸,缓缓掀开那沉重的棺木。
漆黑的棺木里,阮秋平的脸庞如冰雪般惨白,身上却落满了焦黑,衣衫褴褛,双眼紧阖,苍白的嘴唇里却噙着一抹凝固的血色。
他颤抖着将阮秋平抱出来,轻轻地去探他的鼻息与内丹。
鼻息不可闻,内丹欲碎裂。
……还活着。
但也活不久了。
郁桓将自己的脸庞紧紧地贴在他的脸庞上,两张冰冷的面庞相贴,竟也发出一丝淡淡的暖热。郁桓就这样抱着他,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奔跑着紧紧相拥那样。
天色已然大亮,不少消息不够灵通的神仙们正撑着伞挤在吉神府前熙熙攘攘,正在他们吵着这婚礼到底是要办还是不办的时候,却忽然见到了道路尽头,正缓缓走过来的那两个人。
那是婚礼的两位新郎。
他们本是今日盛宴的主人,本该穿上最华美的服饰,此刻身上却全都是泥渍与血迹,一个奄奄一息,一个步履蹒跚,比所有人都狼狈不堪。
人群寂静了一瞬,又纷纷议论了起来,郁母慌忙迎了上去,脸上焦急难掩:“郁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说天婚石……还有秋平……”
“母亲,帮我找药仙过来。”郁桓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郁桓刚抱着阮秋平走进了大门,半掩的门就忽然被人一把踹开。
是夏芙水。
他们似乎是刚从青要山阮家陵园回来,头顶上还沾着青要山上独有的蓝春叶。
她看着郁桓怀里的阮秋平,转头对阮盛丰说:“……把我们儿子抱回来。”
阮盛丰便过去,一把将郁桓怀里抢了回来。
郁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堂堂吉神,不但怀里的人被人轻而易举抢了去,自己也猛地跌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跌的毫无征兆,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十分羸弱。
阮盛丰和夏芙水没再看他,转身便要离开。
郁桓扶着一旁的柱子,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又低又哑:“伯父伯母……你们能稍等一下吗?我去给阮阮取些伤药。”
“不需要!”阮盛丰转过头看着他,恶狠狠地地说,“我儿子不用你操心!”
“有些药较为难得,但对阮阮……现在的情况很有用。”
阮盛丰却不想听他的话,转头就要走。
反而是夏芙水转过身子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劳烦你去取一趟了。”
郁桓垂下头,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脚步一深一浅地走远了。
阮盛丰看了眼郁桓的背影,冷声冷气地说:“什么狗屁吉神,什么都没做,就虚成那个样子,装给谁看啊?遭天雷的人又不是他。”
夏芙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虽然遭受了四十九道天雷,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儿子现在只是略有些发烧,鼻息也很虚弱,但所幸没伤到内丹,一切还好,只需一段时间的调养便能康复。
将药递给夏芙水后,郁桓转过身子,一步步地回到了屋里。
他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忽然发现枕头里有什么东西正硌着他。
他将那东西抽出来,才发现是一个熟悉的本子。
是阮阮曾不让他看的好事记录本。
郁桓打开这个本子,翻开了第一页。
今日好事记录:
第一件好事:我换新本子啦
第二件好事:郁桓醒来两天了,没有后遗症。
第三件好事:我们确定了婚礼就在五天后。
第四件好事:郁桓今天笑了好多好多次,我好开心。
第五件好事:今日又同郁桓说了好听的话,他听了好开心。
……
第十件好事:今天一天都和郁桓待在一起,活着好好啊。
……
像是一根细丝线拉锯着心脏,带来阵阵抽痛。
郁桓再也无法看下去,只是闭上眼睛,紧紧地将本子抱在怀里。
体温不断攀高,意识逐渐混沌。
很快,他便昏死过去,陷入了漆黑孤冷的世界里。
72.第72章
阮秋平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他差点儿以为神仙也能像人一样,死后也能投胎转世去另一个世界。
直到看见床边趴着的夏芙水,才清醒了过来。
“……妈。”他张开嘴喊夏芙水,声音嘶哑得不行。
夏芙水坐了起来,看见醒过来的阮秋平,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说:“醒了?”
夏芙水站起身子:“饿了吧?我去给你熬粥。”
阮秋平看了眼她在床边趴下时留下的印记,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哑着嗓子对她说:“妈……谢谢你。”
夏芙水转过身子,眼圈蓦地就泛了红,她伸出手,摸了摸阮秋平的头,夸赞道:“四十九道天雷都受下来了,我儿子真了不起。”
阮秋平眨了眨眼。
紧接着,他弯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夏芙水走后,阮秋平平躺到床上,眉目间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这是夏芙水第一次夸奖他。
可四十九道天雷……阮秋平的笑意落了下去,皱了皱眉。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又探了探自己的内丹。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充沛的灵力正从内丹处散发,几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探向自己的所有骨骸和经脉。
他功力又提升了。
而且此次提升的速度和幅度是前所未有地快,照这样下去,别说一年,他怕是一两个月就要封神了。
……也算是好事吧,至少又多活了一个月。
阮秋平在心里想。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阮盛丰。
“秋平,你可醒了!担心死我了!”
阮秋平才想起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他抬起头来看向阮盛丰,焦急地问道:“爸,我昏迷多久了?”
“不算太久,只不过昏迷了三天。”
“那婚礼……郁桓……”
“别给我提那个混账玩意儿!”阮盛丰打断阮秋平,生气地说,“什么东西嘛!还是吉神呢,结果自己悔婚却让你遭雷,凭啥呀?”
“是我做错了事情。”阮秋平慌忙解释说,“是我先做错了事情,郁桓才要解除婚约的!你别骂他!”
“你……”阮盛丰觉得自个儿胸口都被气疼了,“你还敢帮他说话,你没见你自个儿遭了多大罪呀,要不是你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真的是我做错了事情。”阮秋平垂下头,“是因为我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郁桓一点儿错都没。”
阮盛丰:“那你是做错了什么事了?”
“我骗了郁桓,还伤害了他。”阮秋平又抬头看向阮盛丰,问道,“……那……是谁把我找出来的?”
他埋的地方还挺隐蔽的。
父母对那颗苹果树的事情一无所知。
会是……郁桓吗?
阮盛丰觉得他儿子还没彻底死心,便想骗他说是自己和夏芙水找他出来的。
可叫他骗人,他又张不开嘴,最后还是一挥衣袖,愤愤地说:“我和你妈没找到你,是那个混账把你找回来的!”
“……哦。”
阮秋平垂下头。
他还以为郁桓已经彻底讨厌他,再也不想理他了……原来真的是郁桓找到了他,还把他从土里挖了出来。
……那他是不是要登门感谢一下啊?
可是郁桓现在还想不想见他呢?
如果郁桓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不得不把他找出来,其实内心还是很生他的气,很不想见他,很烦他怎么办?
阮秋平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起来。
阮盛丰又忽然开口,打断了阮秋平的思绪:“你被雷劈了之后把自己藏到哪儿了?秋平,我是你爹,你怎么出什么事都不知道和我们商量一下呢?!你下次要是遇到了事儿,一定要告诉我们!知道吗?”
阮秋平低头扯了一下被角,说:“……知道了。”
阮秋平伤势恢复得极快,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不仅能够走路,而且还能施出些小法术了。
夏芙水走过来,摸了摸阮秋平的额头:“还烧吗?”
“不烧了。”阮秋平摇了摇头。
夏芙水轻轻理了理阮秋平的头发,说:“头发怎么乱成这样,即使是短发也要时常打理。”
“嗯。”阮秋平笑了笑。
夏芙水手指纤白细长,温柔带水,在阮秋平的黑发上拨弄两下,便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夏芙水摸了摸阮秋平的脸,忽然笑着说:“我们家秋平原来长得像我。”
阮秋平又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芙水就忽然脸色一变,倒在地上,还猛地抽搐了一下。
阮秋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妈——”阮咚咚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哭喊着扑了过来。
阮盛丰听到响动,也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他大喊了几声夏芙水的名字,夏芙水去没有应答,阮盛丰便慌慌张张地便抱起夏芙水,瞬移去了医药馆。
阮秋平正准备跟去,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了那张从未离过身的无上好运符。
曾经耀眼夺目,散发着无边金光的好运符已经如灰烬一般漆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