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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时日无多了番外篇——by若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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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被遮挡,有什么鲜红的布料垂落眼前,双眼所能见到的场景仿佛被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烟。
  那是一块红盖头。
  红盖头轻飘飘落下,万重山一般,压住路栀眼睛。
  他的眼睫剧颤,眼皮几次试图抬起,很快,汗水湿透睫毛,墨色眼眸染上湿润雾气。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透过垂落的红盖头隐约看见身穿黑衣的人影攒动,像是参加婚礼的宾客,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两只枯瘦的手一左一右,铁钳似的抓住了他。
  路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脱,却好像被裹在棉花中,周身都轻飘飘的,无法施力,更无处施力。
  他只能被那两只手推动着向前,如同提线傀儡,浑浑噩噩,无法反抗。
  直到,他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棺材。
  喜堂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
  “吉时到——”
  刻意拖长的尖细嗓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喜乐齐鸣,震天奏响,仿佛婚宴到了高潮。
  路栀眼前晃了晃,再反应过来时,已然躺进一个逼仄的空间。
  那顶红盖头依然轻飘飘垂落眼前,他的掌心摸到身下冷铁似的布料。四周狭窄,无法伸展开手脚。视线上空,是被框出的四四方方。
  一双没有血色的手高高抬起,手中握着一根铁钉,一把锤子。
  与此同时,另一只同样雪白如纸的手摁住路栀手掌。
  ……这不是要封棺。
  尽管思绪依然模糊,但此刻,却有一道清晰的念头划过路栀脑海。
  是要将一个人……活生生钉在棺材里。
  钉子锋利的顶端就悬在路栀手掌上方,锤子高高扬起,毫无怜悯地重重挥落——
  路栀猛的咬破舌尖,清晰的痛意刺痛大脑,眼中瞬间清明!
  在铁钉入掌的最后一刻,他抓住了那只白纸般毫无血色的手!
  随即,他发觉掌心下的皮肤冷如冰块,手腕也软趴趴的,根本不是活人。
  于是毫不犹豫地反手夺走钉子,猛的刺入另一只按住他的手掌之中!
  没有鲜血,耳边却有惨叫响起,那只手猝然化为破碎的纸片,飘落棺内。
  桎梏消失,路栀掀开红盖头,飞快坐起身——
  喜乐,骤停。
  喜堂之内,无数个身穿黑衣、脸色素白如纸的宾客围在棺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烛光摇曳,这些宾客的脚下,没有影子。
  路栀:“……”
  真好,一屋子的鬼。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掀翻薄薄棺盖,无数双惨白的手向他伸出,他踩着棺盖从他们身上踏过,飞快冲向最近的烛台。
  在用钉子刺穿第一双鬼手的时候,路栀就留意到那只鬼手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纸片!
  也就是说,这一屋子很可能都是纸人!
  砰!
  烛台倒塌,火舌触及最近的宾客衣角,腾腾烧了起来。
  这个宾客雪白的脸上,嘴巴猝然张大。
  和路栀预料的一样,它就像一张薄薄的纸,被火焰无声吞噬,化为一点残灰。
  火势迅速蔓延,宾客四散逃窜,刚沾染一点火星就如纸片般软在地上,被瞬间烧尽。
  它们燃尽之后的灰烬带起火星,很快又落在下一个同伴身上。
  一时间,大火熊熊燃烧,纸灰四处飘散,就连屋梁也如被烧灼的白纸,飞快干瘪下去。
  喜堂开始倒塌,路栀已冲至门口,只差一步踏出——
  他的脚下,忽然一冷。
  一只指甲鲜红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脚踝。
  路栀神色微变。
  这不是宾客的手。
  形势急转而下,他即将逃出生天,却又要被这只手拖回喜堂——
  就在路栀准备再次自救之时,一双冰凉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间。
  眼前烛火水纹般荡开,转瞬褪去,化为一轮霜寒的明月。
  没有烛台,没有喜堂,更没有棺材和黑衣的宾客。
  他在清净的山野之间,听到的只有夜间的虫鸣,以及一声轻笑。
  “学长,被吓到了吗?”
  亲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路栀扭头,对上黎零那双含笑的眼眸。
  路栀一直紧绷的心忽的一定,刚想说什么,眼前视线又复一暗。
  那顶布料轻软的红盖头,再次垂落在他眼前。
  路栀:“?”
  “等一下。”
  黎零的声音隔着红布响起,随即,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挑起红布边缘,为路栀掀开红盖头。
  于是黎零笑眯眯的脸又出现在路栀眼前:“好了,现在学长可以说话了。”
  路栀:“……”


第22章 幸福小村(七)
  红盖头掀起,又落下,掀起,又落下。
  路栀木然地看着黎零,抓住他的手腕:“别玩了。”
  黎零:“哦。”
  随即轻笑:“学长披着红盖头的样子真好看。”
  路栀才不理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位于村外的某处山坡,四周空无一人。
  他舔了舔自己舌尖,刚才咬破的舌头根本不疼,上面好像从未有过伤口。
  也就是说,喜堂那一幕的确是幻觉。
  不过,是可以致死的幻觉。
  “温星他们呢?”
  “他们好好着呢,不用担心。”黎零道,“学长踏进喜堂之后,鬼都冲着学长去了。”
  他说着又有点小不高兴:“现在是我们的二人时间,不准学长提别人。”
  路栀倒是微微愣了一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是说,黎零也进喜堂了?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他拉着黎零左右打量,虽然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但还是有些担心,“有受伤吗?”
  黎零笑吟吟地任由他打量,凑过来贴着他:“才没有呢,而且我说过了,学长去哪我都跟着,学长别想丢下我。”
  路栀:唔,黏人兮兮。
  不过……还挺可爱的。
  他看着黎零,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黎零低头蹭蹭他的掌心。
  山野间静籁无声,路栀借着夜色隐约望见村子:“我们要现在回去吗?还是……”
  话音未落,黎零食指轻轻抵上他的唇:“嘘。”
  路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漆黑山林间,忽然亮起一排排微弱的灯光。
  那是几个村民。
  他们身穿黑衣,行走于深夜的山野,身体融入夜色之中,唯一的光亮只有手中的马灯。
  在这些村民中间,有一口棺材。
  一口贴着鲜红囍字的棺材。
  路栀一下子意识到什么。
  只有进入喜堂,逃离众鬼追逐,才能见到这样的画面。
  如果不踏进喜堂,或是死在那里,就等于通关失败。
  他又偏头看了黎零一眼。
  说起来,最后的关头,应该是黎零救了自己……
  因为村民就在不远处,路栀怕被发现,轻轻地道:“谢谢。”
  黎零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学长要以身相许吗?”
  路栀:“……不要,你走开。”
  村民无知无觉地继续抬着棺材向前,路栀和黎零悄悄跟过去,无声尾随。
  路上,路栀陷入沉思。
  这口棺材会出现在这里,说明祈福仪式,已经开始了。
  可今晚分明不是月圆之夜……不,不对,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祈福仪式要在月圆之夜进行。
  他们只是要在月圆之夜前,找到恶鬼的心爱之物。
  如果没能找到,真正的月圆之夜……又会发生什么?
  路栀沉默无言,就在这时黎零轻轻牵住他的手,晃了晃。
  掌心贴上冰凉的温度,路栀与黎零对视,心想还好,他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乌云掩住天空中的明月,月光都没有的夜晚黯淡下来。
  抬棺的村民终于停下脚步,棺材无声落地。
  随即,他们抄起铁铲,一下一下,渐渐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坑。
  路栀和黎零躲在后面,悄悄旁观这一幕。
  村民埋棺的地点,正是他们昨天在村外发现的墓地。
  当时,墓地里有七座写着名字的简陋墓碑,而现在,又多了一座新坟。
  深坑挖好,几个村民合力抬起棺材,将它一点点放进这个墓穴中。
  他们的动作娴熟,好像已经做过许多次。
  但是,棺材落地后,他们却并没有急着埋上棺材。
  这几个村民围在墓穴边,跳起了舞。
  路栀:“……”
  村民的舞姿整齐划一,乍一看很滑稽,但看得久了,反而生出几分诡异。
  他们就像提线木偶,在深夜里,跳着扭曲肢体的古怪舞蹈。
  过了不知多久,村民终于停下舞蹈,在原地站定。
  随即,他们再次抄起铁铲,开始往墓穴中泼土封棺。
  乌云掩住月亮,又悄悄散开,不知过了多久,棺材盖上薄薄泥土,竖起一个木头墓碑。
  一座简陋的新坟就此落成。
  直到此时,这些村民才和来时那样,无声离去了。
  路栀拉起黎零的手:“走,我们过去看看。”
  黎零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嘴角上扬:“好啊。”
  他乖乖地和自己学长过去了。
  淡淡的月光洒落墓地,借着夜色,路栀发现这座新坟的木头墓碑上,刻着一个字。
  一个简简单单的,“珍”字。
  路栀微微蹙眉。
  为什么转眼间,珍会被埋在这里?
  明明她已经逃出屋子……还是说,其实她根本没逃出去?
  那么德呢?如果珍最终被推去祈福仪式,与她相恋的德又会做什么?
  路栀望着这片坟墓,过了一会,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看看这里面到底埋了什么。”
  就和以前一样,黎零从不惊讶他的大胆想法,而是微微一笑:“好。”
  不过他很快又补了一句:“但是不准学长的手碰到脏东西,我来吧。”
  路栀就知道黎零会这么说,这个人似乎很爱干净,但不是爱自己干净,而是爱他干净。
  ……该不会是想把他弄干净后吃了他吧?
  路栀还在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旁边的黎零已经收手,又回到他身边。
  “学长,好了。”
  路栀微微惊讶,因为他根本没看见黎零是怎么动作的。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黎零来说,似乎也不奇怪。
  薄薄的泥土消失,埋在地底的棺材也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路栀近距离观察这口棺材,发现它只是由几块薄木造成,四角没有封上铁钉,棺身上的油漆尚未凝固,十分简陋。
  里面的人似乎被下葬得很匆忙,连这口安身之所也尤为敷衍。
  路栀弯腰,修长的手指落在棺盖上,试着用力一推……推不动。
  明明棺盖只是一块轻飘飘的薄木,却沉重得有些奇怪。
  喜堂里的他还能掀翻棺盖,到了这里,居然推都推不开。
  路栀:“……”
  身旁响起一声轻笑,黎零的掌心覆上路栀手背,还没见他怎么用力,棺盖已缓缓打开一角。
  “学长身娇体弱的,”黎零一边推开棺盖,一边贴在路栀耳边,语气揶揄,“要是被我在这里摁倒,也不能怎么样吧?”
  路栀:“?”
  是人话?
  他回头敲了一下黎零脑袋。
  天空中,乌云忽然再度掩去月光,黯淡的墓地里,路栀适应几秒光线,才看清棺材里的景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红。
  一位身着鲜红嫁衣、仿若盛装出嫁的新娘静静躺在棺底,柔软红盖头垂落脸前,遮住她的容貌。
  她的身体平躺,双手垂在身侧,指甲鲜红如蔻丹,纤细的手腕间,各戴两只金镯。
  但是,她的手腕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翻折,仿佛被人硬生生拧断,连十指也扭曲变形。
  ——在她的双腕间,两柄漆黑铁钉深深没入骨肉,鲜血染红钉身,又缓缓渗进下方的棺木。
  路栀蹙眉,目光下移,落于这位新娘的双脚。
  她的双脚套着精致的绣花鞋,却是一个挣动扭曲的姿态,似乎是想踮脚起身,却又无法坐起。
  ——就和她的手腕一样,两柄漆黑粗长的钉子,同样钉入她细瘦的脚踝。
  乍一看,这个新娘就像在安详沉睡。
  但路栀能想象得出,在躺进棺材之前,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无声叹了口气,在棺材边蹲下,轻轻伸手。
  因为棺材被埋在深坑里,比他站着的位置低了不少,所以他只有弯腰蹲下,才能触碰到棺中的新娘。
  路栀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下一秒,手指勾住新娘的红盖头一角。
  他轻轻掀起这只红盖头。
  新娘的脸庞,也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位短发女子。
  齐肩的短发本应垂落脑后,现在却不知为何被覆在面前,遮住新娘的脸。
  她的嘴巴紧紧闭上,嘴角漏出一根线头,里面似乎塞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堵住她的嘴。
  路栀微怔。
  他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对已死之人以发覆面,米糠塞口,可以拘住那人的灵魂,让那人被困在棺椁之中,无法言语,无面见人,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将这位新娘钉死在棺材里的村民,也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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