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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态众神——by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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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眼前这位阿帕特?福劳斯是否也曾是伊丽莎白的爱慕者之一,毕竟据塞维恩所知,伊丽莎白还是有很多爱慕者的。但是或许是他失算了,因为这个侯爵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奇怪的笑容,然后他又往前踏了一小步。
“我听过许多与你有关的事情。”这位侯爵声音轻柔的说道,“请不要感觉到冒犯,毕竟我有一些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都曾在牛津大学里工作。很长时间以来,我听到他们很多次谈起你。我知道你曾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学教授,而且自己也是个水平相当不错的诗人和小说家,我也曾读过你过去发表的那些作品,那真是美妙绝伦——请您见谅,但您过去的经历往往会令人觉得为何上帝会慷慨地赐予一个人这样完美的品格和这样天才的灵感。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当时的您真是那所学校的骄傲。”
——“当时”。
而阿帕特继续说:“而现在我见到了您,才足以相信为什么伊丽莎白会选择一位家庭教师做自己的未婚夫:无论是你的学识还是你的容貌,都足以与她相匹配。”
赛维安微微的皱起眉头来:倘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尚能忍受这种冒犯(考虑到这这种冒犯的言辞是从一个侯爵的双唇之间吐出来的,他甚至稍微感觉到有些好奇了),但是他并不是。莫里斯依然寄居在他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尽管对方似乎在吃了些苦头之后不经常出现了,但是他也知道对方正清清楚楚地听着他自己能听到的每一个声音。于是他能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一个暴虐的声音咆哮起来,那声音响起的时候,让他的手指发麻,驱使着他去握住一些东西、去撕碎一些东西,当鲜血流过他的指尖的时候,他会感觉到比现在好很多。
塞维恩用力而干涩的吞咽了一下,把心中所有可怕的想法都勉勉强强的压了回去。
“既然如此,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需要你的解答——”
阿帕特说着自如地又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他做了一件塞维恩绝没想到他会做的事: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爵借着身体的掩盖伸出一只手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手指轻巧地捏上了他的屁股,阿帕特的动作熟稔又轻挑,他甚至在塞维恩的皮肤上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才微笑着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碰了那些孩子,还是碰了他们的妓女母亲?”阿帕特?福劳斯问,嘴角带着一个伊甸园里的毒蛇般的笑,“或者说,你两者都做了?”
塞维恩愣了一下,然后猛然后退了一步,打开了阿帕特的手。
(他很清楚有些男人的奇怪癖好——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种癖好,虽然他也确实和伊利安上床,但是换言之,伊利安连人都不是——也知道这种癖好在法律上是有罪的。人们把鸡奸犯关进监狱,再早些年,他们甚至要上绞刑架)
“太无理了,侯爵。”他用他能想象到的最冷酷无情的那种语气说道。
“只要口袋里有钱币在叮当响,做什么都不会被人称作无礼。”侯爵微笑着说道,此刻他倒是顺顺当当地把手收回去了,坦荡得就好像他刚才没摸过一样,“人们会把这叫做‘真性情’呢。”
“我不这样认为。”塞维恩板着脸回答。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客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了,谢天谢地,他们绝想不到是阿帕特·福劳斯侯爵揩了这位身败名裂的年轻人的油,毕竟还有一批人以为阿帕特之前或多或少倾心于伊丽莎白呢。
阿帕特不可能没注意到那些明显只是在看热闹的目光,不过他依然只保持微笑,并且用非常温和的语气问道:“这样说,你是无辜的喽?”
“现在再谈论这话题没有任何意义,”塞维恩心烦意乱地回答道,他的礼节和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扭头就走,也不允许他冲这个没礼貌的贵族的脸上揍一拳,虽然莫里斯依然在他心里某处叫嚣,诱惑他把铺着白桌布的长桌上的一柄银餐刀捅进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的胸膛里去。总之,他只能回答对方的问题。“我已经被盖棺定论了——不是被最后要审判我们的神灵,而是被还活着的世人。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干那些事情现在都没有意义,他们既然认为我做了,那么我就只能做了。”
阿帕特听着他说话,然后露出一个温吞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塞维恩感觉加倍熟悉,他肯定之前在那里看见过这样一个笑容。然后,侯爵说:“这样说来,你不相信那位神的存在?”
“我相信神是存在的。”塞维恩咬着牙回答道,他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埃莉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对方告诉他说,神是并不存在的。
“啊,我明白了。”阿帕特懒洋洋地点点头,“你相信神的存在,但是你怨恨祂,不是吗?”
塞维恩对此报以一瞬间的沉默——这近乎像是一种迟疑了——然后他定了定神,才说:“您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认为,有信仰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阿帕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兀自慢吞吞地说,“这样,当一个人落魄潦倒的时候,他不必去想办法如何走出这个困境,他只要去逃避,然后向上帝祈祷——万一仁慈的上帝会把他从这种苦难中救拔出来呢?这不是正是一件美事吗?同样,如果一个人从巅峰跌落到谷底,他也有一个对象可以去抱怨,因为所有的不幸正是这神秘而伟大的对象带来的。”
他注视着塞维恩,那双眼睛就好像一潭深深的黑水。然后他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一挑,那看似是个笑容:“这样,人人都不必为了自己而努力了。你看,阿克索先生,有人躺在贫民窟的阴沟里等死,而有人站在这样美丽的大厦里饮酒,这显然都是命运的安排。”
而塞维恩敏锐地从对方的语调里——或者他的眼神里,人类看不见但是始终萦绕在他四周的某种气场里——感受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恶意。这让他毫无缘由地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谈话,因为他意识到对方的言语之间恐怕有某种恶毒的隐喻。所以他有些突兀地后退一步,向着对方微微行礼。
“能跟您谈话真是很愉快,”塞维恩板着脸把这种违心的话说出来,“但是恐怕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侯爵,有那么多女士还在等着与您跳舞呢。”
这话说的不错,阿帕特·福劳斯定然也能感觉到无数目光正好奇地窥探着他们:这场宴会富有的主人和以为刚刚从海难中脱身的、大难不死的年轻人,这样的组合已经够吸引眼球了。阿帕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就好像个高贵的印度王公允许他的仆人告退似的,在塞维恩从阿帕特身边抽身离开的时候,他看见这位侯爵用同样漫不经心的神气向旁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这真的很没有礼貌,太没礼貌了——然后离他最近的那位淑女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甚至不用他开口说出一句邀请,他们就相携向跳华尔兹的人群走过去。




塞维恩强迫自己再在这栋华丽的大房子里呆一段时间,太早离席被看做是一种对主人的不尊重。但是这一切真的太叫人感觉到苦闷了——现在是一月初,天气寒冷,为了保持室内的温度,宴厅里的所有窗户都紧紧闭着。
室内充斥着燃烧不息的火炉带来的闷热、反季节的鲜花强烈的芳香、还有男男女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刺鼻的香水气味。
他勉强在室内呆了一会儿,然后借口出去透透气、独自一人走到走廊上去了,这个时候已经有四个不同的人试图让他讲他在那艘遭遇海难的船上的经历了。
而死于海难的那些人某种程度上是被他害死的,既然事情是伊利安干的,也就是说他得为此负责……塞维恩想到这些细节的时候悲哀地发现自己心底对此并没有太大感觉,他对那些死亡的认知只是一个个数字,近乎麻木不仁。或许只有在像莫里斯那样的人真的把刀捅进人的胸膛、刨开人的肚子的时候他才能切实地感受到“死”的意义吧,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漠不关心啊。
阿帕特·福劳斯侯爵也在宴厅里消失了,以人们对他的了解,他很有可能是带着某个姑娘跑到哪里去共度一段私人时光了,这样同样很没礼貌,但是他的地位和他的钱只能让人表面上赞美他是一位风流浪子。
宴会的主人公不在场,塞维恩觉得自己也该到了退场的时刻。伊丽莎白应该正在家里等着他:诚然如此,伊丽莎白要营造出自己还没回伦敦的假象,因此一直呆在家里从未出门。塞维恩知道他只要回家,就能看见伊丽莎白在家里等你。
在塞维恩离开宴厅的之前,他由于心不在焉差点撞在一位站在门口附近的小姐身上,他抬起头刚想跟对方道歉,但紧接着就愣住了。
——眼前的这位淑女他恰好认识:对方长着一头浓密的、美丽的棕色头发,身材高挑,正是那位校长的女儿,名字叫做玛丽。
塞维恩看见是她,只能非常不自在地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而这位淑女用目光柔和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微笑怎么看都不是非常的愉快。她声音轻柔地说:“好久不见了,阿克索先生。”
塞维恩只能点点头,一样干涩地说:“……好久不见,玛丽小姐。”
这极其尴尬。在他还在学校任教的时候,曾见过这位淑女几次,对方对他一直非常温和有礼。而当时,在学校里流传的一种传言是:这位女士对塞维恩这个年轻又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如果塞维恩向她求婚,她一定会答应的。甚至当时很多人都坚信总有一天塞维恩会向她求婚的,他这样才华横溢的大学教授跟校长的女儿结合是十分合适的;而另一种说法指出,校长本人也会赞同这门亲事。
当然,塞维恩没有求婚,实际上他对这位女士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看看他是怎么在一个来自遥远的地方的怪物身上栽跟头的就知道,他喜欢的并不是玛丽那种羞涩温婉的类型——无论如何,这位女士或许确实是曾对他有好感的,但是一切都完了。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受邀参加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学教授举办的舞会,在舞会上塞维恩曾跟这位女士跳了一支舞。现在,塞维恩已经身败名裂,只是属于伊丽莎白的未婚夫了。就算是他遇到的不是玛丽,而仅仅是另外一个过去的同事,他也会感慨命运无常,更别说这位心地善良的女士在他落难之后从不曾落井下石了。
他并不曾爱过眼前这个女人,到现在他也不曾对对方更多一丝好感——但是到了现在他看向对方,还是难免生出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但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对对方微微苦笑了一下,轻轻地颔首,然后绕过她走开了。
他能看见身后衣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玛丽转过身,目光依然追随着他的方向。他能想象对方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来,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塞维恩慢慢地走远了,在这个时刻,他格外地想念伊丽莎白。




塞维恩匆匆穿过庭院,他告诉在宴厅里侍候的仆人自己身体不适要提前退场,然后走出长长的、地面光洁的走廊,向着停着他的马车的地方走过去——实际上是伊丽莎白的马车,马车侧面绘制着她家族的纹章,因为显然,塞维恩自己是没有任何多余的钱能供养马和车夫的。
庭院里落着一层雪,已经微微的融化了,等到夜更深的时候会再次冻结;阿帕特·福劳斯的庭院里种植着一些常绿的植物,现在那些被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树篱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在夜色中看上去像是形状奇怪的雕塑。车夫们聚在一起谈天抽烟,搓着手抵抗黑夜的寒冷,阿帕特能在黑暗中远远地看见他们,那些车夫的头顶上冒出因为冷凝而形成的阵阵白雾。
塞维恩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忽然听见了什么人谈话的声音——那声音直直地钻进他的耳朵中,直击他的灵魂。
“所以说,”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说道——好像就是侯爵本人的声音——“他果然没有对妓女或者小孩干什么?”
期:壹+铃午:扒。扒。午-九铃整、文
塞维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形隐没在院子里一棵修建成鸽子形状的树篱后面。后来他会惊异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忽然躲藏起来……或许是莫里斯在他的身体里作祟。
他透过树篱被冻结的枝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能隐隐约约看见三四个人站在面向庭院的长廊中交谈,似乎一边交谈一边喝着红酒。他们中间的距离不是很近,中间又隔着树篱,在一般情况下塞维恩是看不清他们的脸的——但是非常不巧的是这几个人他还都认识,出了阿帕特·福劳斯之外,其他的几个人是他在大学任教的时候的同事,也就是他一进入宴会的会场的看见的那几个。
而现在阿帕特正跟他们……谈论他自己?
“他?”其中一个人含混地笑了一声,听上去仿佛已经很醉了,“他怎么敢?他是个连跟女人对话都会脸红的窝囊废,当时不是说校长先生家的玛丽小姐喜欢他吗?您以为他不知道吗?但是他还是不敢向对方求婚。”
“啊,我听说过那个故事。”阿帕特继续用那种懒洋洋的声音说道,“玛丽小姐喜欢他,伊丽莎白小姐也喜欢他——恕我直言,我在他身上看不出那么多值得他们喜欢的优点。喔,先生再喝一杯吧。”
一阵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另外一个同样醉醺醺的声音说:“他们觉得他出身贫寒又努力,就应该得到特别的嘉奖……但是又凭什么呢?他上大学的时候因为穷所以得到额外的奖学金,但是成绩同样的富家子弟却得不到这样的奖励,‘他们反正有钱,就绝不会在意这种小荣誉’,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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