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态众神——by梦也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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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他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是很温柔的。
然后,这金发水手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一直很想让你见见我的这一面。”
“你作为一条长着很多腿的恶魔的一面吗?”莫里斯冷冰冰地反问。
“作为多桅杆帆船的船长的一那一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喜欢帆船,我想这几乎是人类最有趣的发明之一了。”水手回答到,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对人类和他们的发明产生了一点真情实感的感情似的,而莫里斯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把人类当做食物而已。
“我认为还需要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在这里你可以叫我‘伊利安’。”
“你们这些怪兽都很喜欢给自己搞很多不同的身份和名字,尽管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真实的自己。”莫利斯讥讽地说,他一根对方说话语气就带起了刺,甚至比跟埃莉斯对话的时候更加严重。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对方打乱了他乘船去美国的计划,还是因为对方扮作伊丽莎白接近了他——接近了他们。
“我们也很想向其他人显露真实的自己,可是几个世纪以前,一些惨痛的经验告诉我们那是不合适的。”伊利安顺口回答,显然很可能经历过被当成魔鬼绑上火刑架的经历。
然后他住嘴了,仿佛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伊利安压低身,像是一只真正的猛兽一样把自己的口鼻部位凑近了莫里斯,谨慎地在那里闻了闻。莫里斯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对方这个动作忽然让他想起了埃莉斯之前用分叉的舌头舔他的那一下。
“我跟埃莉斯一直是朋友。”伊利安一边认真地嗅闻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对他说道。“她告诉我说你非常美味,我承认我对此感到很好奇。”
莫雷斯感觉到自己的怒火一阵阵上涌,当他处于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未来,甚至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的情况下,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晰了。他的手指刺痛,仿佛想要撕碎什么东西,手插进别人的血肉、痛饮他们的鲜血………但是他无能为力。
“美味”,那就是他们在这种怪物眼里的全部意义。
“那你打算怎么办?品尝我吗?”莫里斯冷笑着问道,声音里依然有一丝沙哑的余音。“还是强奸我?”
伊利安摇摇头,好像真的感到困扰一样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总是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别那样想,莫里斯。无论如何那对我们的种群而言只是一种普通的进食方式。况且,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这种行为的话,我可以温和一些。”
伊利安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容。无论是他还是伊丽莎白,他们笑起来都是很温。这个笑容会让塞维恩感觉到心痛。
“你知道,”然后他悄声说,“我和埃莉斯还是一些不同的。”
然后他俯下身,轻柔地亲吻了莫里斯的嘴。
这个吻的开头并不太好。第一,莫里斯的身上还缠满了那些触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躺在一个怪物的压制之下,他身下的甲板之下还有一个怪物的巢,巢里面有无数白生生的卵。第二,虽然只是一个亲吻,但是眼前这个人依然是男性;伊利安亲吻她的时候,胡茬刺人地擦在他的皮肤上。这人蜜色的皮肤上有一股海的苦涩气息,就好像是经历了大海的风吹雨打而没有仔细梳洗一样。
伊利安的动作虽然很温柔,但是这个吻本身并不温柔到哪去。对方舌头冰凉而黏滑的尖端利落地撬开了他的牙齿,带着分叉的舌头塞进了莫里斯的嘴里,肆无忌惮地探索着他的口腔。那些同样冰凉的触缠在他身上,时不时蠕动着收紧一些,但总体来说没有造成太大的痛苦。
莫利斯试图挣扎,无数有关反抗的想法从他脑海内一闪而过,但是他哪样都办不到,他被那些触手捆得太结实了。他没法躲开那个吻,也没法躲开伊利安的手:伊利安在亲吻他的时候,还用手指柔和地摩擦着他的鬓角,就好像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一样,但那只不过是个可笑的笑话。
伊利安一边亲他,手指一边往莫里斯的腰部摸去,这人的手格外娴熟地探进了他层层叠叠的衣服,越过了那条黑色的斗篷、斗篷下面的大衣、马甲和衬衫,用手指把衬衫的下摆勾出来,然后就手伸到里面去了,毫无预兆地碰上了他腰部的皮肤。
伊利安的手也那么的凉,凉得像是大海一样,凉得像天上那些白而冷的星辰。他的手一碰那片皮肤莫里斯就忍不住缩了一下,然后就被对方亲得更结实。
莫里斯头昏脑胀,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又无用地挣扎了几下,一只手好不容易从触手的簇拥之中抽出来,下一秒然后就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好像那能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更顺畅一样——他甚至无法阻止自己那么干,触手在他身上缠了好几圈,他软绵绵地就好像躺在云上,眼前发黑,就好像一松手就要向无边的深渊坠落——而伊利安的衣服只不过是一件薄薄的衬衫,布料廉价,白色的衣角被他攥在手心里,攥出了几条凌乱的褶皱。
莫里斯没法理智地估计时间的流逝,一个吻就足以让他的大脑断线,更别说对方的手一直温柔的贴在他的小腹上,像摸猫那样缓慢地打着圈儿,不怀好意地沿着他的腹股沟摸下去,一直到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对方仿佛终于满意了,这怪物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伊利安垂着眼看着莫里斯,那表情好像是微笑,又好像带了点儿无法形容的忧伤。莫里斯不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的面孔的时候心里想到了什么,他在想的是塞维恩吗?在想一个隐藏在他身体深处、如同被囚禁在可怕的牢笼里的灵魂吗?
莫里斯不知道这个答案。莫里斯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莫利斯只是在对方终于屈尊挪开之后颤抖着大口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海风的咸味的空气灌进他的肺里的时候带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而从对方的视角看过去,这残忍的罪犯嘴唇嫣红,苍白的面颊上,连颧骨上也泛着出了一片玫瑰花瓣似的血色。
“味道不错。”最后,伊利安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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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伊利安又安慰似的俯下身,再一次亲了亲莫里斯的面颊。在“伊丽莎白”坐船离开这个国家,去美国见自己的父亲(现在想来,这只不过是个可笑的骗局)之前,她也曾这样亲吻过塞维恩的脸。
“放轻松。”这怪物说,“在这里你和塞维恩都很安全。”
餐间:《泰晤士日报》上的一则新闻
切斯特菲尔德街4号,怀特绅士俱乐部。
阿帕特·福劳斯侯爵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白皙而瘦长的手指懒洋洋地翻阅着当天的日报。
在这个天气又湿又冷的十一月,怀特绅士俱乐部装潢奢华而又不失品味的室内是这个城市里最为舒适的地方之一:至少这些在俱乐部里进行社交——同时逃避着令他们感觉到厌烦的女性亲戚(他们总是认为自己跟女流之辈没有共同语言,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娶她们、又是为什么对着酒会上的那些交际花流连忘返)——的绅士们是这样觉得的。
在这座俱乐部中,福劳斯侯爵是大部分会员的朋友,他就是有一种能跟人人都维持着不错的交情的魅力。这个黑发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早早地继承了父辈的爵位和财产;他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建树,但是却拥有敏锐的商业嗅觉,手下有好几家工厂和店铺,身上永远有大笔可以挥霍的年金。
总之,阿帕特·福劳斯拥有这个时代优秀的单身男性应该拥有的一切:显赫的出身、俊朗的外表、丰厚的收入,当然还少不了风趣幽默和出手阔绰。
有些人喜欢夸张地说,这座俱乐部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老年会员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不过这位绅士至今仍然单身:这也不奇怪,以他的年纪来说,他还有不少可供挥霍的自由时光。
而他也确实是善于挥霍时光的:这位先生经常出入于各种酒会和名流夫人们办的沙龙中,社交界的各种舞会更是他最常出现的场所。除此之外,阿帕特·福劳斯每周大概会有两到三天选择在俱乐部里度过一整天:看看报纸、跟其他俱乐部会员一起打“二十四点”,或者参与到怀特绅士俱乐部那些奇怪的、一掷千金的赌局里面去。
他一般会在一早就来俱乐部,到吃完晚饭之后离开。有些闲言碎语会说,当他离开俱乐部之后,有些人看着他向东区去了;有些嫉妒他的人会恶意中伤道,他经常在白教堂附近出入,并且格外喜欢混到那些移民、乞丐和妓女中去。有一种格外流行的说法是,白教堂附近住着他的一个妓女情人,他每周有一半的时间会和对方共度良宵。
但是当然啦,这只不过是一些嫉妒他的名声和财产的人的说法罢了,大部分人都并没有真的把这种说法当一回事。
如果站在宏观的角度——不如说,站在上帝的角度,虽然埃莉斯信誓旦旦地说这世界上并没有上帝,但是还是让我们使用一下这个比喻吧——我们容易能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一位侯爵被传闻经常出入贫民窟是怎么回事。
答案是:因为阿帕特·福劳斯同时也是埃莉斯,那个拥有柔软的白色腕足的怪物。
这种通身洁白的怪物和人类大不相同,他们没有性别之分,不需要睡眠和休憩,他们甚至没有人类意义上的嘴,只以情绪为食。当一种奇特的造物本身没有“男性”和“女性”的区别的时候,它们把自己伪装成男性人类还是女性人类的几率就几乎完全相同了。这几个世纪以来,这个白色怪物格外钟情于“埃莉斯”这个有趣的假身份……但是世界上依然有很多这个假身份办不到的事情。
一个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妓女当然无法出入任何高档奢华的场所,就算这怪物其实并不太在意,也不得不承认温暖的壁炉确实有其吸引力——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这种怪物比较类似于一种冷血动物,气温较低的时候,他们更喜欢栖息在自己接近于恒温恒湿的“巢”中,而我们眼前的这一位却并没有筑巢。
(埃丽斯不喜欢巢,巢令她偶尔回想起回不去的故乡)
在这种情况下,侯爵宽阔的宅邸、或者怀特绅士俱乐部柔软的躺椅看上去就是个好选择了。
于是就这样,“福劳斯侯爵”诞生了。
实际上,他扮演这个角色的年头比一般人能想象得更多,因为年轻的福劳斯侯爵那位已故的父亲实际上也是他拟态出来的。人类的寿命对他们来说真是短得可怕,以至于他们为了不惊动这种短命而脆弱的种族,不得不时常变换自己的外在形象。
阿帕特,或者说是埃莉斯,他比伊利安更擅长扮演人类一些,他能如鱼得水地适应不同的身份;而后者日久天长地用着自己的那张水手面孔,从十八世纪上半叶就开着他那艘宝贝帆船在北大西洋晃悠了。
阿帕特今天老老实实地呆在俱乐部里,而没有用埃丽斯的身份去“红河”酒馆厮混,这纯属因为天气冷得令他腕足发僵。在别人眼里,他是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实际上他时不时用舌尖舔过嘴唇(今天他的舌尖是触手的拟态,仔细看还能看见舌面上一个个小小的吸盘),品尝着空气中食物的味道。
对于他这种生物来说,只要身边有人存在,就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食物。但是这种密闭空间里食物的味道一般不怎么好——大量的人和大量的情绪,不同的味道和口感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锅煮过了的杂烩。再者,阿帕特口味刁钻,空气里流淌着的“不过分的愉快”、“假装自己彬彬有礼实际上有些烦躁”、还有“假惺惺地挤出来的友善”等等迂回曲折的味道实在是不讨他喜欢。
两个绅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打牌,这两位先生素有积怨,真不知道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阿帕特从报纸边缘往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从他的视角上,他能看见那两个人身边萦绕着一种颜色发黑的红色,那是人类愤怒的颜色,散发着一股辛辣的味道,但是跟莫里斯比起来,他们身上的气息总是透着一丝行将就木的腐朽。
这真是面目是白色怪物的男人慢慢地弯起嘴角笑了笑,他不引人注目地微微动了动手指,于是那些腐朽的红色就如同被看不见的风影响,在空中稍微改变了自己的形状,并没有向四周溢散开去,而是如同乌云一般向着释放出它们的两个主人身上浓浓笼罩过去。
似乎是受了这些浓厚的红色的影响,那两位争论的声音突然提高起来,阿帕特很熟悉这样的景象——这是他无聊时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所以他知道,只要不过片刻,那两个自认为是绅士的家伙就会因为各种琐碎的事情吵起来:就跟这些白色怪物的腕足之间可以释放出“梦”一样,利用吸盘上用于进食的细小触须调整空气中流动的情绪的走向、以此来干扰置身其中的人类,对他们族群中的一些个体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如同这些怪物之间的个体差异那样,它们捕食的手段不尽相同、进食的口味也不尽相同、性格更是天差地别,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他们也有擅长与否之分。他的老朋友伊利安就不太擅长这种通过已经溢散在空气中的情绪反过来影响人类的手段,但是或许由于阿帕特的人类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或者说,他有一种奇特的玩弄食物的恶趣味——他似乎天生对这种手段得心应手。
那两位绅士的争执声逐渐提高,后来随着哗啦一声,其中一位猛然掀翻了桌上的棋盘,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转身而去。空气中愤怒的味道愈发的浓烈,还混杂着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困惑的气息。阿帕特再一次不引人注目地伸出舌尖,慢慢地舔过嘴唇,室内现在的味道似乎让他感到稍微满意了,于是他的目光再次移回了报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