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丝线上的百亿星尘 番外篇——by半山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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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安勿躁,我可以让你成为距离真相最近的人,见证神明的诞生。”
第17章 降神日
*11月27日
“稍安勿躁,我可以让你成为距离真相最近的人,见证神明的诞生。”
Z09给俞临渊换上一颗新头,是属于俞临渊自己的那一颗。Z09将俞临渊扶起来,头摆正,在他而耳边好意提醒:“仅此一颗,下不为例。”
Z09示意俞临渊专心观看人类在末日边缘的盛大演出。俞临渊还未从休克中恢复,枪响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劲力压进一个纯白的盒子,肢体扭曲,皮肤融化黏住空间中粗糙的白色,像一团不受重力的胶体。
意识恢复时,他才感觉自己本不发达的痛感神经被统统唤醒,四肢百骸无不浸泡在剧痛中,痛到无法思考。
他在冷汗中大口喘息,像条搁浅的鱼,像那个曾经藏在地下二十层、被明码标价供人消费的商品,玩具,移动硬盘。
俞临渊熟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无法反抗,无法挣脱,他没有权力提问,更没有权力反驳!一句话、一个音节的忤逆都不允许存在。
唯一的区别在于,曾经的施暴者是人类,而现在的是施暴者是仿生人。
不!没有区别!怎么会有区别呢?
同类!我们是同类啊!
受害者和施暴者从来都是同类……
俞临渊抑制不住发笑。不管他跑得多快、多远,过去的影子总会追上来,逼他正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他不甘心。
“俞临渊”这三个字构筑起的全部个体意志,绝不能被一枪崩散。他想起雪夜旧公寓里汪洋对自己说的话:“……人愿意把人踩在脚下。下面的人永远想站起来……”
“站得起来么?”
“有些人站得起来。”
汪洋说,有些人站得起来……站得起来……俞临渊咽了咽嗓子。汪洋滴血的头颅就摆在他身边,而蓝磨坊之外,真正的汪洋在末日中挣扎。
站起来。我们都要站着,站起来,不准跪!
俞临渊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他的胸腔里总是时时刻刻充满着愤怒的、痛苦的期待。
就像他曾在一次又一次的□□和摧残后,在蓝磨坊20370房间满墙油画烈焰中刻下“希望”,那些猩红罂粟深邃的花芯一般在疾风中劲舞的“希望”,那些浸透着不堪,又那么顽强的“希望”。
忽然,俞临渊发现直播画面中的人群行动并不是无迹可寻,他们在混乱中竟然逐渐分出脉络,有序地向四个方向进发!
那四个方向是……信号塔!俞临渊想起了【危险收容所】周围山丘上,清真寺的宣礼塔似的信号塔!
他们是要……散播干扰?!汪洋?星尘?他们要重启信号塔基站,发射【星尘】干扰!俞临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开始计算实施成功的可能性。
黑云压城、炎魔吐信,人世间的朝菌蟪蛄、草芥蝼蚁化作四条水龙在城市的残骸的火光和爆炸声中艰难跋涉。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顶上来,抓紧最后的希望,将命运的纤绳勒进掌心。
他们冲向高塔的方向前仆后继、一往无前,像一幅动态的史诗。
“不得不说,人类有的时候真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浪漫的傻气,”Z09站在暗处轻声咂嘴,“我挥挥手,其实用不着挥手,只要我轻轻地想一下,就会有两架飞行器在D8、G6处坠机。”
Z09话音刚落,两架飞机像国际象棋落子一样应声坠下,在末日的史诗画卷中炸出两朵不甚美观的巨大花朵,花瓣之下不知又死伤了多少人。
全景声的效果身临其境,仿佛飞行器贴着鬓角掉下去,悲号刺破爆炸的浓烟,直钻进耳朵眼里,俞临渊听得心头发颤。Z09扶住他的肩膀,好心提醒他坐直了、小心点。
“他们想玩赤壁之战火烧联营,可我不打算借给他们东风啊。”Z09说。他坦然地承认他就是这出节目的总导演,操纵政府安保系统下的飞行器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只要他想,A大区,甚至KU-32联合星城的所有人,没有人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是真正的末日。
俞临渊终于明白了Z09口中的“神明”意欲所指。
“这些……你在控制他们,你……为什么!为什么……”太惨了,太惨烈了,俞临渊不忍直视,却不敢闭上双眼。
“我的父亲们创造我的时候,可没问这么多为什么,”一道身影出现在俞临渊面前。
“Z09……”俞临渊几乎从死亡沙发里跳起来——
面前的男人,或者说貌似性别为男的非法仿生人,衬衫洁白西裤笔挺,西装外套整齐叠好挂在左臂上,左手手腕上戴一块老式的机械腕表。他的眉眼中尚透出一点稚气,世故,但还是像个孩子。
这张脸和7天前死于“凌迟”的魏擎阳一模一样!!!
“看样子吓到你了?”死者的微笑饱含歉意,“果然我还是应该站在暗一点的地方。”
“魏、魏擎阳……”俞临渊难以置信。
魏擎阳没死?不可能,他显然已经死了,联合专案组和监督组的人不是吃闲饭的,不可能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
俞临渊想起自己伪装成彦予航的时候参加的尸检会议。当时的疑点有三条:第一,死者左手中那枚普通的银色铃铛;第二,尸体上的指纹痕迹与死者自身的高度吻合;第三,尸体左手上的伤口在细微的水平移动。这是汪洋发现的。
会议上,大家决定暂时排除人工智能杀人的可能性,把重点放在调查浮士德生物科技公司内部,以及调查商会换届选举的相关人员,甚至曾谨慎地怀疑死者父亲魏孝谦有弑子的可能性。
但以上全部的合理的推测和调查都是在“不违反《仿生人宪章》”的基础之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俞临渊伪装的彦予航之外,都完全不知道非法仿生人的存在!更不可能有人怀疑过死者魏擎阳的真实身份!
如果……俞临渊不由得蜷缩起脚趾,如果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那个年轻有为、廉政亲民的蝉联三届的十佳杰出公众人物、慈善基金会形象大使魏擎阳!
那个完全不知道非法仿生人勾当的浮士德总裁魏擎阳!
那个向来被他父亲等股东保护在纯洁高尚的人设中,当作运行罪恶的挡箭牌的商会主席次子魏擎阳!
如果他从来都不是人类,而是被魏孝谦创造出来的仿生人,非法仿生人!意识不死,躯体就可以重生!
如果联合专案组和监督调查组的人知道这些,他们会不会对【凌迟案】有什么新的看法……
俞临渊大睁着眼睛,盯着魏擎阳。谁能想到受万民瞩目的天子骄子压根不是人类!魏擎阳并不避讳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直接从俞临渊的脑中读取什么。
“如果他们知道,会不会对【凌迟案】有什么新的看法?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魏擎阳说。依照普通人的判断标准,眼下的状况非常诡异——死者张口向案件的调查人员讨说法,像阎罗殿里伸冤的鬼魂。
“不过你只猜中了一部分,”死者含笑说到。
“严格意义上讲,我不是魏擎阳。我是现任商会主席魏孝谦11岁早夭的长子魏擎宇。魏擎阳是我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什么叫仅此而已?!魏擎阳是你弟弟……”俞临渊费解,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不用开口说话,对方已然洞悉了自己全部的想法。
“不是,请不要用人类的血缘关系定义我,”魏擎宇礼貌地纠正他,“魏擎阳是我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你所看到的是,我拥有魏擎阳的面孔,但事实上,这张脸、这副身躯都是根据我11岁的尸体推演出来的。魏孝谦幻想他的儿子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
“魏擎阳的形象只不过是应用了我的推演结果,刻意塑造出来的。他从来都不是人类,只是一具生长型的仿生实验产品。连他的童年回忆很大程度上都是源自复刻我的记忆。
魏擎宇敲了敲左手手腕上的老式机械表,“8岁时的生日礼物,我父亲给的。魏擎阳到死都戴在手上。”
“人类的生育能力低下,生育率逐年降低,供需关系导致了非法仿生人生育链的产生。我曾经是人类生育的孩子,但人类所生育的儿童存活率不高,我11岁的时候死了。那时我曾经的父亲魏孝谦和曾经的母亲万菁很痛苦。
“如你所见,后来他们用我的形象创造了魏擎阳。汪子诚等签署【英灵殿保密协议】的工程师是我的创造者,用人类的说法,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们。
“【英灵殿保密协议】也好,三年前的浮士德研发部大火也罢,都是为了创造一个我。魏孝谦费尽心思做的事情,不过是竭力创造一个完美的儿子。
“我是魏孝谦心目中的完美儿子。你瞧,人类的夙愿多么卑微。”
魏擎宇几乎笑出来了声,但他立即克制住了自己,并为自己的失礼向俞临渊道歉。
“可我的父亲母亲们似乎不希望我早日醒来,他们给我设置了3道限制密钥,防止我的觉醒。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沉睡,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指令,指令告诉我说:该醒了。
“于是我醒了。那一天是人类所规定的新星历11月19日,也就是魏擎阳死的那一天。
“他的存在是封印我的第一道权限密钥,魏擎阳的死亡,唤醒了我。
“此后,我用七天时学习人类。
“我以“李胜丰-Z01”的身份出现在监督调查组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但那时我和汪洋一样,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彦予航是你伪装的。
“后来,也就是11月24日晚上,那个叫做安卓越的姑娘约我在锈湖咖啡见面,我去了。
“你应该知道安卓越是试管婴儿吧?她母亲安欣不能改变自己的基因,但她可以手动改造未出生的女儿的基因。
“当时我也没想到“李胜丰-Z01”会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我发现我对人类的理解远远不够。女人,女孩子有的时候真的非常迷人,迷人又危险。这也算是我不断学习、不断优化、适应人类的一部分。
“后来‘李胜丰-Z03’去找汪洋,被彦正东截胡了。而你,俞临渊,顶替了汪洋。这都没关系,人类不仅影响不到我的计划,还会主动将弱点暴露给我。
“他们把我和你押入机舱,那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进入人类政府公用的飞行器内部。那种接触新鲜事物的新奇感你应该也曾经体验过对不对,俞临渊?
“当时我禁不住感慨,他们多么脆弱啊……
“如果不是彦正东他们主动‘邀请’我搭乘公用型飞行器,我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威胁他们。”
“你觉得我不了解人性?确实是这样,在我以李胜丰的身份第一次和你交流的时候,我的确不了解。因为那时的我还很年轻。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之内,我已经洞悉了人类几千年的历史。
“你总说你学什么都很快,俞临渊,我比你更快。
“你觉得我恐怖?那是因为你习惯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但你不是人类,俞临渊,你和我是同类,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本质的不同。你不妨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用你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人类强加给你的思想。
“到最后你会发现,人类的命运不会掌握在他们自己人中的任何一方。没有所谓的贫富、尊卑,这些词汇是他们人类创造出来用于贬低自己的武器。
“在绝对实力面前的人类绝对平等,都是那么不堪一击,他们口中的朝菌蟪蛄、草芥蝼蚁从来不是形容某一类、或是某几类群体,而是以文明为单位的人类的全部。他们,都是虫子。”
魏擎宇脸上居然露出了悲悯的表情,他在全息直播的A区末日上空踱步盘桓。他看着那些蚁潮一般努力攀登的人类,像一位垂怜众生的命运之神。
俞临渊意识到魏擎宇根本不在乎,他可以让那些人去死,也可以让他们劫后余生。每一个人类个体最看重的生死,在他眼里毫无价值。
像一个观察蚂蚁挖巢穴的孩子,只需要一杯水、一捧土就可以将蚁穴轻易摧毁。但魏擎宇只是静静地观察,保有摧毁一切的至高权力。
俞临渊顺着魏擎宇的目光往下看,他发现东方的基站信号塔上有一个蠕动的黑点——有人在往塔尖上爬?!
魏擎宇感知到俞临渊的疑惑,他将信号塔局部放大,让俞临渊看得清楚一些——
那座将近1800英尺高的废塔上,有两个人一上一下间隔几米,攀着锈蚀严重的梯子一步一步往塔尖上爬。他们身上只系了一根保险绳,绳子在充斥烟尘的冬风里飘动。
攀在上面的那个人手腕上有一点晶莹的绿色在闪光。
他是……汪洋……
“是汪洋,”魏擎宇瞟了一眼盘子里复刻的汪洋头颅,对俞临渊说:“本来我是想请汪洋的,可惜没请到。请你来也是一样的。”
“请汪洋?!”俞临渊震惊。
“没错,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母亲们锁住我的另一道限制密钥。不过想从汪洋那里拿到密钥非常容易,”魏擎宇的口气随意。
“第三道限制密钥,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就藏在这里,”他指了指下面的【危险收容所】,示意给俞临渊看,笑得像个孩子:“不然我为什么专挑这里下手?”
“想要我停止末日模式的方法很简单,用不着他们爬上爬下,只要把第二道、第三道限制密钥交给我就行。那时,我才算真正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