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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敌跟我双向暗恋 番外篇——by毛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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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想和青泽在人间找个热闹的地方,也许是在哪个小村落里、也许是在几幢广厦间、也许是在街头巷尾中,开个青泽喜欢的小面摊、或者做些别的他能做好的活……好吧,他也不会做什么活。他只会打打杀杀,但是不会的东西他可以慢慢学,也许他们会有个小小的家,也许他们会有相熟的邻居,也许他们可以领养几个孩子,他希望家里能一直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
  他不怕被人打扰,他喜欢被人打扰,他只是一个人了太久,忘记了该如何做出正确的反应,才会让青泽以为他喜欢远离人烟的地方,才会把渴望的东西越推越远。
  也许他一开始会做得很不好,也许会吓跑他们的邻居,但是青泽既然已经带上了他,就要对他负责,不许嫌弃他,不许离开他,要多教他、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点耐心,他会慢慢做好的,他会慢慢变得没有那么奇怪、没有那么格格不入、没有那么笨拙,总有一天能够没有偏差的、准确的向青泽传达出自己的心情。
  可是没有那么一天了。
  青泽,青泽,有一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有一句话,他永远没办法告诉他。
  如果青泽听到那句话,就会知道这个故事真正的样子了。
  青泽看着走到阵里的他,终于能稍稍动弹一点了,把双手放到屏障外层,语无伦次又小心翼翼地道:“为什么……应龙……为什么?你到这里面去干什么?不是让你不要碰、不要靠近?你、你生我气了么?我没有认出你,你生我气了么?我欺负了你,你生我气了么?你从里面出来,你气我吧。”
  殷洛摇头。
  青泽慌乱得不行,说着说着简直语无伦次、甚至带着说不出的讨好了:“你就是生气了……你别生气了……你生起气来怎么这么吓人……应龙,求求你,你出来……你出来……”
  殷洛移开视线,看着自己的指腹,很歉意、很手足无措、很难过地说:“青泽、青泽,我出不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青泽听了他的回到就狠狠砸了一下屏障,神情大变,语气却几乎是暴怒了:“应龙你出来!!!你出来!!给我出来!你不出来我搞烂这该死的阵!!!”
  殷洛难过得眼泪掉个不停,觉得丢脸,干脆低下头。
  “青泽……我出不来了。你可以带别人去小面摊,你可以给别人唱歌,你可以给别人做菜,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喜欢别人。我不会抱怨你,我不会记恨你。”
  “但你一定要记得我。不许忘了我。”
  “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会用我在封印里的所有的余生来记得你。你不许忘了我。”
  青泽哪里见过殷洛这个样子,还哪里舍得吼他,只是隔着坚硬的屏障,哄孩子似的放软语气:“应龙……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怎么舍得丢下你?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终于积攒了些法力,凝在指尖,伸手穿过屏障,摸着殷洛的脸。
  殷洛握住他的手,侧过脸吻他的掌心。
  青泽又伸出一只手,和殷洛十指相扣。
  殷洛的皮肤冰冰凉凉。又滚滚烫烫。
  让他的心沉沉坠下去又腾腾烧起来。
  眼见阵法越发牢固,金顶慢慢压了下来,青泽突然蓄起全身力气、不管不顾地扑进阵法里,紧抱着殷洛,说:“应龙。应龙。应龙。我的应龙。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他不属于这个法阵,甫一进去,法力便飞速地流失,只要稍稍心神不稳就会被彻底驱逐。
  哪怕多一秒也好,他想再多抱着应龙。多一秒也好。
  金顶缓缓压到距头顶不过半米处,青泽一咬牙,换上一副凶狠神情,不顾殷洛反对,趁他不注意拽着他就往阵法外飞。
  不行,他不行,他做不到,他不能把应龙一个人留在里面。
  他成功脱身而出,脚落在阵外的土地上,心里有些雀跃,想着就算应龙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松手,一定要把应龙带出来。
  可他却没办法再往前哪怕一点了。
  他拉着殷洛的手的部分被挡在了屏障里。
  青泽回过头,殷洛被自己拖得撞在屏障上,吐出一大口血。
  青泽心里一惊,松开殷洛的手。
  殷洛沿着屏障滑倒下去,因为痛楚而蜷缩在地。
  青泽眼睛都红了,哐哐拍打着无法再穿透的屏障。
  金顶已经压到了一人高的位置,他要微微弓下身子才能看到阵内的全景。
  殷洛趴在地上,呜咽着说:“青泽,我出不来了……”
  青泽怒吼一声:“胡说!”
  他又怒吼一声:“我重启封印不是要关你的,你进去干什么!”
  他吼罢又怕吓到殷洛,放软语气,趴下身子:“应龙,你别怕,你别急。我在这。我等你。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相见……我们还有会很多时间……我们、我们……”
  他后面的话,殷洛已经听不到了。
  拔地摇山,日月倾覆。
  封印彻底完成,整个世界只剩一片黑暗。
  和深入骨髓、漫无边界的冷。
  *
  安平看了看自己的手。
  皮肤从青白色变成了为人时的、健康的颜色。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淡淡的神力,那是来自应龙血脉的力量。
  涸鱼终得水,枯木绽春芽。花明在柳暗尽头,破晓从蒙昧中初生。
  安平在指尖聚起一点不那么纯粹的神力,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这就是应龙的力量啊。
  虽然只有一点,但果然是很熟悉的气息。
  原来这是应龙最初始的气息。
  和传闻中一点也不一样。
  他只在成为魔将后、于传闻里听过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应龙的名号,却从未感受过真正的应龙。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温和又不起眼的、笨拙柔软的、轻微的草木香。
  他就要第一次见到应龙了。
  安平收起手,一抬头,恰好看着白衣的上古神祇拖着绿衣的上古神祇走了过来。
  他迎了上去,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父亲大人呢……?”
  白泽没有说话。
  “青君,父亲大人呢?”安平不知为何不安了起来,看着白泽身后难得沉默的绿衣古神。
  青泽不发一语。
  天空坠了下来。
  安平身体摇晃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
  魔族消失人间,无量太华旧部认罪伏诛,仙族、鬼族、妖族元气大伤,纷纷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人族借势兴起。
  白泽重建了蓬莱,收留了一帮山精海怪,却没有再设结界。
  山精海怪们来了又去,倒是一直很热闹。
  有一天,岛里来了个迷途知返的致旱妖怪,说是白泽上神的旧识。
  安平也许是没体会过寻常人的人生,虽然因应龙的血液成了半神,却沉迷于转世投胎。
  每一世都投胎在一个平凡又普通的、总是很热闹的人家,做一个不太聪明也不太笨的小孩,看遍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可他每一世都活不过入魔那一岁。
  他身为人的光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岁。
  每一世完结,安平都会拿出笔,摸出一个新的本子,很认真地写。好似从头输理着一个彻底打结的毛线球,抚摸其上每一个毛躁又真实的线头。
  从出生写到死去。密密麻麻的、事无巨细的,青泽曾经翻过一次,连夫子上课说了些什么、父母夫妻吵架的内容、连每个周末不同的市集都写了进去,好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值得记录似的。
  投胎转世的次数多了,堆在那里的本子就越来越高。
  厚厚一沓,摇摇晃晃的,最早的都已经发黄得厉害,被啃出来几个小小的虫洞。
  也不知到底写给谁看。
  穷奇是只仙族灵兽,巨翅巨角、形似猛虎,恢复原型后走路竟是踏花而来,被混沌憋不住吐槽了一句恶心极了。
  小红很是奋发向上,似乎在角逐下一任天尊竞选。他脑袋这么笨,据说这是不知道失败的第几次。
  饕餮本体是个贪食而死不愿转世的鬼,恢复记忆后在黄泉开了家巨大的食肆。名唤隐斋。起初只是因为自己贪吃,做得很小,招揽些熟客,后来发现竟然很有美食家的天赋,花了几百年时间越做越大,不知不觉便收集了三界最丰富的美食。各族食客几乎踏破了他的门槛。
  因他从不公开露面,小鬼们都叫他隐先生。
  安平每次投胎转世结束之后也会在他的食嗣里坐上一会儿,聊些闲天,展望二十几年后的再次相见。
  若同为昔日魔将的旧友偶尔小聚,便会停业一天,团团围坐一桌,点上许多好酒好菜,说曲终人散,说彼此惦念,说时光匆匆,说柴米油盐,说天各一方。
  可他们从不说梼杌。
  梼杌在魔气被封的当天就死了。
  她是几大魔将里唯一一个在入魔前就已经彻底死去的生灵。
  一只漂亮的、人畜无害的、早早便死去了的翠青蛇妖。
  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洪荒里最人畜无害、最柔弱无辜的种族,
  她死的时候褪去了艳丽的妆,恢复了曾经的惨状,皮肤光秃秃的,应当是被哪位古神剥了皮、拿去做了漂亮的配饰。
  据混沌推测,她应当是被她的哪位不愿接受她死亡的亲人想方设法变成的魔。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亲人应当早已死去,只有她作为魔一直活了下来。
  青泽化名宋清泽,穿着一身青衫,流连人间,每日云游四海,做了个来去无踪的游方术士。
  看起来刻薄又跳脱,做的却都是好事。
  据说他要拯救什么罪孽深重的大大大恶人,要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才能抵消。
  抵消什么?这就不晓得了。
  抵消了又能怎样?这就更不晓得了。
  总归还是在做好事。
  再多问几句才知晓,这个数字已经是第三个版本了。
  最开始的版本是九百九十九件,可他做完之后好似无事发生,没过几天流传的版本就变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
  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是在他做完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之后改的。
  那……他要是做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了呢?
  那就做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
  一辈子那么短,哪能做这么多好事了。
  因他生得高挑俊美、潇洒俊逸,穿行在坊间时也有不少女郎暗送秋波。可他向来目不斜视,若有人问,便只举起自己的右手,给他们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便有人言,那个模样好看、行侠仗义、行踪不定的神秘术士,其实是有恋人的。那戒指,便是他恋人留给他的定情信物。
  消息越传越广,没过多久,日日相送的秋波就稀疏了下去。
  坊间人气遭遇滑铁卢,青泽倒仍旧开心。
  哪是什么定情信物,那只是枚普通的空间戒指,唯一不普通的是,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鳞片。
  每到夜色深处,青泽就会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块白色的鳞片,放在掌心里,彻夜不眠地说着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鳞片圆润而饱满,远远看去,像一片白色的花瓣。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哔哔啵啵、紧赶慢赶地过。
  过了很多很多年。
  青泽已经习惯对着鳞片自言自语,一路风尘仆仆行到一处繁华的城镇,看着路边一个大大的“陈”字,低声说:“应龙,你看,这里有个小面摊。我们就先在这里歇歇脚。”
  仍是一碗小面、一个包子、一根油条,慢腾腾地吃完了,站起身来,慢慢在集市里走。
  河道上粮船川流不息,码头上车水马龙,纤夫们的吆喝回荡在河两岸;拱桥上行着挑着担子的货郎,桥下摆着几个豆腐摊;河畔种着杨柳,柳下长着野花,花旁站着三两踏青归来的豆蔻少女。
  街道上可见人力拉车、花雕轿子、怒马鲜衣、僧侣行者、客商工匠,众生百相,南腔北调,尽收眼底。
  或清风凉如夜,或花市灯如昼。
  走着走着路过一家兵器铺,里面坐着的人正在打磨一把长戬,模样和射羿那个骑着独眼烈马的将军有几分像。青泽看他火烧得太旺,就一打响指,好心替他调低了些温度。
  另一旁是家药铺,天生笑面的男人买完药还时不时推销一下他那古上传来的、秘制的膏药。青泽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补丁,替他抓走了一个偷药贼。
  又走到一个戏台旁,上面却不是锣鼓喧天,唱的是梁祝,舞的是化蝶。
  青泽看得很认真,多放了几枚铜板。
  离开的路上,突然被一个小女孩拉住衣摆,仰头看着他,怯生生地说:“哥哥哥哥,买朵花吧。”
  青泽定睛看了一眼。
  她手里提着的花篮里只放着孤零零的一朵花,也不知叫卖了多久,已经有些蔫了。
  小小的、白白的,很不起眼的样子。
  竟然是殷洛曾经送给他的小小野花。
  小女孩又说:“大哥哥,您生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体面,这花最能衬您的身份了。”
  青泽接过花,小心收了起来,抱着小女孩说了会儿话,跟着女孩回了她的家,治好了她卧病在床的母亲。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青泽捡到一个破破烂烂的、被人丢弃的花灯,好好捋平整了,捣了点浆糊粘起来,放上小小的烛芯,找了个江畔,让它终于像别的花灯一样亭亭开在夜色里,又随水流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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