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 番外篇——by毛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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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药材的成长环境太恶劣,药效已然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他在心中默默然记下,这才进入正题,道:“刚才那个少年买的是什么药?”
此时他们身后已经又排了两个买药的村民,摊主有些急了,没耐心应付殷洛,把病殃殃的药草扔回去,道:“客官,我很忙好吗?后面还排着队呢,要买就买,不买就让让后面的人。”
殷洛皱起了眉头:“你……”
摊主斜着身子、抻着脑袋对后面扬声道:“后面的客官,往前走走了!”
青泽一记眼刀向身后村民刮去,见他们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转头拨开殷洛,拍了块银锭在摊上,对摊主道:“现在可以回答了?”
摊主将信将疑拿起银锭咬了一口,揉着腮帮子尴尬地笑了笑。
见摊主喜滋滋收下了银锭,青泽又转头对后面排队的人道:“这药摊上的药都没了!你们别等了,去去去,去别的摊子上排队去!”
摊主见别的客人走远了,挠挠脑袋,问:“您刚才问什么来着?”
青泽抄着手看着他。
摊主茫然地与他对视了一瞬,做出哦的嘴型,转头对殷洛笑得见牙不见眼:“客人,您……您刚才问什么来着?”
殷洛看着青泽越发娴熟的操作,咳了一声,道:“刚才那个少年买的是什么药?”
摊主神秘兮兮看他一眼:“客官您是外乡人吧?他买的可是只有我们陇下村才有的奇药——神鬼丸!”
第47章 陇下魔踪(六)
殷洛问:“这药有何用处?”
“神鬼丸是只有在我们陇下村才有的、天下第一的神药!”摊主拉开抽屉, 把里面的药包打开,摊在摊上, 露出几十粒黑色的药丸,“每日一粒,十日即可强身洗髓增长灵力,百日即可得见鬼神,千日即可原地飞升……”
他见了二人的神情,有些不太开心:“你们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也难怪, 放眼天下, 也只有我们陇下村才有这样的神药,你们不曾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殷洛道:“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怎么没见过这个神鬼丸?”
摊主道:“您应当是挺早之前来的了吧?神鬼丸是一个外乡人几个月之前带来的, 以前自然是没有。”
言语间,青泽已然百无聊赖地拿起一粒黑色药丸,用手指碾开,发现药丸的粉质极为粗糙,里面依稀可见硬硬的草梗,便摊开手, 将药泥放到摊主眼前,问:“要是这药丸功效当真如此神奇, 怎么会如此粗制滥造?”
摊主尴尬地咳了咳:“实不相瞒……这药是我自己炼的。药泥比不得大药铺捣得那么细,做出来的药丸自然是要糙些。”
殷洛道:“你说神鬼丸是外乡人带来的,怎么又会自己炼了?”
摊主挠了挠脑袋。
“不止是我,您在市集里能买到的神鬼丸都是我们自己炼的。神鬼丸的丹方那外乡人一开始就公布了出来, 在村里着实算不得什么秘密。就我所知,现在家里有炼丹炉的几乎都做起了这个生意。”他神神叨叨左顾右看了一会儿,头凑到殷洛面前, 压低声音道,“您别看每个药摊里的神鬼丸长得差不多,可别家都没有我用料实在,偷工减料的……谁知道吃了效果会不会打折扣。您到我家买就是真的买对了!”
青泽也凑过耳来听了,觉得有些兴趣,道:“这神鬼丸的丹方是什么,你来讲讲?”
殷洛看他一眼,发现他当真是在难得的不耻下问,便抿着唇,等青泽问完。
“告诉你也无妨。将三钱生麻子、一两菖蒲、二两鬼臼捣成药泥、辅以麻蕡、用生鸡血熬稠,放在炼丹炉里炼制七天,则神鬼丸成。”摊主道,“你们是外乡人,拿了丹方也没有用处,炼制神鬼丸需要的关键药材需要大量灵气滋养,除了得陇山,别的地方都种不出来。”
摊主说到这里捋着下巴回想了一下,发现才不过几个月时间,自己已然想不起那个外乡人的模样。
他看起来应当很不起眼,来到村里的时候正是雨天,浑身湿得像只落水狗,被村里的一户人家收留了下来。
彼时村里的鸡还很多,没有似现在这般都被杀掉取了血。收留他的那户人家有个女儿正是爱美的年纪,穿着一件红艳艳的碎花夹袄,脚腕戴着铃铛,梳着两根乌油油的粗麻花似的辫子,身形相貌带着年轻特有的、胖嘟嘟的珠圆玉润,天天不亮就端了一簸箕米糠在院子里喂鸡。
小姑娘是个勤快活泼的性子,五官水灵,却对自己的婴儿肥很有些介意。村里最会画画的书生看过不少画册,时不常喝点小酒、画几幅下巴尖尖眼睛长长身形飘逸的美人图。姑娘自卑,不爱买胭脂水粉,倒是爱用零花钱买喜欢的美人图。
卖药郎的药摊和书生的书摊一度隔得极近,两个摊子背靠一滩小小的灵泉,听见水哗哗溜下来,相距也不过数十丈,称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见着也便眼熟了那个小姑娘。
图是墨汁画的,晾干总需要时间,小姑娘就站在画摊旁就着水流声看著书生垂着头画另一幅。
书生和村里其他青年都不一样,说话不疾不徐,穿着一件算不得多好却干干净净的长衫,指甲修剪得平平的,坐在一株枝干粗壮叶片丰茂的柳树下。微风徐来、柳条低垂,细碎叶影洒在画摊上,也洒在书生身上,低头画画时便可以看见他直直的鼻梁。
待画晾好了,书生将宣纸裱了起来,慢悠悠卷在一起,递给姑娘。
便有一次自己出摊,看见那姑娘又在书生的画摊前。画摊上的宣纸上空空如也,摊着两片细细长长的、飘落的柳叶。书生无心观柳,沮丧地叹着气,似乎是灵感有些枯竭。
姑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轻手轻脚走到摊前,伸出手在书生眼前晃了晃,腼腆地笑着,期期艾艾地问这次可不可以画她。
书生有些诧异,点点头说好啊。
这张画他画得认真极了,自己都快收摊了才画好。
姑娘紧张地接过画,认真地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钱,小心把画卷起来。
卖药郎在书生把画翻过来给姑娘看的时候瞥了一眼,画上的女孩穿着红艳艳的碎花袄,梳着黑油油的麻花辫,下巴尖尖、眼睛长长,腰肢柔软、形若细柳。
五官相貌和之前书生笔下的无数个美人相差无几。
村里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许多事情,这事药郎也没放在心上,只记得这次之后没多久,小姑娘等书生收起画摊回去后,跑到自己的药摊前,有些拘谨地说想要买药,磕磕绊绊讲了好一会儿自己才明白,就卖给姑娘了好一些,不知她吃了没有,但过了两个月也还是一张婴儿肥的小圆脸。
她真正出现变化就在外乡人到来之后不久。
村民大多知晓村里收留了个男人,却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小姑娘出门渐渐出得少了,偶尔上街买点东西也能听到邻里话里有话告诉她黄花大闺女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不太好,让她把外乡人赶出去。听说小姑娘次次都只是笑,说快了快了。
那天外乡人来村刚满一个月,卖药郎近日生意不太好,为了多赚些银两,收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时值傍晚的时候便看见一个身影聘聘婷婷地走近了。
她的腰肢如扶风细柳,下巴尖尖,嘴唇红红,皮肤白得可见微青的脉络。
她走近了,看着他,道:“药郎,林先生呢?”
书生姓林,曾在村外当过夫子,回村后大家也都叫他一声先生,经营着马马虎虎的画摊生意,只因又没等到那个隔三差五来买美人图的女客人,早早收摊回去了。
卖药郎看着她红艳艳的碎花袄和扎成麻花的辫子,觉得陌生极了:“你是……”
女客人听了他这个问题反而心情很好,捂嘴笑道:“我之前经常来买林先生的画,您应该记得的。”
——是那个小姑娘。
她知道书生已经收摊之后神情有些失落,第二天来得更早,又让书生画她。
后来便能听到坊间许许多多书生和姑娘眉来眼去的传闻。
书生画的美人起初是笑靥如花,微翘着鲜红的嘴,带着欲说还休的羞稔。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画的美人越发艳丽传神,神态却渐渐阴恻恻下去,每一丝毛发都真实细腻到了有些渗人的程度。
一幅幅美人图栩栩如生,且妖且艳,或行或倚或坐或躺或舞或思,无一例外地阴恻恻笑着。
拜他飞涨的画工所赐,原本马马虎虎的画摊生意渐渐好了起来。书生的画有种难言的蛊惑,好似那不是画,当真是个艳丽又诡异的美人。
这些奇异之处自己当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是关于“神鬼丸”的传闻在村里甚嚣尘上他才将这些事同神鬼丸联系起来。
最初关于神鬼丸的消息是如何流传出来的已然无人知晓了,也许是来自姑娘家的闲谈,也许是来自邻里的窥伺,也许是来自外乡人有心的泄露。——不过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陆续续有爱美的女孩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拜托姑娘给她们试试那传说中的药。先是和姑娘最相熟的女孩,随着几个女孩越发靓丽纤瘦,口耳相传间,许多素未谋面的女孩也暗中服用了起来。
姑娘出门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到了后来,都是别的女孩到她家里去买药。
偶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一个背影,步伐仪态有些像姑娘。她已经换上了村里少见的华丽长裙,头发在头顶盘得像朵花,斜斜插着一根步摇,纤弱得犹如风中的一根芽,持着一柄扇,应当是挡在脸前,步子轻飘飘的。因她最终也没转过身来,至今为止,卖药郎都不知晓那是否真的是昔日的姑娘。
如果是的话,那便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
第48章 陇下魔踪(七)
村里向姑娘买神鬼丸的人越来越多, 读书不利的孩童、好吃懒做的赌徒、辛劳工作的佃农、双眼昏花的妇人……无论是谁,只要吃了这神鬼丸, 便似开了灵窍,可以做平日不可做、想平日不敢想。
书生一度不再开他的画摊,直到与姑娘起了争执,撕破脸面回来了。他向来彬彬有礼,那还是卖药郎第一次看到他称得上气急败坏的神情。
卖药郎是个会吆喝的,有着做买卖特有的、利索的嘴皮子,与书生日日相对也已很久, 别说至今都算不上朋友, 连完整的对话都几乎不曾有过。
他没念过书,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 嘴皮子有多利索提起笔来就有多痛苦,对浑身书卷气的书生便有一种既自卑且自负的敬而远之,又把每日远远观察书生的日常当做出摊时打发无聊最大的消遣。
书生向来是个过于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说不定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不远处还开着一家不起眼的小药摊。
重新支起了画摊,书生仍是画美人,起初几天总是找不到感觉, 笔仍是那支笔,墨仍是那瓶墨、纸仍是那种纸、书生仍是那个书生, 画出来却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他画一张撕一张,撕完双手扣住脑袋,应当很是崩溃。
卖药郎记不清书生到底崩溃了多久,直到书生脑子里曾经无数的画册美人似乎渐渐与姑娘重合, 又与更深处的东西融合,最后成为了真实的具象。
他把具象画出来,觉得自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
起初画的女子与昔日的还是有七八分形似的, 唯独眼神空空洞洞,后来便渐渐很难称得上美,与其说在描绘美人,不如说他在勾勒一个越发清晰的、无人察觉的怪物。
画中美人下巴尖尖、弱柳扶风,脸色是人类不可能出现的一种惨然的而糜/烂的青,下眼睑是通红的,上眼睑又发白,眼泛绿光,伛偻着服饰华丽的身体,像一根燃烧殆尽皱缩起来的柴,连阴恻恻的笑容都已经消失,顶着画皮似的脸,病态而神经质地瞪着一双眼睛,露出了宛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窥伺着的、贪婪猥琐的、呆滞麻木的、老鼠似的兽的神态。
她的面容装扮俏丽依然,却已然不能再保持一个正常的人的姿态,畸形怪异地显出一种对比强烈的可怖。
书生看着成品的神情太复杂,让人分不清楚他对自己的造物是憎恶、痴迷、怀念抑或恐惧。
也不知是否因为没有模特,他应当是渐渐忘记了怎么画美人,画的脸是没有大变化的,身子却时常画错。有时多画了几颗头、有时嘴角淌着着几缕且黑且长的头发、有时掌心生出了一只眼、有时半边身子画塌了、有时脚画到了头顶、有时手从肚脐伸了出来、有时四肢骨骼颠倒、有时画了一条长长的身体和十几双腿、有时眼睛长在了脚上、有时趴在地上像只笨拙的蜘蛛、有时蠕动着像长着人脸的蛆、有时肢体扭曲得像畸形的枝丫……他画得越多,似乎对人类正常形态的记忆越模糊,大脑里虽然尚存拼图碎片式的轮廓,也只能凭着只觉乱七八糟勉强拼凑成一个整体。
唯有呆滞贪婪而怪异的神情却越发深入骨髓,融进了画作的每一个笔触间。
她们都顶着画皮似的脸,病态而神经质地瞪着一双眼睛,露出了宛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窥伺着的、贪婪猥琐的、呆滞麻木的、老鼠似的兽的神态。
随著书生的审美越发诡异,来买他画的人也越发的少,等卖药郎察觉到的时候书生甚至都不再画美人了。他眼下发青,瞳孔布满血丝,嘴里喃喃自语着,手不受控制地痉挛,无法能画出平稳的线条,却抖抖颤颤地画起了卖药郎见过或没见过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