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 番外篇——by毛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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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问应龙,那是什么意思呢。
他还想问问应龙,走之前是在自己洞窟门口等待着什么呢?
但为什么选择的水潭正对着白泽的洞窟呢?
为什么白泽会这么警告呢?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
但无论应龙回答了什么,他都有一句话想告诉应龙。
他是漫天繁星里最不起眼的那颗,无法与应龙在夜里仰头所见之皓月争辉,只有那句话,是他能对应龙捧出的最璀璨又纯粹的东西了。
他想了许多事情,唯独没想到,等到了淮水,看到的竟然是应龙身死的场景。
那天不曾落下一滴雨水,不可见一片云朵,只剩明晃晃的太阳汗津津地正挂穹顶,青泽被阳光晒得半眯眼睛。
杀他之人是个普通的人族,用了一柄普通的青铜剑。应龙的血沿着青铜剑滴滴答答从被捅破的心脏流了下来。那人再一挑剑柄,应龙身上的血便飞溅了出来。
应龙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最后他瞳孔里印出一片金灿灿的太阳,在掉落淮水河底前最后一句话竟是‘可真真是个好天气’。
最前方理应是斩杀应龙一行人的首领,看了看剑柄又看了看地面,唯独不去看那淹没尸首的涛涛河水,只是侧过脸问:“他……当真是死了?”
身旁一耄耋老者答:“当真是死了。”
青泽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如坠冰窖。崖边张着大大的结界,上面流淌着密密麻麻的印记。那印记细细看了,竟然是什么符文。结界上闪烁了一会儿金光,又恢复隐形——竟是仙族的手笔。
结界里的一行人似乎听不到结界外的响动,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他们走时拖走了一只状似猿猴、白头青身、火眼金睛的妖怪。那妖怪被锁链锁住脖颈,已经奄奄一息,想必就是水怪无支歧。
待一行人走了,结界才解除,青泽跑到崖边,跳进了湍急的河流。
河水浑浊,一片昏黄。因为无支歧作祟,河床早已枯萎,铺陈着鱼虾的尸体,海草像枯干的头发,软趴趴地缠绕蔓延在底部。河底苍凉颓败,和岸上城镇的勃勃生机截然相反。
应龙身上伤痕累累,鳞片已无当初青泽在屿内水潭远远觑见的光泽,昏黄的河水包裹着他,在鳞片缝隙留下细小的沙粒。饶是狼狈至此,仍能窥见昔日的威仪。青泽颤抖着手摸到龙的头部,颤声道:“应龙、应龙。”
没听到回复,他又唤:“应龙、应龙。”
他使了法术,想把已经僵硬的龙身带走,可龙身重若千钧,竟似牢牢紧贴在河底一般。
青泽只得在其上施了一层层的保护禁制,又团了稍微干净点的河沙拢在禁制上作为掩盖。
他要去找白泽、白泽一定会有办法的。
白泽一定会有办法的。
*
白泽说:“应龙?你这次出去遇到应龙了?“
博学多识的上古神兽问完才发现这个问题委实多余,看着跪在面前的青泽,伸手去拿茶杯,一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去。
白泽惊醒似的看了看翻倒的茶杯,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茶水滴滴哒哒从茶几滴落,在地上积出一团小小的水洼。
起初是圆圆一小团,不多时就有些变形,从一侧淌下来,汇成一道涓涓细流,一直向白泽的座椅蔓延,打湿了他的鞋边。
白泽移开脚,神色恢复如常,道:“青泽,唤人进来把茶水收拾了。”
青泽一动不动。
白泽加重语气:“青泽。”
青泽站起身,跑到门口,对小妖嘱咐清楚,又跑回白泽坐前,跪在原地。
房间里沉默得可怕。
不一会儿,一个脸生的小妖怯生生端了一个雅致的方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与他曾经随侍白泽时的神态别无二致。
白泽揉着眉心、闭目靠在椅背等小妖收拾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仍在原地的青泽,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还跪在这里?”
青泽咬了咬牙,尽量一字一顿语调平稳道:“应龙现在在淮水之下……求求白泽大人想办法救他。”
他刚才已努力向白泽描述了当时情景,白泽明明听得认真极了,现下竟这般无动于衷。
白泽端起小妖新泡的茶,也不知是在向青泽解释还是向自己解释:“我救不了他。他的性子……”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合上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他迟早会死的。多活了这许多年,现在才死,那是他命大。我早就警告过他。”
屋内茶香氤氲,很有安抚情绪、舒缓焦虑的效果,蹿进青泽鼻腔里,反而使青泽心里突然升起极端的愤怒。
他想到应龙所居水潭一抬头便可见的那轮皓月,猛地站了起来,当着那个小妖的面怒斥白泽道:“你知天下万事,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救他!你们同为上古神兽,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救他!你这个只在乎自己、永远在岛里偏安一隅的沽名钓誉之徒!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伪君子!”
他说完之后几乎是带着微妙的敌意地看着白泽。
他一直把白泽当做最尊敬的人,又着实被那个晚上抬头看见的月华笼罩的身影给伤了心,无意识地假了个因应龙身死而迁怒的由头,宣泄着自某天夜里就出现的、夹杂着嫉妒的不满。
白泽却摇摇头:“应龙是我的好友,我怎么会不愿意救他。”
青泽显然并不信他的解释。
白泽看了青泽的神色,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低声呢喃道:”……你以前听到他死了只会高兴得跳起来,现在竟在这里质问我。”
话已出口,白泽才惊觉失言。他露出了微妙的懊悔神色,揉了揉眉心,对小妖道:“退下。”
青泽看着那个小妖一溜烟地跑走,觉得有什么本应该抓住的信息也在脑海里转瞬即逝了。
这句话委实诡异极了。
为什么白泽会这么说?
他不过是个千岁的小妖,若能说得上“以前”,也只有应龙第一次登岛的时候。那时他的确是对应龙又厌又怕,但应龙若真的死了,他会高兴得跳起来么?
他会吗?
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有什么他已经察觉到的、呼之欲出的不合逻辑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青泽闭上双眼,觉得头隐隐作痛。
应龙第一次登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他远远地第一次见到应龙。白泽邀应龙品茶,他为两位大人斟茶,那应该是应龙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
那时,白泽支走了自己。
他想起来了。
——在白泽的认知里,应龙第一次登岛,应当是与自己并无交集的。
他为什么会认为与应龙毫无交集的自己会希望应龙死掉呢?
他为什么要支开自己呢?
除非他说的“以前”,并不是这个“以前”。
也许那个“以前”,甚至都不存在于身为山妖的自己漫长的千年记忆里。
青泽睁开眼,转过身,一字一顿道:“白泽大人,你告诉我,我‘以前’是谁?”
白泽不答。
青泽说:“白泽大人。”
白泽说:“你是青泽。”
青泽说:“青泽是谁?”
白泽看了看青泽,站起身神经质地踱步起来。
半晌后他说:“罢了。”
他说完这句话手中便飞速结了几个印,直直戳向青泽额心。青泽躲闪不及,被正正戳中。
他在晕死过去之前朦朦胧胧听到白泽最后说了一句话。
“你是生于洪荒末期的上古神兽——青泽。”
第10章 往事前尘(一)
吾乃上古神兽青泽,生于衡山之巅。
我出生时已是洪荒末期,创世诸神大多力竭陨灭,三界初成、各族混沌,由所剩不多的上古神族统治。
忽有一日,一妖族少女入得衡山,似乎是来逃难。她精疲力尽,却被衡山入口阵法所困,出来不得。我看她合我眼缘,又实在太过无聊,便好心帮她一把。
这女妖见到我便喜笑颜开,连连道谢。我甚少助人,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被人感恩戴德的感觉竟是这般好。
莫谢莫谢,你若是遇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见死不救也是常有的事。
那女妖一路跟我出了阵法,我指着前方漫山遍野的花树,对她道:“从这里出去,就到了山的另一面,这一路道谢我也听得够多了,去吧。”
女妖仍要欠身相谢,我听得烦了,转身便走。
没走两步便被一只细且长的手从我腹部直直将我捅了个对穿。那手指甲极长,是蔻丹一般的红。
见我倒了下去,那女妖道:“老娘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真是天助我也。小哥,我看你长得俊,又是个好人,肯定觉得我坏极了,但你下了地狱,报上我的名头,就知道死在我的手下也不算委屈。”
我问:“你的名头是什么?”
她颇为得意,似乎笃定说出来会吓我一跳,道:“我,便是地肤。”
没听说过。
我躺在地上,眼睛真诚至极地看着她,希望她能从我的眼神中读出我的茫然。那女妖不由得面色微变,看到潺潺鲜血从我腹部的伤口流出,猝了一口,又道:“哼!看什么看!待我取了你的内丹,看你还有没有命看!”
我虚心向她求教:“你杀了我,是为了我的内丹?”
她笑道:“不错,我杀了你,正是为了你的内丹。”
我还是想不明白,又问:“我救了你,你却要夺我内丹?”
她一边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进我被捅穿的肚子摸索起来,贴在我耳边,语调如同说情话一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仙妖二族的内丹可是大补之物。你就当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我何曾听过这样的逻辑,一时觉得甚为新奇,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女妖细细摸索了一阵,脸色却渐渐变了。她目露惊骇之色,仿佛不敢相信:“你、你……!”
我说:“我怎么了?”
她的瞳孔缩成小小的金粒,说起话来几乎破音:“你为何没有内丹?!”
她的反应虽然着实有趣,但我也玩得累了,一掌把她拍飞,看她七窍齐齐流出血来,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笑话,上古神兽哪里来的内丹。
她捅穿的伤口不过数秒便恢复如初,我可惜自己坏了件衣服,学着她的动作,把手插进了她的腹腔,我没有她那样又尖又长的指甲,只得多使些力气。她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我把她的内丹掏了出来。
那颗珠子被我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稍一使劲便见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我手中力气愈大,地肤的神情愈痛苦,她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仿佛正遭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似的,吵得我好不耐烦。
待我当着她的面把那原本灵力涌动的内丹彻底撵成粉末,一扬手,让其随风四处散了,才不慌不忙道:“吾乃神兽青泽,若你下了地狱,报上我的名头,就知道死在我的手下也不算委屈。”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双目猩红,竟是在泣血。
待我一步步走近,她突然发出犹如野兽濒死的厉声尖啸,回光返照一般势如雷霆向我反扑过来。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后的力气,动作间发出咻咻破空之声。于我看来,那翻飞的红色水袖,就似蝴蝶翅膀一般,一折就支离破碎。
天生我青泽,万物于我如蝼蚁。
我擒住她的手腕,强灌了些法力,她身上的筋脉便都碎了,细腻的毛孔也开始渗起血来。她张张嘴想要说话,眸里的火焰却熄灭下去,原来是终于油尽灯枯,彻底死了。
我放下她的手腕,看着她浑身渗出的血入了迷。那流淌的血液鲜活又生动。她活着的时候勉强算是看得,死去了却这般迷人。
我的手也在滴滴答答滴着她身上的血,舔了一口,既腥且甜。
原来这便是杀戮的味道——既腥且甜。
后来我时常讲,这便是我在三界引诱各族互相屠戮的契机,他们都只当我胡说八道。
各族之中,我唯独对神族无意招惹。倒不是我有多深的同族之情,而是我晓得莫要去啃硬骨头。其余各族说我比传闻中的魔族更恶劣,说我诡计多端,当我是战争犯、是丧尽天良的凶兽,可我只是想做些足够有趣的事情、也从不曾逼迫任何人举起屠刀。他们不肯承认根植在自己骨血里的贪婪与暴力,便将一切都推脱在我的头上。
这般兴风作浪了一番后,看遍了世间百态,原本有趣的事情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我是最怕无聊的,就有些没了初时的热情。
后来我又回到衡山山巅,看到一个人在喝茶。
此人身着白色华服,脚踏白色登云履,手执银丝白扇,无需言语便仙气四溢。最重要的是——他和我生得有九分相似。
他说他名唤白泽,是我的哥哥。
吾乃天生、无父无母,哪里来的哥哥。
他用足尖点了点地,又用手指了指天,说他是于这同一块山石诞生,与我同宗同源,不过差了些岁数。
他又说,他看厌了漫山不染,决意行遍三界各地、通晓万物状貌。这次一去,便去得久了些,回来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
这位不请自来的便宜哥哥说着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副茶具,笑着招呼我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