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渡寒舟 番外篇——by赵酒良

　　白惜渡仍旧紧紧盯着谢尘舟，声音不自觉发着颤：“太衡仙君？”
　　“是啊，就是太衡仙君将你救惜渡！”
　　白梦华话还没说完，白惜渡就抱着脑袋痛苦大喊：“不，不！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杀了我。
　　白惜渡双目赤红，挣开白梦华飞身向谢尘舟攻去。
　　谢尘舟旋身避过，白惜渡重伤未愈，此时又心绪激动，谢尘舟不敢与他对招，看准机会抓住白惜渡的手腕迅速点住他几处大穴，以手为掌敲在白惜渡后颈，把人敲晕了搂在怀中。
　　他将白惜渡放在躺椅上，对一旁的白梦华道：“劳烦去取热水和毛巾来。”
　　白梦华端着热水出来，谢尘舟将毛巾沾湿，搭在白惜渡额头。
　　白梦华惴惴不安：“仙君，惜渡醒来之后便有些古怪，还请您勿要怪罪。”
　　“无妨。”谢尘舟的手搭在热毛巾上，像是隔着它摸到了白惜渡的额头，“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雪凤凰的事吧。”
　　“是。”白梦华点点头。
　　“先前没有和你细说。”谢尘舟的灵气随着热水带来的热气丝丝缕缕渗进白惜渡的筋脉中，他给白惜渡的药和许云松的灵气在他体内起到了缓冲、中转的作用，能将谢尘舟的灵气转化到白惜渡能接受的程度。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弟弟是雪凤凰。”谢尘舟沉默一瞬，继续道，“雪凤凰有噬灵之能。我在镇妖塔第九层时，隐隐约约还能感应到其他妖魔的气息，但没有看到他们，只有他。按理说，气息还在，那些妖魔消散的时间不可能太长。想来是他在镇妖塔内为了活命，将九层所有妖魔都吞了。”
　　“他清醒时尚能控制，但当他性命受到威胁，他又神志不清时，就不好说了。”
　　白梦华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捂着嘴踉跄后退，扶住一旁的椅子。
　　谢尘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有些疲惫：“他当年重伤，元神落在你弟弟身上，既然他活了下来，你真正弟弟怕是早已不在了。”
　　白梦华早已泣不成声。
　　谢尘舟顿了顿：“是我之过。”
　　他动作轻缓，拿下白惜渡额头的毛巾重新浸到热水中：“你——”
　　他难得的有些说不下去：“你还要照顾他吗？”
　　2021-04-15 00:00:10


第二十五章
　　白梦华跌坐在椅中，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
　　自谢尘舟向她提起雪凤凰的事后，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么些年与她相处的到底是谁，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纯真的弟弟与白靖珹联系到一起。
　　她也不愿接受亲弟弟早就死了，自己还把杀死他弟弟的人当成弟弟养了这么多年的事实。
　　谢尘舟撤了白惜渡额上的热毛巾，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白惜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谢尘舟看白梦华略微平复了心情，开口道：“我可以先把他带回我那里。”
　　白梦华抬头怔怔看着他。
　　“可以等你想好了再与我说。”
　　白梦华哑声道：“若是仙君带他走......”
　　谢尘舟道：“我带他回九鹿山养伤。若你想来看望他，便在我给你的纸鹤上写下我的名字，它会带你去找我。”
　　白梦华其实是想问谢尘舟带他走，是想为他疗伤还是想将他囚禁，毕竟当年诛杀雪凤凰的正是谢尘舟。但听谢尘舟这么说，应当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想为他疗伤。
　　况且自己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惜渡，他伤得又中，不如，就让谢尘舟带他走吧。
　　于是她道：“那就劳烦仙君了。”
　　谢尘舟向她点点头，打横抱起白惜渡，下一刻两人便消失在白光中。
　　他们走后，白梦华捡起先前掉在地上的书，轻轻拍掉上面沾着的灰尘。
　　这是白惜渡先前从集市上带回来的话本，翻得多了，书页边不可避免有些发卷。白梦华慢慢将它们一页页抚平，而后放回了书架上。
　　九鹿山上有一池冷泉，对谢尘舟来说是锤炼心智之地，与白惜渡而言则是天然的药池，谢尘舟褪去他的外衫，带着人沉入池中。
　　察觉到久违的冰凉感，白惜渡的眉头渐渐松开，谢尘舟感到冷泉的温度越来越低，甚至出现了碎冰，这是因为白惜渡在缓慢恢复。
　　他勾了勾唇角，一冰一火，一冷一热，居然产生了这么多纠葛。
　　两个时辰后，谢尘舟将人捞起来，施了个咒让两人的衣物变干，抱着白惜渡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独居在九鹿山上，小院里的屋子只有这一间有床，他将白惜渡放到床上，拉好了被子，自己在临窗的桌边翻看先前在人界随手买的《百花集》。
　　他在书摊上看到这本书，以为说的是百花，此时翻开却发现里面美人图。
　　他眉头紧锁，快速将书从头翻到尾，无一例外，每一页画的都是美人，男女都有。
　　他这才发现书的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收录五十年间皇城所有花魁画像，不论男女。
　　他手中的书蓦地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便化成了灰烬。
　　谢尘舟一甩袖子，那灰烬便被风带向了远方。
　　九鹿山上的鸟雀都知道仙君带了个人回来，此时偷偷摸摸落在了小院中，胆子大些的甚至跳到了窗台上，歪着脑袋看躺在床上的人和坐在床边的仙君。
　　床上的人被太衡仙君挡住了大半，看不清脸，不知道生得美不美，不过看被子起伏的状况，这人一定很瘦。
　　谢尘舟伸出手将白惜渡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这张脸心道，那《百花集》中画着的人，倒是没有一个比得上白惜渡。
　　他刚要收回手，白惜渡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2021-04-15 00:00:14


第二十六章
　　谢尘舟猛地将手抽回，掩在袖中曲起手指，镇静道:“你醒了。”
　　白惜渡头痛欲裂:“你是谁，我姐姐呢？”
　　他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眼泪盈盈:“我不认识你。我姐姐呢？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谢尘舟拿过一旁小桌上的茶盏递给白惜渡，简单答道:“你姐姐让我去救你，我将你带回我的住处休养。”
　　白惜渡不接，反而向床里缩，小声重复道:“我不认识你。”
　　谢尘舟皱眉:“你很怕我？”
　　白惜渡摇摇头，依然往床脚挤。
　　谢尘舟试探着伸出手，白惜渡猛地一惊，紧紧抱住自己:“别，别碰我……”
　　谢尘舟垂下手，紧紧咬着牙，看着他不说话。
　　白惜渡似乎被他吓到了，将手臂收得更紧，把脸也藏了起来，只露着一双眼睛怯生生看着他。
　　谢尘舟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你这段时间都要待在我这里。重伤未愈，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出去后白惜渡才觉得周围压抑的气息散了一些，他脑海中一片混沌，除了白梦华谁也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陌生，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待在一片寂静的纯白中。
　　当他看到谢尘舟时，心头涌上的情绪太过复杂难以分辨，痛苦与憎恨最是明晰，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他无法喘息，也分不出精力去想在这之后的感情是什么。
　　窗户处传来轻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在木头上。他抬起脸，和一只歪着脑袋的小麻雀对上了眼。
　　他动了动，乌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小麻雀一直住在这九鹿山上，和谢尘舟待久了，胆子大，此时看到白惜渡也不害怕，好奇张望了一会儿，扑扇着翅膀落在白惜渡左手掌心。
　　白惜渡蹭了蹭麻雀的嘴：“你认识我吗？”
　　小麻雀睁着一双小黑眼睛望着白惜渡，朝他的方向跳了一步，在他手腕上蹭脑袋。
　　“你住在这里吗？”
　　“啾啾。”住了好几年啦。
　　白惜渡睁大眼睛：“你不怕他吗？”
　　“啾啾啾。”太衡仙君吗？不怕呀，他对我们挺好的。
　　白惜渡道：“太衡仙君？他本名叫什么？”
　　“啾。”谢尘舟。
　　渐渐的，越来越多鸟儿落在白惜渡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谢尘舟端坐在静室中收回那一缕注视着卧房的神识，安心打坐。
　　白惜渡依旧精神不济，将大致的情况问清楚后再度昏睡过去，谢尘舟走进卧房时就看到一床的鸟儿围着中间的白惜渡。
　　窝在白惜渡掌心的那只麻雀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谢尘舟让它跳到自己掌中，轻声问：“他心情怎么样？”
　　“啾啾。”麻雀甩甩脑袋，美人的心情不太好呢。
　　谢尘舟僵了僵：“美人？”
　　“啾？”麻雀转头看看白惜渡，又疑惑地看着谢尘舟，难道不美吗？
　　谢尘舟无言，只好道：“我要替他修复筋脉，你们晚些再来。”
　　麻雀点点头，率先展开翅膀，带着一床的鸟儿扑棱棱从窗口飞出。
　　谢尘舟“啪”地关上了窗。
　　2021-04-15 00:00:17


第二十七章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受不住雪凤凰的元神，白惜渡浑身筋脉都十分脆弱，几乎寸寸是裂痕。
　　修复筋脉还得靠他自己，谢尘舟顶多能助他一臂之力。
　　灵力丝丝缕缕传入，牵引着白惜渡的灵力在浑身筋脉中流转，缓缓修复。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即便谢尘舟引导着部分灵气护住了白惜渡的心脉和其中的妖丹，他仍是疼得呜咽起来，身上的衣衫被汗濡湿，脸色苍白如纸。
　　谢尘舟犹豫一瞬，翻身上床，倚在床头揽着白惜渡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白惜渡在昏睡中神志不清，许是察觉到谢尘舟的气息，刻在元神上的伤痕让他更加不安，兀自挣扎起来。
　　可偏偏白惜渡与杨辰早有过肌肤之亲，谢尘舟与杨辰说到底就是同一人，身体落在熟悉的怀抱中，满是依恋与心安。
　　白惜渡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嘶喊着要逃离，一半拼命想要与谢尘舟相拥，谢尘舟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难得的有些不安起来。
　　白惜渡的灵力已在谢尘舟的引领下在他体内自行流转起来，谢尘舟撤回灵力，对着窗外道：“去取冷泉的水和布巾。”
　　三只体型较大的飞鸟应声从林间飞出，抓着铜盆去后山的冷泉中取水，两只麻雀抓着布巾送到他手中。
　　白惜渡慢慢平静下来，在谢尘舟怀中平复着呼吸，谢尘舟将手凑到他鼻尖，呼出的气息烫得吓人，额头的温度更是高得让谢尘舟皱眉。
　　谢尘舟用浸透冷泉水的布巾将白惜渡额头的汗珠拭去，接着又擦后颈，反复多次，待到白惜渡的体温降下去才让他重新躺下。
　　白惜渡陷在了迷梦中。
　　他和一个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对饮，不知从何而来的厚厚的雾弥散在周围，对方的面容他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平直的的嘴角，一点微笑的弧度都没有。
　　他和梦中的自己似乎是割裂的，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嘴不停在说些什么，可脑中没有意识，也听不到声音。
　　他像是迷路的亡魂，被困在这躯体中。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无奈，摊开手掌。
　　他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却被烦人的浓雾所遮挡，看不真切。
　　白惜渡心烦意乱想要拨开浓雾，可眼前依旧越来越模糊，再抬头时，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
　　雾已经浓得近乎粘稠，白惜渡甚至觉得攥一把雾都能挤出水来。
　　白惜渡突然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遍寻出路而不得，就在他越来越焦躁时，雾慢慢向远处挪移，凝出了实体。
　　白惜渡眯着眼看了看，这是，雪山吗？
　　寒意涌来，原先的焦躁被安抚，白惜渡顿觉舒畅无比。
　　亲切感油然而生，他站在这里，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我要去找一个湖。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他随即又愣住：什么湖？
　　再这样的寒气之下，就算有湖也该冻住了。
　　白惜渡摇摇头，四处看了看，根据本能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谢尘舟喂白惜渡服了药后便出去了，他对雪凤凰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因而杨辰对白惜渡的爱意、思念与愧疚交织而成的情感让他感觉自己愈发古怪起来，譬如对白惜渡的过度关心。
　　他去了书房，打算再看一看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这些感情压下，或是干脆剔除。
　　2021-04-15 00:00:20


第二十八章
　　白梦华在谢尘舟带着白惜渡离开后，便锁了屋门往栖霞山庄去。
　　她的师尊杜栖霞是一只孔雀，白梦华到时，她正在溪水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守门的弟子抱拳道：“白师姐。”
　　白梦华回了一礼：“师尊在吗？”
　　“在。”弟子打开门，又道，“我们还得守门，就不陪师姐一起进去了。”
　　栖霞山庄的所有动静都逃不过杜栖霞的眼睛，白梦华刚进门杜栖霞就知道了，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带白梦华过来。
　　白梦华右手贴在心口躬身行礼：“师尊，我回来了。”
　　杜栖霞将最后一根羽毛梳理整齐，变回人身，华美的青蓝羽衣曳地，掩着一双赤足。
　　杜栖霞涂着红蔻丹的十指轻轻捧起白梦华的脸，心疼道：“乖徒儿，怎的瘦了这么多？”
　　白梦华心中酸楚难抑：“师尊！”
　　杜栖霞揽着她的手，让她在亭中坐了，自己坐在她身边：“发生了何事，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