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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为尊 番外篇——by木已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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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道友,我把所有的力量都给你,你能帮我一件事吗?”朝灵鹿的眸子沁上了血色,漆黑的心魔息缠绕上他的身体,他神情决绝却不疯魔,依旧是一副干净的模样。
  “揭开这桩血案吧。”
  让逝者得以安息,为恶者付出代价。
  朝灵鹿向他伸出了手,笑了起来,道:“接受我所有的力量,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同时接受,那折磨了我百年的,所有爱恨。
  谢迟将手放了上去——
  *
  “你醒了。”一个声音像是隔着纱传来。
  白衫的青年睁开了眼,他四下打量着赤红跃动的火舌,似乎有些茫然:“这是……”
  “别看了,你已经死了。”那个声音耐心解释道,“你跳下了血熔炉,唤醒了我。”
  “您是?”朝灵鹿有些不解,极目望去,周遭皆是烈焰,但是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同滚烫的熔岩隔开了,他只觉得热,身上却并没有灼烧感。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终是缓道:“我是上一个跳下来的人,也是方才杀你之人。”
  朝灵鹿似乎没话说了,他沉默下来。
  “你是不是在疑惑,我既杀你,现在又为何救你。”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怅然,笑着感慨道,“毕竟这熔炉中的火,烧起灵魂来可是痛不欲生呢。”
  “前辈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朝灵鹿依旧没有丝毫愤懑或是不满,他语气温和平淡,像是同老友交谈一般。
  “我其实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不愿献身,自私否?”那个声音似乎有些沉郁,“这是困扰了我百年的问题,更是我心魔的来源。”
  “此处遗迹为一练器大能所有,他费尽心血都练不出那最后的灵器,心竭而亡,引得熔炉入魔生怨,只要有人路过,它都会要求留下一人的性命,成为它练器的材料。”
  “当年,师弟师妹们惶恐哭嚎,瑟缩哀求。他们说,大师兄啊,你家中无父无母,在这世上无牵无挂,长堰门待你不薄,能不能你去填了这血熔炉,救了我们的性命……”
  那个声音却苦笑了起来:“确实,他们是我的师门后辈,我自然应允了。可等真正纵身跃下时,我却在不甘——为什么偏偏是我呢?父母早亡非我之过,前往迟微也非我之意,为何在这生死关头,便要我以命相抵?”
  “这般憎着,怨着,便是执念成魔……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真正愿意献身,却又盼着有人能给我一个回答。”那个声音沙哑道。
  “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好像是划算的买卖。难道真是我自私狭隘了吗?”
  “你愿意吗?”
  “我想活着。”
  “那就没人能替你决定。”
  “……”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却是笑了起来:“可是你却是自愿舍身的,我看过了,你确实毫无心魔。你难道不该认为我是伪君子吗?明明心有不甘,却要佯装大义,最终反噬成魔。”
  朝灵鹿却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生命的权利,我的选择如此,但却不能对他人选择妄加指谪——况且,前辈你的选择是与我一样的。”
  舍生取义,一往无前。
  “多谢。”那个声音喟叹一句,像是禁锢于身数百年的枷锁终于崩塌,他如释重负,“你解开了我的心魔,你的骨血恰好成就了血熔炉的执念,可惜你却再也出不了这迟微谷了。”
  “大道永存。”朝灵鹿站在烈焰中,勾起了嘴角。
  那个声音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大道永存!你在人世可有留念?”
  “我有一胞弟,性顽劣,但是性情却是好的。他从小便不太喜欢我,想来也不会太过于伤心。”白衫青年垂眸笑道,“还有,我曾答应给叶师兄的养气丹还未完成……”
  “血亲挚友……”那人又笑了起来,“我赠你一份礼吧,等会儿我用残魂护你神识,让你借迟微笛再去看看这个世间。”
  “可是这样,前辈你会魂飞魄散,再不得入轮回了。”
  “我在这世间无牵无挂,成全了你的愿望,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多谢前辈。”他朝着满目烈焰,眸中湿润,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可谁都不成想过,本想成全他的执念,竟成了他永不超生的枷锁。
  眼前的画面飞逝,像是五彩的墨汁被搅乱成一团,让人目眩。朝灵鹿在谢迟注视的目光下,伸手触摸那乱境,他勾着嘴角,眸中却落下了泪。
  “我想去看看枳眠,让他不要再纨绔放浪,要稳重点、精进点……以后没我管教了,也不能任性而为。”
  “可我从没想过……”朝灵鹿声音沙哑,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再见他却是这样的场面。
  血色的台上,扭曲狞笑的刽子手,剖心断骨的利刃。
  “我的胞弟,走狗斗鸡,碌碌无为。他们说像这般无用的废物,根本抵不上成就一名绝世大能……剜心断骨,我那纨绔般的弟弟却是没吭一声。”
  他们举着沾血的刀,笑着问他:“你恨你那个哥哥吗?若不是因为他,你们也不必落到这种地步。”
  朝灵鹿已是泪流满面,他笑着哽咽道:“枳眠说,不恨,我哥从来没错,错的是你们……”
  他从没想过,从来和他不对付的胞弟,在受尽折磨濒死的最后时刻,依旧在护着他。
  “我恨死我自己了。”朝灵鹿眸中蕴起血色的戾气,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嚼碎了谁的骨血一般,“哪怕枳眠再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是我的亲人,凭什么……”
  他几乎哽咽不能语:“凭什么他的命,就抵不上所谓的一把灵器?”
  幻境中,那把沾血的屠刀终于没入了朝枳眠的胸膛,鲜血顺着台沿淅沥地落下,像极了台上少年湮灭了光亮的眸中,还未流尽的血泪。
  朝灵鹿眸中的泪也霎时崩落。
  剖心的利刃终于撕开他的一切伪装。
  他似乎正在遭受极端的痛苦,捂着发疼的胸膛,终是不堪重负地弯下了腰。
  “谁都不知道……”朝灵鹿眸中赤红一片,他咬牙恨道,“迟微笛里有我的灵智。”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屠杀我的族人,残害我的胞弟!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叶师兄为我讨公道,在佛殿被生生钉入三寸的定魂钉……”
  他已是泪流满面,几欲开口,却哽咽到近乎失语,淡色的唇剧烈颤抖着,始终说不出下一句话。
  “可那时候,他们都在殿外啊……”
  我最尊敬的师尊,我以命相护的同门。
  那时候,他们都在殿外啊。
  ——————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那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
  剑修闯入了染血的佛殿,幼小的孩童早已失了气息,倒在其中。他们苍白着脸,紧闭双目,身旁的金盏里却晃晃荡荡地漾开了铁锈般的血色。
  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骇然地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间地狱。
  “叶深,你怎么来了!”余巍长老失声叫喊着。
  叶深却是一剑扬开阻碍,他趁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冲上献宝台,一把夺来了如祭品般被供奉的迟微笛。
  “灵鹿是为了你们才死的,你们却用迟微笛,去寻他的血亲,屠杀殆尽……狼心狗肺,十恶不赦!”剑修眸中是愤恨与悲恸,他站在高台下,绝望地扫视过那一张张沾血的面孔。
  “叶深!”他的师尊哆嗦着唇,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你不懂,灵器有多重要……虽然我们对不起灵鹿,对不起朝氏一族,可我们并不存私心!只是牺牲小部分的凡人,就能拯救更多人!”
  “这是有意义的!其他的罪孽就让我们背负吧!”
  老者振臂高呼,身旁众人也纷纷颔首,眼含热泪,佛门的长老更是悲叹地拨下一颗佛珠。
  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却还自命崇高,他们竟认为自己在做一件举世无双的善事……
  何其恶心,何其荒诞!
  “天道何存,天理何在!”叶深眸中落泪,字字泣血。
  他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赤玉般的迟微笛,像是攥紧了一颗被生生剖出的心。
  殷红的血落下来,迟微笛浴在温热的血中,终于染上了一丝似人的温度。
  “叶深,把迟微笛放下!”平日和蔼的师尊冲他失态地嘶吼。
  “叶施主,莫做傻事……”佛门长老垂眸叹了声佛号。
  “叶深……”
  “叶明义!”
  仿佛无数魑魅在他身边伸出瘦骨嶙峋的鬼爪,他们嘴旁还残留着无辜者的血迹,却又在狰狞地渴求着新的食物。
  叶深一手握着剑,一手攥着迟微笛。他环顾四周,见着那些熟悉又极其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的劝诫或威胁,眸中的茫然被绝望替代,最后化为一种更深的决绝。
  无路可去,便不去。
  天理难寻,便以身明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巨大的金身佛像之上,神佛依旧慈眉善目,敛眸笑望着人间荒诞事。
  叶深终于笑了起来,悲戚又决绝。像是濒死困兽的最后一搏,他举起了右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却邪剑霎时崩断。剑修自毁本命之剑,即修为尽毁,经脉皆断。
  而他左手中,那只浑身浴血的迟微笛身,缓缓闪起明灭的亮光。
  那是与灵器结同心死契的法咒。
  叶深做出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抉择——弃剑夺笛。
  他们要用朝灵鹿的血脉牵引,来一一寻到朝氏族人,叶深便只能用最残酷的方法,将迟微笛收归自己所有,绝了这条路。
  只要叶深与迟微笛结同心死契,则人在笛在,人死笛亡。
  从此,他便能将迟微笛纳入神府之中,只要不松口,就不会有人能再拿到它。
  云邺州的剑修唇边溢血,他几乎站立不稳,气息衰微,却死死握住鲜血染透的迟微笛,依旧缓身挺直了不屈脊梁。
  他眸中落泪,却张扬地笑道:“你们杀了我吧。”
  杀了我,彻底毁了迟微笛。
  有些剑,终是铮铮傲骨,宁折不屈。
  慈悲的佛像下檀香袅袅,青烟下却鲜血淋漓。
  那日,沧映观得了一把拂尘,佛恩寺得了一串念珠,琳琅阁得了一枚珍珑棋子。它们处处不同,却又在某方面出奇地一致,模样皆是血染般的殷红。
  而云渺最前途无量的剑修叶深,失去了他的剑。
  他以血契得了迟微笛,和透骨而过的——
  三寸锁魂钉。

第17章 朝鹿(七)
  “所以,传言说叶深于佛恩寺静修,实际上……”看着面前荒诞残忍的画面,谢迟有些怔愣,“他是被囚禁在那里。”
  “那后来,迟微笛又是怎么落入紫训山的呢?”
  幻境散去,朝灵鹿的眼眶依旧泛红,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谢迟的身上。
  他的视线中含着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透过谢迟,和漫长时空那头的另一个人对话:“有一个人,闯了佛恩寺,带回了迟微笛。”
  谢迟肯定道:“定是那个布下鬼杀境的人,你认得他吗?”
  认得吗?
  朝灵鹿看了他许久,最终却转开了视线,垂眸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是个好人。”
  是个愿意以命相搏,又傻又固执的好人。
  远处的血海在化为飞灰,朝灵鹿的手心也隐隐透明,点点星光逸散开来,他将迎来自己最后的终结。
  谢迟微红了眼眶,他伸手想要挽留,星点却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皆是徒劳无功。
  朝灵鹿看向远方崩塌的景象,像是虚空中有一张深渊的巨口,正一点点啃噬着这方天地。他又笑了起来:“我终于能解脱了,这算不算赎罪了……”
  “不,错的是他们,你从来都不曾有罪。”
  谢迟字句铿锵,他注视着面前之人,说出了与当年朝枳眠一般的话:“本没有错,怎么能算是赎罪?”
  正如朝昭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被吃掉了,被无底洞般的贪心与恶欲拆骨扒皮,活活吞吃。有罪的是刽子手,不是你。
  听到这样熟悉的话,朝灵鹿有些恍惚,他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个不耐烦的少年声音——
  “朝灵鹿,我的事不要你管!”
  “朝灵鹿,你怎么老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只会笑你傻。”
  “朝灵鹿,你犯傻可别拉上我,我堂堂一介修士,你让我去帮农户刈麦!”
  ……
  “朝灵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
  “哥,回家了。”
  ……
  他眸中含泪,却无力挽回这一切。当年纵身跳入血熔炉,一刻都不曾迟疑的药修,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却是后悔了。
  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他仰头看了一眼通红的天幕,缓缓闭眼,却是伸手虚握了一把不存在的日光。
  “早知今日,当初若是我们都死在了迟微谷,该有多好啊……”
  若是当年,他不曾怀着满腔赤忱拼死一搏,所有的恩怨都将停在最初开始的地方,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或许至死眸中都清澈依旧。
  抱薪拾焰者,终是溺毙于风雪之中。
  *
  迟微笛微微发烫,它泛起一阵阵晕开的暗红光,其中像是有滚烫的血液在涌动,像是一颗跃动的炽热心脏。
  喻见寒垂眸看着木盒,他大概猜到,谢迟应该已经见到了朝灵鹿的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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