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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为尊 番外篇——by木已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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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谢迟,缓声道:“当年灵鹿跳下熔炉的时候,我还在后头殿后,我本以为他们能先逃出去的……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若是当年我在,或是再早来片刻,跳下深渊熔炉的就不会是他,朝氏一族更不会遭此横祸。
  “后来,我并没有察觉他们做的那些事,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了。”
  叶深垂眸,他摩挲着木盒,声音有些疲惫沙哑:“我没能救下灵鹿,也没能救下他的弟弟,他的族人。可我一直都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朝灵鹿做错了什么?朝氏一族,又做错了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而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换来的却是道途断绝,三寸的入骨之钉,与那长达百年的□□。
  “不知叶道友有何愿望,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倾力相助。”
  叶深注视着木盒上微微磨损的花鸟纹,他想,今日定是个晴朗天,林间鸟飞鹿鸣,花叶繁盛。
  他抬头笑着问道:“谢道友可有办法,让我重新拿剑?”
  沉默片刻,谢迟道:“有。”
  “可战九宗?”
  谢迟注视着那人眸中的平静,只觉得喉咙发紧,一颗心不住地下沉。
  他垂眸,还是艰难地开口了:“可。”
  “那就麻烦谢道友了。”
  谢迟却是攥紧了拳,他咬牙道:“心魔入体,便等同于入魔,你的实力会急速拔高,但这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这不是在救你,你会死的。”
  叶深却像是早有所料,他毫不在意地缓声笑道:“谢道友不是说,灵鹿的愿望是完成我的愿望吗。”
  “他知道你会死吗?”
  叶深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两百年来,我生不如死。”
  他起身伏地叩首,言辞决绝恳切:“劳烦谢道友了。”
  平生只愿再持剑,求公道,虽死无憾。
  *
  谁都不曾发觉,忙碌的佛恩寺最偏僻的一角里,魔息如深海般翻涌澎湃着。
  潮海起落,终归平静。
  终于,树梢的一片翠叶无风自落,似乎在预兆着什么事情的发生,与不可挽回。
  身形枯槁的剑修,终于一把推开了紧闭百年的牢笼,他手中只有一把魔气萦绕的断剑,周身也是深渊般阴冷的气息。
  “若一切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们不曾走出迟微谷。”
  在踏出囚笼的那一刻,叶深闭上了眼睛,他咽下了眸中的泪光,却是伸手握住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今日,果真是个晴朗天。
  但那一刻,凉风为他牵起衣袂,吹散了所有阴霾,而日光为他披上战袍,盼他烧尽一切污浊。
  他便是全天下最干净的存在。
  是最赤忱的,铮铮利刃。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有些事情,只能他们亲手了断。”喻见寒看向殿外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叹息。
  “想必朝道友也是这样想的。”他的目光有些渺远,似乎隔着漫长时空,回忆起了什么,“他们其实,早就选定了结局……”
  *
  “你想忘记这一切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灵鹿让你问的?”叶深了然笑道。
  没有记忆,就不会痛苦。
  没有痛苦,就能继续前进。
  他笑着缓缓摆手道:“我的忘记,并不能消除世人心中的罪恶。所以,就让我清醒地看着这世间吧。”
  不愚昧,不混沌。
  让我继续清醒而痛苦地活着。
  “喻道友,会有这一天的吧。”
  阳光驱散阴霾,冤者昭雪,恶者得报。
  “会的。”那人答道。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等待。”喻见寒抿了一口茶,缓声道,“漫长的等待。”
  叶深笑了起来:“甚好。”
  他看向了紧闭的红木殿门,眸光在烛火映射中摇曳生辉:“那日,定是个晴朗天。”

第21章 善因起(一)
  铛——
  镇心钟悠长地响了起来,厚重的钟声发自前山,却如缓诵的佛音一般,缓缓徐徐地传遍了三千佛殿。
  那是功德铭的净光钟声。钟鸣三声,清业障。
  明日的开碑大典上,镇心钟还将连鸣七七四十九声,以示功德万年,佛恩浩荡
  谢迟抬眼望去,天穹浩渺,像是瓦蓝的碧玉,其中不沾染一丝尘埃。
  青天不染污浊,人间却荒诞可笑。
  谢迟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缓声道:“你说,既无功德,凭何立碑?”
  喻见寒心思透彻,他一下便明白了谢迟话中的含义:“阿谢是想……”他的话停住了,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会给你惹麻烦吗?”谢迟转头问他。
  “自然不会。”喻见寒永远会给予他最大的自由,“我陪你一起去。”
  谢迟却摇了摇头:“你在这儿等我吧,毕竟你这张脸太过显眼……去了,怕是就低调不了了。”
  九州剑尊,无论在哪儿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谢迟不怕惹事,但这次,他却想给那群人一个惊喜。
  若是喻见寒去了,怕是他的大礼就藏不住了。
  “好,我在这儿等你。”
  等谢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喻见寒的袖中却是滑落出了一件精巧的小物件,被他漫不经心地接在手中把玩。
  那是一块小巧的玉底佛牌。
  他勾着锦绦,将小玉牌晃晃悠悠地拎到了自己跟前打量,唇边却缓缓露出了一抹笑。
  “南箬啊……”他一把收住玉牌,轻笑感叹。
  *
  金碧辉煌的内殿中,檀香袅袅。
  鲛纱绸为面,子絮绒为芯,价值连城的蒲团上正端坐着一位僧人。那人看起来不过四十有余,神情慈悯平和,正闭目凝神。
  与寻常僧人不同的是,他手上拿着的并非念珠,倒是像装饰挂件一般的白玉珠串。
  空荡宽广的殿内,不知何时,除了僧人平稳的呼吸外,竟传来了规律的脚步。
  “喻小友,你来了。”僧人睁开清透的眸子,他笑道,“昨日便听闻你出紫训后,径直来了我佛恩寺,倒是让人甚是欣喜啊。”
  喻见寒向他拱手作揖:“佛恩揭碑大典,我岂能不来?况且,我还得了一件珍宝,特地赶来献给尊者。”
  “你有心了。”南箬微微叹息,他撑地起身,理了理微皱的僧袍衣摆,抬手请喻见寒入座,“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为我遍寻良药,护法相持……”
  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捂袖轻咳两声:“我怕我的伤势传出去,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对佛恩寺不利,便只能委屈你帮忙保密,隐去了所有的功劳。”
  南箬行至矮榻处,缓身坐下,他为喻见寒斟了一杯清茗:“世人甚至不知我们有故。”
  的确,无人知晓九州剑尊每次游历后,都会寻些难得的天材地宝送来佛恩寺。而那块玉佛,便是特许他自由出入密道的信物。
  喻见寒端起了杯,轻抿一口:“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他的话音稍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只是前几日有人寻到我,他说,尊者与当年初雨镇的血案有关。”
  南箬的脸上的笑意未变,他一手扶杯,一手稳稳地拨着珠串:“怕是层念与魔门勾结的事流露出去了……你看,他们终究是捕风捉影,诽我谤我。”
  他的话顿了顿,还是问道:“不知那人说了什么?”
  喻见寒微微一笑:“他说,南箬尊者是初雨镇的指使之人。”
  “荒谬至极。”南箬无奈摇头,他言辞恳切,“喻小友,当年你提剑闯入佛恩寺,斩杀逆徒,我知你身正心定,便特意寻你说了层念与魔门勾结为恶之事。那时我何曾有半点隐瞒、半分包庇!”
  “我最大的私心,不过是求你在诛杀魔门恶贼之时,莫提初雨镇之事,替我佛恩寺遮掩一二。”
  “若是这也算是幕后指使,那我也认了……”僧人苦笑道,“谁让我那时身负重伤、力有不逮,反被层念所制,没法递出消息,更没能阻止这桩惨案。”
  “这怎能怪尊者你呢?”喻见寒温声劝道,但他眉眼微弯,但其中却没一丝笑意。
  闻言,南箬垂下眸子,他借助饮茶的动作掩住唇边的笑意。
  果然,喻见寒这枚棋子还是好用得很。
  当年初雨镇之事败露,层念被杀,九宗在追查时又发现了魔门的痕迹。
  那时他便猜到,若是让他们查到了厉烨,就凭那人的性子,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必然会将他的事捅得一干二净。
  虽然厉烨这只小虫子,他一个指头便能轻易碾死,但他毕竟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从来也不曾主动造过杀孽。
  为了这人破戒,不值得。
  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借他人之手除去这个没用的枝丫了。
  而喻见寒便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年少成名,心思纯澈,且为了一凡人城镇就敢闯佛恩寺,当场斩杀其中长老。
  年轻人,火气盛,做起事来不管不顾,只需他稍稍诉个苦、示个弱,那人便能义无反顾地替他冲锋陷阵。
  哪怕是未来,此事有败露的可能,他也能将这把刀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上,然后除去一切不安分的隐患。
  就像现在,就算有知情的漏网之鱼尚存,他也能用喻见寒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毕竟,喻见寒是他的证人,更是他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南箬低着头,却错过了对面人眼中淡淡的讥讽。
  也不知入局者,究竟是谁?
  喻见寒慢慢地摩挲过杯壁,莹润剔透,白玉无瑕。他心情颇好:“不提这些旧事了,尊者可想知道,近日我得了什么宝物赠你?”
  南箬有些好奇:“何物?”
  能让喻见寒称赞的,必然不是凡品。
  “尊者定然喜欢。”喻见寒微妙地将喜欢二字咬得重了些,他注视着僧人的表情,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寒冰雕琢的匣子。
  “是曳禅花。”匣子缓缓打开,喻见寒的眸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笑,他故意拉高语调,装出一副邀功的模样,“尊者你看,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珍,如今却刚好被我碰上了……这算不算是,佛缘深厚?”
  南箬的脸色在看到曳禅花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僵了片刻,但随即他却神色自若地缓缓摇头,叹息起来。
  “喻小友,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他像是和蔼的长辈,谆谆教诲一般,“此物乃是稀世奇珍,对于佛修一脉大有裨益。但我缠绵病榻多年,药石无灵,之前的九星草便是前车之鉴,这次断然不可浪费了。”
  “九星草只能静气凝神,药性温和迟缓……可这曳禅花却不同,它看似柔弱,却最厌魔息,又极其刚烈,素有‘一瓣曳禅净万魔’的说法。”
  喻见寒将匣子微微推前,眸光诚恳道:“若是用它,尊者体内被人种下的魔息必然能连根拔起,一扫而空。”
  南箬却继续婉拒:“正因如此,此物才过于宝贵。”他义正辞严道,“喻小友难道不知,用曳禅花能练出鉴心丹,而鉴心丹则是辨别魔修细作的最佳途径。”
  “如今鉴心丹紧缺,它又是此丹的主药,若是被我囫囵吞吃了,下次如遇险情,我便是正道的罪人!”
  正道的罪人?
  喻见寒的指尖微顿,他听着这些大义凛然的说辞,只觉得翻来覆去的,没有一丝新意,顿觉无趣,也懒得继续同猎物假意周旋了。
  他的声音带点笑,目光却随意落在冰晶一般的曳禅花上,随口问道:“那尊者吃颗鉴心丹如何?”
  “什么?”南箬一下没听明白,他皱起了眉,心里有一丝微妙的异样。
  喻见寒抬眸,他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说,尊者不用曳禅花,那便直接吃颗鉴心丹如何?”
  看着南箬霎时微缩的瞳孔,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但说出的话却分外无情:“这样会死吗?”
  南箬愕然地瞪大了眼,他就像是亲眼看着软弱的羊羔,扒下了伪装,露出了森白獠牙。
  “喻见寒,你什么意思!”
  僧人心乱如麻,他强撑着怒而甩袖,一把将面前的茶杯挥落在地,乒铃乓啷的碎裂声炸起,白瓷飞溅。
  被呵斥质问的那人却依旧淡定,他稳稳地用一根手指将寒冰匣子推回自己面前,笑应道:“尊者何必动怒呢?被人种下的魔息,用曳禅花自然药到病除……
  他点了点匣子:“可若是自己修炼生出的魔息,早已与神魂相连,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拔出你体内的魔息,是不是会直接撕碎本源呢?”
  “毕竟你练的魔功,应该已经和佛法难分一二了?”
  话音落下,喻见寒的眸子扫过面前脸色煞白的人,带着看透一起的了然:“尊者总是说,自己被人种下魔息。”
  他有些无奈,微微叹气:“可我从来只是加重了你的心魔,这魔息本就出自于你自己修炼的魔功,怎么还能冤枉别人呢?”
  话音落下,僧人的眼睛赫然睁开,他眸中全是爆起的血丝,里面是不可思议,愤怒,悔恨,与仇恨。
  “是你!”那人的声音尖锐得像是碎瓷划过光滑的地面。
  “害我之人,竟然是你!”
  喻见寒却丝毫没有把这样的愤怒放在心上,无能者的怒气,就跟拴了绳的疯狗在咆哮一样——虚张声势。
  他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化外分神受伤了,会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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