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开局——by九曲九弯九

　　况且，自己如今已有十六岁，在寻常人家里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存在了，即便没接触过武功，他亦听说过，最好的习武时间是从小时候开始，他已然错过，唯有加倍努力才行。
　　这么想着，少年眼眸发亮，回忆着昨晚老师指导舞剑的身形，手上劈、刺、点、撩的动作越发标准。
　　辰时，计良与少年一同往学堂走去，开始今天的授课。
　　说起来，他在旁溪村安顿下来差不多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了，村民朴善，山清水秀，他以为这种悠闲平静的日子还能更持久一点。
　　学堂上，响起朗朗读书声，计良便坐在前方的讲台上，拿着毛笔，视线却不经意掠过了窗外。
　　那里，站立着一道身影，毫不掩饰的熟悉的面孔，正是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顾云。
　　计良并不指望对方会信了他的鬼话，目前这个情形，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说实话，他还以为他会更直接地撕破脸皮，或者，将原身这个逆贼再一次斩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才对。
　　现在如此犹豫不决，难道是还在顾念以前的那些，虚假的情感不成？
　　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不过，只要对方还在迟疑、当断不断，计良便继续将无视贯彻到底。
　　然而最终，顾云还是先忍不住了。
　　三天，他一直暗下跟在大哥身边观察了三天的时间，从早到晚，行事都很规律，便是从住处到学堂、学堂再返回住处，如此循规蹈矩，如此平静祥和。
　　他不清楚此刻的大哥在想些什么，亦是如何侥幸死里逃生，而三天的时间，却也终于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大哥，还活着。
　　一旦明白这个事实，一些下意识规避的问题便开始浮于水面，不得不去面对，所以在踌躇过后，顾云第二次现身在了计良的面前。
　　依然是那个院子，依然是两个人。
　　“大哥，跟我回去吧。”
　　这是他最终想出的办法，既然自己无法做出决断，那便让大哥先和自己回去再说。
　　不得不说，不愧是你顾云啊。
　　计良想了很多种，是撕破脸皮也好，直接杀了他也罢，没想到居然会是……回去？
　　该说这位年轻的顾盟主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他不信他就没想过，以原身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再次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计良的眼神稍微暗下来，嘴角翘起讥诮的弧度，即使早已经有所预料，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却还是……很不爽啊。
　　为什么他要接受原身留下的一切错误，就因为他占据了这个身体？
　　呵，若有选择的余地，他宁愿不要。
　　计良眼神愈发冷然。
　　“再说一次，我不是阁下的大哥，也不是阁下认识的那个人，请离开。”
　　怎么会不是，那熟悉之极的面容，连身形都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世上或许存在两个相同的名字，却并非连人连样貌连身形也一样，但如果有，那便定然是同一个人。
　　顾云理解大哥不愿回去的缘由，但要若他装作什么没看见，是不太现实，且不说更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所以他一定要将大哥带回去的，这也是他考虑了三天的结果。
　　眼见与这人说不通，计良在心底冷笑了一下，便不想搭理对方了，转身就要走，却不想刚迈出脚步，眼前忽然一晃，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计良沉默了下，道：“让开。”
　　“只要大哥你同我回去——”
　　计良脚下步伐一转，却是打算绕开对方，见此，顾云不由地急了，想也没想便忽然伸手，竟一把握住了身侧晃过的手腕——
　　很瘦，这是顾云的第一感受，但紧接着，他便惊愣住了，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轻易得手的原因——或者说，这可能就是答案了吧。
　　顾云一瞬间扭过了头，看向青衣瘦削的身影，满目惊愕。
　　“大哥你的内力——”
　　看一个人的功力深不深厚，只要探脉便知，浑厚者脉象生生不息，强壮有力，只是经脉乃习武之人的要害，一般不会轻易让人触碰到。
　　然而此刻，掌下微凉的手腕，脉搏仍在轻微跳动，但却是空荡荡的，虚弱无力，感受不到丝毫的内力存在，甚至连一个健康的普通人都不如。
　　大哥的内力呢？那比之他还要强大深厚的内功去哪儿了？！
　　此刻不得不让顾云惊愣，要知道大哥一直以来的功力都在他之上，现在却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他之前还以为是大哥刻意在他面前的表现，为了让他放松戒心，便装作一个普通人的模样。
　　愣神间，顾云忽然想起这几天，大哥每日三次的煎药用药，想起大哥比以前还要单薄的身影，似乎一切都获得了解释。
　　计良的反应很快，在被攥住手腕的刹那，眉头倏地一皱，便迅速挣脱开了，却还是不及目前武功强大的顾云的感应。
　　此时看他惊愣错愕的表情，不由微微发笑，连嘴角都泄出了一丝笑意。
　　他说：“你不是已经亲自验证了吗，顾盟主。”
　　顾盟主三个字出口，便代表计良承认了对方的身份，承认了两人的相识，但顾云此刻却丝毫没有被认承的高兴情绪，他还在震惊大哥莫名失去的功力之中。
　　而后，面对计良嘲讽的表情，忽然不知所措。
　　大哥自小便是犹如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在习武一道更是出类拔萃，如今失去武功，甚至连能不能再习武都不知道……大哥心里，该是多么的难受。
　　眼前顾云不断变化的神情，隐约透露出的难以言喻的神色，计良看着，忽然便平静下来了。
　　也是，他为什么要与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动怒？然而心底里的那些反抗与不甘，埋葬在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越是沉寂，便越是发酵剧烈。
　　计良嘴角微微翘了翘，好半响，断然转身离开了。
　　原地，顾云张了张口，却是再没有阻止他离去的步伐。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下章离开新手村。
　　你们猜是计良自愿离去呢……还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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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逆子（六）
　　自从知道了计良的病因，顾云每日看着他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甚至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不顾少年阿恒难看的面色，接手了他的熬药任务。
　　在武力上，阿恒这个新入手的菜鸟，自然是比不上顾云的，所以只能憋屈的站在一边，看着平日里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别人取代。
　　他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这个人，自称老师的兄弟，但那又如何，想来老师也是不待见对方的，甚至在这人出现后，老师连笑容都没有了，阿恒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不妨碍他同样看那人不顺眼。
　　不过，在将熬好的药膳送去给计良的人，却又成了少年阿恒，顾云到底还是明白大哥不愿见自己的。
　　而对于阿恒这个少年，顾云并没什么感触，知道他是大哥的学生，并跟在大哥身边习武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关注。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看过大哥指点对方练武的情景，有点天赋，吃得苦，肯努力，是个好苗子，如果能一直坚持下去，若干年后江湖上或许多出一个强者也说不定。
　　但现在，少年还是一个刚接触武功没多久的毛头小子，凭着一腔热血之心，遇到修炼难题时也会皱眉苦恼，只是近日天气忽然变冷，老师的身体出现了不适，时常咳嗽，连去学堂都暂停下来了。
　　一日清晨，院子里，阿恒拿着那柄木剑在练习，旁边是顾云，他在指导少年。
　　纵使心里对这人颇有异议，但不可否认对方的武力在少年看来很是强大，至于强大到什么地步他是没有概念的，只不过如今老师身体不适，他再怎么着也分得了轻重。
　　况且，在他心里，或许是想迫切习好武功，期望能够有能力为老师效劳吧，所以他才没有不识好歹，拒绝顾云的指点。
　　当计良披着一件外套走出来的时候，便正好见到两人在院子中练习的画面。
　　率先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道清浅气息的是顾云，他微微转过身，视线往身后望去，果然见计良正站在门槛处看着他们。
　　一身青衣外罩着一件灰色薄卦，苍白的手指自袖子内伸出，虚虚地握着那件外套，神情淡漠，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大哥。”
　　他张口喊了一句，内心忽地有些疼，像被一根刺扎中。
　　听到他的声音，正专心练习的少年顿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望向计良的时候眼眸微微发亮。
　　“老师！”
　　比起顾云的嗫嚅，真真是富有朝气的问候。
　　计良视线移向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忽视了一旁显得有些无措的顾云。
　　事实上，这种情形已经维持好些天了，自那日顾云挑破两人间的关系，并不欢而散之后，虽说顾云较为厚脸皮地留了下来，但计良却是一次都没拿正眼瞧过他，就像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一样。
　　这让顾云有些难过，又有些怅然，大哥不愿跟自己回去，身体又不好，只恨自己对医术只懂得些皮毛，若是董大夫的话，定能将大哥治好，说不定连大哥的武功也……
　　这么想着，顾云却是更加确定了，让大哥回去的想法。
　　如果被计良听见，估计又想笑了。
　　此刻，收起木剑便往计良这边走过来的阿恒，他感觉最近自己的武功练习大好，正打算与老师分享自己的喜悦，却不想忽然听见几声咳嗽，面上着急闪过，三两步便跑到了老师身边，倒茶递水，直到咳嗽声渐渐止住。
　　计良放下捂着嘴唇的手，眉头却微微蹙起来了，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又了解了几分，比一开始预计的情况还要差。
　　本以为经过调理，会慢慢好转，然而不过是天气的变化，便忽然恶化，说明他之前喝的药都成了无用功。
　　这副身体，已经彻底垮了。
　　微抬眼，便见前面少年着急担忧的神色，越过他，不远处一副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顾云，亦是相同的神情。
　　此时天空明媚，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洒落在院子之中，投射到身上，却似乎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自计良身体不适，学堂的授课便暂停下来了，村民都没有异议，应该说，他们更加关心先生的身体情况，旁溪村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位教书先生，传道受业。
　　所以在计良休息的期间，经常可以看到有人在他的院子中出入，皆是前来慰问的村民和学生。
　　顾云只是在旁默默看着，大哥面对那些村民问候时温和的神情，都让他不自觉地恍然，生出这么一个错觉，仿佛一切都从未有发生。
　　但他清楚，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又是几天过去，计良身体好转，便逐渐恢复了学堂授课，只不过授课时间改为了半日制，无人对此有异议。
　　……
　　话说，武林盟那边。
　　在收到李家兄妹传递出来说是发现魔教余党的藏匿地点，便由顾盟主率领人马前去探查，而后分为两路。
　　一是继续展开针对魔教余党的搜索，二是营救被追杀的李家兄妹。
　　暂且不论前者的搜查结果如何，后面则由顾盟主亲自出马，却是在李家兄妹陷入最危机的时刻，将人给救下来了。
　　李邢兄弟身负重伤，被带回武林盟由医术高超的董大夫救治，其余几人也回来了，却不见顾盟主的身影。
　　回来的几人倒给了说法，说是顾盟主临时有事，但接连半个月都不见其踪影，那几人的压力也愈发的大，因为只有他们清楚其中缘由，虽说顾盟主每几日便有消息传回，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但如今老盟主逝去，新盟主才刚刚继位，正是多事之秋，还需要新盟主出面坐镇。
　　而且顾云一直在回信中隐瞒计良的事情，到现在，却是不得不面对了。
　　这段时间里，他也一直想缓和与大哥之间的关系，却苦于没有机会，大哥面对他依然无视，最大的进步便是终于肯与他说话了，却只不过是犹如对待一个陌生人般。
　　顾云心里苦笑，想到信中让他尽快回武林盟的消息，不由微微紧了紧手指。
　　恰巧计良从身边经过，鼻尖飘过一丝苦涩的药味，明白大哥应该是刚用完药的，视线划过那张君子如玉般的脸庞，苍白脆弱的面色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好转。
　　心中思绪万千，顾云下意识喊道：“大哥……”
　　听见声响，计良脚步微顿，侧过身。
　　“顾盟主有何事？”
　　神态平和，语调舒缓，全然不见一丝一毫的讥诮与嘲讽，就连眼神都是平静和煦风轻云淡的。
　　顾云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大概要回去了。”
　　“那便祝顾盟主一路顺风。”
　　“大哥还是不改变主意吗？”
　　顾云倏地转过身，直面面对计良的背影，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答，那道清瘦的身影便再次迈开了脚步。
　　原地，顾云只是看着他一点点地远离了自己，微微垂下头，似乎闭了闭眼，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