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番外篇——by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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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色已晚,江施主不宜奔波,其实贫僧本应该早些拜访,但因佛宗事务繁重,现在已是打扰,万般不能再劳累施主。况且德宁大师也说此事不急,请江施主宽心,等闲来再去佛宗一叙便可。”
“广道大师客气了。”
“如此,贫僧便不打扰江施主休息了。”
广道没再说什么,冲江木再一次行礼,接着人瞬间就消失在雨幕中,此番功力实在是深厚。
江木看着那远去仅剩一点的背影,也没说什么,推开药铺的门,收伞走了进去。
第49章
德宁大师今年七十岁高龄,常年隐于佛宗,除了前段时间新宗主的考核和册立出现过,平常外人很少能拜见他,眼下对方能来邀约,江木觉得怕是旧疾状况并不太好,而且对方应该也不想被外界所知。
第二日,他便只身前去佛宗。
*
晨光熹微,微风拂面带一丝清晨独属的寒气。
江木刚进佛宗就遇上了里面的领事,大概是被打点过,对方和善地为他指了路,又告知他今日来得太早,德宁大师还在坐禅不方便会客,请他先在佛宗转转。
德宁大师的住处一般僧人也不得踏入,那个领事亦是如此,所以为他指了一条僻静小路,便只能面带微笑送他离去。
江木走在这山间小道中,清晨还未散去的薄雾,将佛宗轻轻笼罩在茫茫山林之中,不远处伴随着一声声缥缈的钟声梵唱,人在此中仿佛置身于世外之地。
他要去的地方是这里最南的一处。
佛宗并不是隐世之地,他们算是敞开宗门迎接世人,每天都会有众多的香客,王孙贵族,贫民百姓,什么样的人都有,宗门看着辉煌又气派。
但江木走得这条路上并未看到一个人。
反之周围的景色透露着一股子荒凉感,一个又一个紧闭的禅房院落在层层树影下说不出的凄凉,看着那门上斑驳的痕迹,怕是甚少有人前来。
江木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旁边一处有什么不对劲,他偏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在最里面的一座禁闭着的院落,此时竟然半敞着大门。
里面有人?
院落的大门同样也是满面斑驳,江木顺着那里往里面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里眼下正站着一个和尚。
昨日临州城下了雨,此时院落的地面上还有些潮湿,那人侧对着他,身材挺拔修长却有些消瘦,宽大的白色僧袍在微风中衣袂飘飘,给人一种很羸弱的感觉,那人静静伫立着目光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江木轻轻推开门,尽管动作很小心,但门依旧发出一道略微刺耳的声音。
那人缓缓转身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江木微微有些怔然。
眼前这人一袭白色僧袍款式极为简朴,但一尘不染又觉得颇为清雅细致。眉如墨画,面若冠玉,肌肤赛雪竟比身上的白衣还要来得夺目。对方长身玉立,一双瞳人剪秋水,温柔中带着疏离与周身清冷的气质浑然一体,再仔细一看,又不由感叹他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在薄雾中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对上那视线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人淡然的目光,清心寡欲得不似凡人。
两人双目对视了下,那人轻声问道:“你是?”
说话的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不过话语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温和。
江木微微颔首:“在下江木,受德宁大师邀约前来,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受师父的邀约?”对方似乎是有些惊讶,神情微微有些失神,片刻便恢复如初,他冲江木双手合十略带恭敬道,“阿弥陀佛,贫僧玄映。”
江木稍微打量了下他:“你便是玄映?”
玄映也不多问,眼眸微垂:“正是贫僧。”
还没等江木继续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声喝厉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木转身看过去,一个怒气冲冲的大和尚跑来。
“你是何人?谁准你到这里来的。”那位师兄面色严肃正说着,跑到院落门口恰巧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人,表情瞬间哑然,紧接着便嘴角一咧兴奋道,“小师叔,你终于出关了!”
江木看看他又看看院里的玄映,后者先是对他十分歉意地笑笑,接着与大和尚说:“圆意,不可莽撞。”
这位叫圆意的师父也不是愚人,当下就明白自己是冲撞了贵人,立即双手合十赔不是:“阿弥陀佛,施主莫怪,方才是贫僧无礼了。”
江木轻轻摇下头:“无妨,是我不应该随意闯入。”
玄映眼神温和缓步走来,轻声道:“江施主言重了,贫僧今日出关正好要向师父辞别,不若贫僧与施主同去?”
他的个头比江木高些,此时站在身边却无任何压迫感,反而仿若清风拂面,不论是话语还是气息,实在清新淡雅到极致,令人不由心生好感,想到茶馆里的那些人如此崇敬他,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那就有劳玄映大师了。”
“江施主客气。”
圆意是不随他们同去的,二人告别对方,顺着幽静小道继续向南。
清早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周围山色在薄雾中时隐时现,衬得一个个庭院越发幽寂。
他们不慌不忙地走着,草丛里的虫鸣、树林间的鸟叫,阵阵凉风吹来枝叶也跟着飒飒作响,加上远处宫殿里的念诵佛经声,所有一切编织在一起显得美好又安宁。
江木微微侧目像是偷瞄了一眼,不过玄映察觉得很快,他偏头浅浅一笑轻声问:“江施主是第一次来佛宗?”
“嗯。”江木应了一声甚至还点了点头加重语气。
玄映停下,表情看着似乎有些懊恼,他遗憾道:“那贫僧应该带江施主好好转一转才是。”
江木看了看他:“现在也不迟。”
玄映微微一愣,随即清俊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极浅的笑容,眼眸里尽是暖意:“说得也是,那便不走这条路了。”
他这人并不像外表看的那般清冷又不食烟火,江木觉得他应当是个妙人,否则哪里会知道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还有那些有意思的典故。
二人直到半下午才朝被遗忘的德宁大师的住处奔去,在院落门口,玄映停下不慌不忙整理着自己的着装,这种投机的举动像是做过千万遍般熟络,完全不是古板僧人该有的形象。
江木微微歪头看着他,他冲江木轻轻眨了下眼,示意不要声张,江木忽然有些可惜,这样的人物竟是个和尚。
待他整理好衣装,整个人又恢复了十分圣洁、清冷的模样,好似久居庙堂的圣僧,不可亵渎。
玄映站定,伸手挽起衣袖准备敲门。
这时,在他的身后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玄映师侄。”
二人转过身看到一个灰衣僧人站在身后三米之外的地方。
玄映神色自若朝那人微微颔首:“监寺师叔。”
江木道:“广道大师。”
广道缓步走来,直到走到他们跟前才停下。
那高大又魁梧身形,感觉可以遮挡住江木和玄映,一双锐利的眼眸正俯视端详着眼前的两个人。
江木的神情不变,他向来淡然,总是那副苍白寡淡的样子,仿佛不管面对什么都能泰然处之,玄映则噙着笑,温温柔柔的,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广道凝视着他们,表情很是严肃,可二人依旧什么都没变,过一小会儿广道先撑不住,像是一下子破了功,笑道:“你们两个可是让宗主师兄多等,好大两只鸽子在佛宗里来回飞跃。”
江木垂眸:“是晚辈的不是。”
玄映垂眸:“是弟子的不是。”
连动作都一模一样,广道也有些无奈笑着:“哎,哪里话,说笑罢了。”
玄映道:“师父现在在里面吗?”
广道点点头,看着玄映,他不禁又蹙起眉头,轻声说道:“我观你修为精进不少,想必这段时间的闭关收获良多,有些话师叔我逾越替宗主师兄多说几句,你一向都比其他弟子来得聪颖,在这一代中你资质最好也是最省心的一个,可那事……我相信师兄他有他的理由,你虽擅自闭关,但宗主师兄也认为你有自己的考量,而非其他原因。”
玄映敛眸道:“让师父他担心了。”
广道叹道:“唉,不多说了,你们先进去吧。”
那事自然是茶馆听说的事,江木身为外人也不好去问,索性当没听见,正准备进屋时广道叫住了他。
“江施主。”
江木转身看着他,对方冲他深深鞠了一躬:“有劳江施主。”
“广道大师客气了。”
*
玄映是先进去的那个,等江木进屋后,正好对上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的视线。
那目光很平静像口井一般深邃。
这位便是佛宗的宗主——德宁大师。
一位长年居住山林,久绝世事的隐世高僧。
江木对他微微行礼:“见过德宁大师。”
玄映也对他行礼:“弟子拜见师父。”
对方很有深意地看了玄映一眼,双目微阖双手很慢地拨动一串佛珠,轻声回应:“嗯,江施主请落座。”
请便只请一人,江木倒是不拘束,大大方方落座在一旁,只留玄映仍旧站着,不过他也不觉得难堪,依旧是清新淡雅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德宁大师说完话,屋里陷入了寂静,江木看着他们,觉得这两人之间仿佛有着说不透道不明的隔阂。
二人的关系并不算差,德宁大师虽然贵为宗主,但平日里多是慈眉善目,对待弟子也是关爱有加,尤其是这个他最为疼爱的小弟子,更不会有半句苛责,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令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生疏?
江木想了想,还是新宗主册立那事。
果然,过了会玄映率先开口:“弟子此次闭关……”
“你不必向我解释。”
本来玄映没想提这事,不过是刚才同监寺师叔的谈话令他有些许内疚,没想到刚提半句,德宁大师就断了他的话,玄映看了看他,微微垂眸不再开口。
德宁大师依旧是阖目:“你此次前来还有何事?”
玄映说道:“这次闭关修行弟子感悟颇多,如今出关,弟子想要外出游历一番,此次前来便是向师父辞行。”
德宁大师听到后微怔,但那抹不自然的神情转瞬即逝,很快就变回了原来沉稳的模样。
“去吧。”
玄映朝他欠身行了礼,又冲江木轻眨下眼睛,然后悄步退了出去。
等玄映离开后,外面的广道走进来对着德宁大师感叹道:“师兄既舍不得玄映师侄,为何不直接挑明,就是说句叮嘱的话也好,何至于像现在这样?”
德宁大师摇了摇头:“不必再说,江施主,今日让你见笑了。”
江木淡淡看着他,伸手探上对方的脉,过了会儿,他道:“五成希望。”
第50章
江木从佛宗出来的时候,天空已是漫天星光,他婉拒了广道提出的留宿,一人不紧不慢顺着山道回去。
佛宗的山道设计得还比较人性化,从山上一直到山脚处,每隔三米就会有一盏灯笼,烛火虽然不是很亮,但照明还是没什么问题,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当他走到快接近山脚的时候,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背着包袱的白衣僧人。
他闭眸手中拨弄着一串木质佛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宁静,周围烛火幽幽亮着,仿佛也不能沾染给他一丝烟火气。
这般圣洁的姿态,除了玄映别无他人。
江木停住:“玄映大师还没离去?”
那人睁开眼眸转过身看见他轻轻笑了下,不知为何他一动起来,倒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了。
“贫僧在等江施主。”
“玄映大师有何事?”
“先前贫僧说要出去游历一番,现已辞别了师父,但还未与江施主正式辞别,贫僧心有挂念便不能直接离去。”
江木往山上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他:“你一直在这里等着,要是我今晚在佛宗住下,你又当如何?”
玄映看着他:“那便在此等着。”
这种话倒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
江木走下来:“那些灯是你点的?”
“山灯算是课业之一,由专人负责。”玄映向他解释,但是很快他就一转话题,“不过今天倒是贫僧所为。”
江木走到他身边,问:“你可有打算,去何地云游?”
玄映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既是云游便无目的。”
“德宁大师的状况不太好,他功力深厚,强撑下去倒也不是难事,但旧疾发作总归疼痛难忍,折磨心神。”
江木说着他在德宁那里诊脉的结果,身子在他身边慢悠悠打转一圈,眼眸里带着一种颇为审视的意味瞧着玄映,不过后者神情不变,依旧是温温柔柔。
江木继续道:“那伤起先不难,但拖得太久,我有把握医治,可治病需要一味药引,那东西可遇不可求,得不得到要看天意。”
玄映垂眸:“阿弥陀佛,依施主所言,师父他应该选择了放弃。”
江木点头:“确实如此,德宁大师对生死已然看淡,也不想劳民伤财,但我想去试一试,不知玄映大师意下如何?”
“嗯?”
“药引在西域,是一株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花,我算了算日期,再过九个月便是最好的采摘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