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番外篇——by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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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语调微扬,似乎在做邀请。
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怎么能把话说得像个登徒子一样膈应人?
江木皱着眉后退一步,看玄映这副做派,他就知晓定是没有胎记,这人又想戏弄他。
只是这一瞬间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有些失望,没有胎记,那就和那个尤老先生所说无关。
江木打算直接走人,反正没有红花,他也无须和他啰嗦,不过他刚动身,玄映一把拦下他,身子挡在前面,居高临下道:“怎么说走就走呢,江大人还没把话说清楚。”
江木道:“你既然没有胎记,那事说与不说就没多大意义了,你身上背得罪孽那么多,何必再加一条过去的。”
玄映低头笑道:“我有没有,和你说不说,有什么冲突?难不成江大人前来只是为了吊贫僧胃口?”
他挡在江木身前,丝毫不让,眼眸里倒映着江木的脸庞,二人僵持一会,江木最终开口将尤老先生的事告知对方。
*
廊檐外,雨声越下越大。
廊檐下,却越来越静谧。
*
玄映面无表情地听着江木说与玉莲儿的相遇,去剑绝山庄做客,路遇安村的情况,以及见到一位在雌雄魔头手中幸存的老者。
过会,他低声轻笑:“原来如此,江大人便是为这种事而来。”
他的笑声充满了鄙夷,江木不知道玄映是笑他天真,还是笑他不远千里而来的无聊,不过他也不在乎,对方爱怎么想怎么想。
身子越过玄映正打算飞身离开,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衣服落地的声音。
江木下意识侧身看了一眼,顿时怔住。
白皙精瘦的后背映入眼帘,那上面有十几道淡淡伤疤,交错纵横,而后腰处确实有朵精致的红花胎记。
这胎记……当真有?!那岂不是……
玄映朝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也不复方才的慵散,而是充满了阴冷和凶狠,江木刚想张口,他瞬间扼住江木的手腕将其拉进,两人一下子近在咫尺。
“江大人,可是故意捉弄我?”
他低头说得咬牙切齿,隐隐约约似乎带着恨意,一时间令江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
玄映不相信江木说的话,什么尤老先生,庆州村庄被屠杀的事,他在这个世界上徘徊那么久,也挣扎那么久,早就已经认命了。
五十八项第一仍然得不到德宁认可,不就是因为他有一对魔头父母?
他的父母是魔头,玄觉的父母是抗魔英雄。
这就是最根本的区别!
可是现在告诉他,他是清白人家的孩子。
荒谬!
可笑!
那他之前所坚持的一切,不就毫无意义了?
*
江木知道玄映接受不了,他设法瞒着天道,用秘术带玄映偷偷从空间裂缝里来到安村,然后施展幻术让玄映亲身经历尤爷爷过去的记忆。
那段时间很短,从孙家媳妇生产到屠村,梦中的世界特别特别短,不过玄映醒来后,很安静,什么偏执的情绪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他开始大笑,捧腹大笑。
没有任何悲痛与气恼,就是大笑。
像看到或者听到什么非常搞笑的事一样。
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
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捂着肚子哎呦叫唤。
他的世界只剩下大笑,特别纯粹的笑。
不知是笑这世道荒唐,还是他自己荒唐。
*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开口。
天色已暗,城里倒是挺热闹。
万家灯火,绚丽夺目,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他们走过街道,走过石桥,在一处河堤旁,玄映说:“江木,可否陪我再放一次河灯。”
*
现在不是放河灯的时节,但江木买了一堆材料,坐在石阶处安安静静折着河灯。
他不喜欢玄映这种比较麻烦棘手的人,但某些时候他也愿意配合下对方,虽然玄映说,这是他高高在上的怜悯感在作祟。
*
“我刚随德宁回佛宗时,水土不服,身体不好整日生病,他为了帮我调养,费尽心思,到最后我还是来时那样,他倒消瘦了十几二十斤,那时的他与现在还不一样,他是个胖和尚,我藏匿他,也是费尽心思。”
……
“佛宗没有外面想得那么与世无争,弟子之间的竞争常在,我初来并不受待见,小打小闹免不得,不过很快那些烦恼就没了,实力强比什么都令人信服。”
……
“我不喜打雷,原是因为那对父母修炼魔功,心性易怒,打雷影响他们的情绪,我总会遭受无妄之灾。但德宁以为我害怕雷雨天,小时候每到雷雨时分,他就让带我去念经参佛,自以为做得不动声色,现在想想确实好笑。”
……
“佛宗的弟子有专门住宿的地方,但我刚来时身上有伤,那些伤疤不好让别人看到,所以一直跟着德宁居住。那时外面兴起孩童睡前读物,庙里的小和尚自然也喜欢听,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但德宁偏偏记在心里,以为每个人都喜欢。有时我因为伤势疼痛难忍睡不着,他却以为我无聊,非要给我讲故事,只是他哪会那些东西,最后讲来讲去仍旧讲佛,内容枯燥又乏味,我又疼又觉得无趣,结果竟然真的睡着了。”
……
“河灯是八岁那年,山下都在放河灯,还有河灯比赛什么,佛宗也有很多人去放,有的寄托相思,有的缅怀亲人,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兴趣,但因为德宁要去,我也只能跟着。他弄了两盏河灯给我,上面居然写了我父母,真是大逆不道,我其实知他的意思,但那两盏河灯最后全都翻沉也算是天意使然。”
……
“我本来不想参加佛宗考核,宗主之位对我没有吸引力,我也不想他为难,但名字是他替我报上的,我以为他想让我接任,我以为他已经不在意那些事了……成绩公布的那天,我站在最前面,可他一直没有看我,榜单上的第一位写着我的名字,但他一句话都没对我说,当众选了玄觉,我问他为何,他回了我四个字——你,不合适。”
……
“闭关之前,我曾私下里找过他,他对我闭门不见,我问他是否因为我的身世才不选我,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但那天他上报我名字的时候,我真的想过怎么接下这份担子,不过显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
在江木叠河灯的时候,玄映断断续续说着些往事,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像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耗尽了所有的心神。
江木道:“他觉得你心性凉薄,你的不在乎同样那么高高在上。”
玄映偏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忽然轻笑:“原来是这样,那你我倒是有些相像了。”
“你还要做那些?”
“嗯。”
死不回头这种事江木也见过很多,只是像这种清醒的死不回头确实少见,对方已经决定,他也不再说什么,把做好的河灯递给玄映。
烛火摇曳,顺水飘逝,一盏接一盏划向远方。
玄映双手合十闭目许着愿,江木还是像以前那样淡淡注视河灯飘远,面上毫无波动。
“贫僧之前许得是所谋划之事顺利成功。”
江木低头看了看他:“那你倒可以接着许愿成功。”
玄映轻笑:“这是自然。”
江木接道:“虽然天地是不会让你成功的。”
他现在的谋划,基本要动气运根基,此界天道怎么都不可能任由发展,最后玄映势必会失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玄映对这个回答没有反驳,他静静看着江木问道:“你在地府又谋划些什么呢?”
江木眼眸微暗:“与你无关。”
“若我到地府后,打乱你的计划呢?”
“你找死。”
玄映笑道:“呵呵,那可说不准,哎呀,这地府之中也和凡间无异,不过有你在,是挺有意思的,贫僧真想快点去看一看。”
江木冷言:“唯恐天下不乱。”
玄映应下:“此乃贫僧的本性。”
江木不再理会他,玄映接着问:“怎么?江大人还是那么讨厌贫僧?我与你剖析那么多心事,江大人可愿意引我回去?”
“不愿。”
“呵呵,那可由不得江大人所想。”
*
两人的道路不相同,玄映仍旧选择回去,江木继续袖手旁观,双方都在等着时间。
在分离的时候,玄映本来走着突然转身又看看他,两人之间相隔了一条小河流,但此时却宛如银河那么长。
“不管你信不信,与你出行的那段时日,我过得很轻松,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我做得局,在当时竟也深陷其中,撒谎撒到把自己蒙骗……我有时常想若时间能停留在那时也不错。”
江木缓缓道:“你不会想停留在那个时候,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或许如此。”
玄映低头笑了一下,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远方,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
第94章
外面风波云涌,玄映的反扑计划令燕杰书倍感压力,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人心惶惶。
江木后来又回了趟佛宗,见了德宁大师,告诉他那些往事,对方听他说完玄映的真正身世后没说什么。
震惊没有,自责没有,后悔也没有。
但江木感觉他枯瘦的身体变得更加颓然,像是被剥夺了生机,眼眸宛如一口枯井没有任何光彩,那治好的旧疾好似并没有真的让他好起来,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佛珠挂在手腕仿佛已然坐化。
……
江木在外云游了快一个月,独自一人,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山间的云彩和水波荡漾的湖面,他很少有这样盲目闲逛的时候,往日不是为任务对象到处奔波,就是忙于地府各种琐事。
当然也从未有哪个任务对象像玄映这么清醒,他也不需要他来帮他完成执念,所以江木的存在倒像是个等待他的归宿。
日子一点一点过,江木只是等着,等最后那天的到来,等对方心事了,接着就是引灵回去。
在他心里已经默认玄映回归地府之事了。
……
江木本来不打算去看玄映落败,既定的结局没什么观看的必要,但阴差阳错他最后还是看到了那一幕。
对方像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上,满身是血,胸前一个血窟窿汩汩流着,洇湿了地面。
玄映的真实实力没有他的头脑聪明,这是一个致命弱点,也是天道设置的不可克服的障碍,否则他就不是半挣脱世界束缚了。
武功高强的妖僧但不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击败,就像当年的雌雄魔头被众人联合斩杀,不管玄映怎么布局,他都逃不掉命定的决斗。
而拥有无敌气运的燕杰书,一开始就压他一头占据上风,虽然最后只能说是险胜,但那也是胜利。
胜则生,败则死。
江木站在远处的树干上看着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他一动不动了无生气,但在众人都看不见的状态中却慢慢浮起一个身影。
没有悲愤,没有恼怒,非常平静的灵魂。
就像是从未经历过恶斗一般。
那身影看看四周,目光锁定在了江木这里。
*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玄映飞身落坐在他身旁轻声道,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明明都是他的执念,但现在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江木道:“是不准备来。”
“但是你来了。”玄映笑着说。
江木看了看他:“我以为你至少会去见一次德宁大师。”
玄映眼眸微弯:“你不是替我见了两次?连答案都带给我了,我还有必要去吗?”
他的反问乍一听没有错,可江木还是反应过来:“……你果然没有什么执念。”
江木之前就怀疑过,玄映根本就不是被执念阻挠,他是自愿困住了自己,以一个荒唐的理由不去转生,但这种怀疑在当时只是怀疑,魂魄有时候很脆弱,他也没办法验证。
玄映听到江木的话,只是低声笑笑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默认。
“你帮她没有落到一丝一毫的好处。”
江木说的人是秦乐霜,关于秦家旧案,朝廷出面认错,圣上也承认是桩冤假错案,其中牵扯到的奸臣们还活着的已经被挨个处决,改斩的斩该罚的罚,皇家还昭告天下以洗清秦家的清白,可以说对秦家做得仁至义尽。
而秦乐霜的事也被调查出来,她是七年前偷逃的官妓,这么些年里秦家还有名字的只有她一人下落不明,也就是说后来她所做之事没有秦家其他后人的参与,完全是她一人所为。
圣上开明愿意为她开脱罪名只要她肯归案投降,可秦乐霜没选择这条路,她选择了为掩护玄映轰轰烈烈而死。
不识好歹说得就是她,但也因为女流之辈,朝廷不屑口舌之辩便把矛头对准玄映,说秦乐霜是被妖僧蛊惑才犯下错事,这样既保全朝廷和秦家的颜面,又能集中精力对付异端。
对于江木的话,玄映依旧不在乎,不过他倒愿意多说一些旧事。
“十七年前,新皇上任刚满一年,朝中权臣极多,边境他国又虎视眈眈眈,这位新帝手段不不够,治国能力也不足,加上自身力量弱,于是便选择了韬光养晦,对一些事情放任不管能过则过,养的那些人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