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by故里暮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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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怒吼的女子是谁,如今又在为谁送丧?紧接着,如潮水般的痛苦让他差点溺死其中,现在,又是谁,伤他如此之深?
寻伐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卧房,随后便看到旁边撑着脑袋打盹的段尘。他轻轻推了一把少年,少年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床上之人正盯着自己,稍显局促不安。
“想睡觉就上来吧,不用那么拘束。”
“师尊未同意,徒儿怎敢冒犯越矩。”嘴上这么说,段尘可一点没客气,手麻脚利的除了靴袜爬上床。
寻伐雪见他这样不禁笑道:“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在我面前何时不敢越矩了。”
段尘缩进被窝里,可真是暖和啊,他下意识的往寻伐雪那边靠去,一边小声嘟哝着:“弟子冤枉,弟子可一向安分守己谨遵师言的。”
寻伐雪伸手按住不停的在被窝里乱拱的人,顺便将人朝自己怀里带了带。虽知段尘早已不是小孩子,这样的动作未免太过亲密,但寻伐雪一直是个不被世俗规矩所束缚的人,他只觉得这样搂着让他安心,稍稍消除了刚从梦中醒来的烦躁。
段尘则心安理得的躺在了他怀里,小时候常被这样抱着睡,一开始还很拘谨,慢慢的也就放肆起来。多希望时光就停在此刻,多希望眼前的人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从此归于山林间,不见日与月。
第二日,寻伐雪随便寻了个由头,进了宋执的书阁,段尘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他们在书阁翻翻找找,大半天都没找到寻伐雪想要的东西,他有些气馁,甚至觉得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段尘准备离开的时候,衣带勾住了书桌旁的香炉,一下子打翻在地。段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收拾起来,再将香炉重新放回原位后,只听“喀啦”一声,书桌后竟藏了一扇门。
寻伐雪闻声赶来,撩起挡光的帘子,黑乎乎的洞口显现出来。
“师尊,这······”段尘擦了擦手上的灰,有些不知所措。
寻伐雪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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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隐藏的真相,正在渐渐浮出水面。但是,众所周知,真相从来不是轻松的。师尊选择进了密室,也选择了他真正的人生。
第30章 逃离现实
密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是放满了书,只是同前面的书不一样,这里的书都是一些民间小说、趣闻传奇。还有一些女子用的胭脂首饰,罗裙丝带,大部分都是明媚的鹅黄色。
寻伐雪一一看过去,有一本老旧的书引起他的注意。看封面,似乎是一本医术,里面折了角,应该是宋执做的记录。
翻到折角那一页,“玉髓草”三个大字刺激了他的瞳孔。
“玉髓草:双生草,伴玉而生。玉草,可治失忆、头痛;髓草,可致人失忆、幻觉,常做麻药。”
几行小字聊聊解释了玉髓草的功效,竟然是双生草药,宋执从未告诉过他。每次都是他拿来什么自己用什么,那么,他用的是玉草还是髓草?
密室另一边,段尘正在随意的四处看,不小心踢到柜子一角,一幅卷起来的画滚到了他脚边。他打开来细看,画上是一位姑娘,穿着银铠黑袍,手握长剑,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好不英姿飒爽。最重要的是,画中女子竟跟寻伐雪有七分相似。
“师尊,不知师伯可曾娶过亲?”
“师兄娶亲?未曾听说过,我也从不知道有掌门夫人这号人物,你在看什么?”寻伐雪心烦意乱的丢了手中的书,回头见他手中拿着一幅卷轴在仔细端详,好奇的凑了过来。
画中女子的脖子上也戴了一枚玉,细看纹路,跟寻伐雪送给段尘的那块很像,只是她的是一块完整的圆玉,不像寻伐雪那块,形状似是半个缺月。
寻伐雪皱了皱眉,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位女子,为何看了不仅觉得熟悉,还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目光下移,看到几行模糊的字迹,他拿起来费力的辨认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落款宋执。
看到最后,寻伐雪瞳孔骤缩,心脏好似被人刺了一剑,手中画也拿不住了,任它掉落到了地上。画卷落地前翻了个面,背部朝上,正中几个大字直直刺入寻伐雪的眼中。
“吾妻辞卿,岁岁长念。”
······岁岁,长念?
寻伐雪快速将画捡起,卷好后放回原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虽不知画中女子是谁,但看寻伐雪的脸色,段尘也不敢多问。只是看这如此相似的长相,又跟宋执有关,难不成寻伐雪是宋执跟这画中女子的私生子?
段尘甩甩头抛弃这个荒唐的想法,就算是私生子,当年宋执也应该是要收他为徒啊,怎么可能两人以师兄弟相称。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段尘把东西收拾好,又谨慎的关好密室的门才离开。回到枇杷轩的时候看到寻伐雪房门紧闭,他走过去敲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应答。等了一会准备放弃离开时,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寻伐雪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跌倒了,连忙多敲了两下门。
“师尊,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师尊这样很让我担心。”依旧毫无动静,段尘不死心的敲着。既如此,段尘索性一挥长袍,跪在门前,就这样陪着他也好。
星星逐渐爬上山头时,寻伐雪才微微将门打开一条缝,段尘连忙爬起来踉跄着跑进屋里,连腿麻都没顾得上。
屋内没有点灯,目光所及处皆是昏暗,微弱的月光照见了一片狼藉。寻伐雪似乎摔了很多东西,甚至连那根细长的烟杆,也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它已经被一摔两段了,再无修复的可能。
段尘走到那憔悴的人身边,他披头散发的坐在狼藉里,衣服也没有好好穿,似乎刚经历一场生死般的悲痛。段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默默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突然,寻伐雪转过身抱住一旁的段尘,段尘感受到怀里之人正发着抖,耳边传来极为克制的呜咽声。
此刻的寻伐雪,脱去了往日清冷强大的伪装,真的脆弱至极。段尘感觉得到,他正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段尘情不自禁地反抱住他,柔声劝慰:“没事的师尊,都会过去的,师尊你跟我说的,若不想被那些痛苦烦扰,不要去看它就好了。”
“阿烨,我们、我们离开清越山好不好,随便去哪,我不想再待在这了。”寻伐雪紧紧搂着段尘的脖子,身上抖的更加厉害。
“好,师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阿烨永远陪着师尊。”天涯海角,随你流浪,有师尊的地方,他就有家。
寻伐雪不想去追究那些记忆了,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属于他,徒增痛苦罢了。这一次,他打算做一回鸵鸟,只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可以假装从来没有过。他可以抛弃过往二十多年虚假的人生,重新开始自己真正的生活。
走的时候,他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吃食、衣物、钱财,他都没有再碰,恐怕除了招魂,这院子里没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哦,还有那株枇杷树,也应该完全属于他,只可惜他不能带走。
临走前他摸了摸那树,本想着等它长大了就有枇杷吃了,却再也吃不到了。
“师尊若喜欢,回头我们找到了落脚地,弟子给您种上满园的枇杷。”段尘不忍他神伤,也知他遗憾,出言宽慰道。
寻伐雪本想去与阙澜衣简单的告个别,但不知为何,自从阙澜衣回来后,就被他的师尊禁足在古道门,也不准外人前去探望,落九天去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寻伐雪便只与落九天匆匆见了一面,但并未明说自己的打算,只说朋友聚聚。像落九天那种粗线条神经的人,不会发现异常的。但他也变了很多,寻伐雪发现他没有以前那么咋呼了,做事更像一个成年人。他不禁唏嘘,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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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没想到吧,万年替身梗会发生在寻伐雪身上。我们的师尊尊终于下定决心,要跟段尘尘私奔啦~(bushi)
文中出现的词来自纳兰容若的《蝶恋花》,是为悼念他的亡妻卢氏而作。这里采用他哀悼亡妻的意境,故引用。
第31章 大梦初醒
由于寻伐雪心中的愧疚,两人先去了徐州,打算帮当地百姓重新整顿家园。
不曾想,一向身体康健的寻伐雪,这回病倒了。当时他正在帮一户人家打水,刚摇摇晃晃把水打出来,突然脑袋如遭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人家以为他死了,吓得屁滚尿流,连跑带爬的去通知段尘。
一连几日的奔波劳累,以及那样重的的打击,本身就给寻伐雪的心上蒙了一层不透气的布,压抑的他快喘不过气。
每次晚上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那素未谋面的女人,在他的梦里笑的多么的欢快,看她与宋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他只要看见了自己的那张脸,都觉得恶心至极。
多么可笑,来人间混沌过了二十多年,什么天之骄子万民之神,到头来都是别人的影子。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来这世间的意义何在,看别人的生老病死,他们都是戏中人,只有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观戏人,戏里的一切,从来都与他无关。
段尘端着药进来时,只见寻伐雪在床上气若游丝,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他去煎药的功夫,人竟有了夕阳之景。
“师尊,师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段尘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如至宝般抱在怀里。
“师尊,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当年众派联手灭了我的家族,我亲眼看见父亲长兄被他们开膛破肚,又看着母亲为了不受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亲人的离开吗。”段尘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哽咽起来,那些陈年旧事,现在提起来,依旧鲜活如在昨日。
那一年,他被藏在死人堆里,尸体鲜血的恶臭,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他从缝隙中看见自己的父亲与大哥,被人一剑穿了心、开了肚。母亲带他与二哥逃难的时候,为了保小,自己爬上城墙引去那些人的注意。
而他在草丛中,被二哥死死地捂住了嘴和双眼,但他,都听到了。
“师尊,你张嘴喝药好不好,我一直陪着你呢。你说要带我浪迹江湖除魔卫道,你说要做最潇洒恣意的游侠,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还有······”段尘说不下去了,他端着药,奈何怎么都灌不下去,好像那人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寻伐雪眼睫微颤,盘旋在耳边的声音帮他驱散掉了梦中的阴霾,他看见一个笑的明媚灿烂的少年,跟他说,他还有家,他需要他。
段尘干脆猛一仰头,将药含在口中,随即低头吻上寻伐雪的唇,用手微微打开他的嘴,一点点将药渡了进去。
温热的液体经过寻伐雪的口腔,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带着些许甜意的药吞入腹中。
又过了一天一夜,寻伐雪才悠悠转醒,他这一觉好像睡了有十年那么久,浑身酸软无力。他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强撑着往外走去。
院子里坐着的少年,背影单薄。他背对着寻伐雪,看动作好像在削木头,时不时抬手擦一下脸。
“阿烨。”寻伐雪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声音极轻,但那少年听见了。他猛地一回头,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的朝寻伐雪扑过来。
“师尊,师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弟子以为你也不要我了。”他一把搂住寻伐雪的腰,此刻也不顾什么规矩了,脸埋在他的怀里乱蹭。段尘抬起头的时候,寻伐雪才发觉他的眼眶红红的。
“刚才,你一直在哭?”寻伐雪揉了揉他的脑袋。
“也就刚才哭了会儿,师尊一直不醒,真的吓坏弟子了。”段尘随便抹了两把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
寻伐雪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风寒,竟能让他缠绵病榻这么久,古人云心病难医果然不假,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太苟同了。如今他心境开明,不似前两日那般阴郁,想来也是因为心中有了希冀。
他不是独身一人,他们两个都是观戏人,进不去那戏里的世界,又何必强求。他愿意跟段尘一起,重新开创一个世界。
“师尊,此地物资匮乏,治病的药,怕是不够了。”段尘低头说道,一副懊恼的模样。
寻伐雪苦笑道:“因果报应罢了,当初我一念烧城,断想不到日后会在此地养病的。无事,我每日自行调息即可,修炼之人没那么娇气。”
两人在徐州逗留了将近三个多月,期间段尘不懈的找药,再靠寻伐雪自身的功力,那点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们尽己之能恢复徐州城,在竣工前离开了那里。徐州百姓只知道最初有两个好心的年轻人要帮他们,帮完之后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从头到尾只知道他们姓什么,其余一概不知。百姓皆以为天神怜悯,下凡渡劫,甚至为两人建了庙宇,感恩其功德。
离开徐州后,两人一路往西,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有路走罢了。途中遇到了常念,她带着同门出来历练,几人虽交情不深,但也出生入死过,而且常念也知道,寻伐雪是落九天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