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标记——by烏夜啼

　　怀雾点头，课桌前有一套传音系统，可以让学生和老师的声音如同近在咫尺，他也没有提高音量，用一贯含着笑意的声音说：“嗯，来给老师捧场。”
　　“好的，谢谢怀雾同学。”老师心情愉快地调出了这节课需要用的资料，“这节课，我们来讲讲战斗机甲。”
　　战斗机甲、也就是军用机甲，脱胎于星际航母，人类刚开始探索太空时物资还不够充分，所有探索出来的资源都用来建造宜居的星球，星系之间的交通和更耗费资源的跃迁点，自然没有余韵去研究机甲，等到大宇宙时代修建出了完整的轮廓，没有齐心协力的统一奋斗目标，不甘寂寞的人类开始搞内斗，机甲也顺势而生。
　　最开始的机甲格外笨重，只为战斗而生，对驾驶员的要求也更多更高，一架机甲需要二十名人类驾驶员。随着时代更换，机甲也发展到如今井喷的状态，不光是战斗机甲，还有五花八门的民用和表演机甲，不过这些机甲在战斗机甲面前，基本就是真枪和玩具枪的区别，没太多意义。
　　现如今的机甲已经是一再进化的版本，但依然有许多不足之处，比如说它无法彻底和人类的精神相融，依然需要佩戴只能固定在主控台上的传感器，离开主控台就没办法再操控，控制权利只能转移给智能系统。
　　如果是固定的交通往来，智能系统处理没有什么不方便，但在太空战场上，谁用智能系统谁死，它只能遵循着已有的逻辑来安排自己的运行方式，并不懂得更多的变通，更不懂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
　　“如何改变战斗机甲已有的操作系统，真正达到人机合一的状态，一直是宇宙里最热门的议题之一。”老师说，“如果有谁能够做到这件事，那毫无疑问，这个人会成为全宇宙的宝藏。”
　　学生们关于星际战争还是很感兴趣的，听得津津有味：“老师，研究出来会怎样？”
　　如果机甲操作系统真的能够改变，那就意味着不需要特殊艰苦的训练，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能不能承受不好说，但正规军的士兵们一定能人人使用战斗机甲，战争将会用新的方式书写。
　　也会一并滋生出欲望和贪婪。
　　“会改变世界。”老师想了想，“不过，目前还没有谁能做到这件事。我想这也是时代的必然，人类在自己毫无所知的状态下走到某个时代更迭的节点，总会碰到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来证明人类并不是无所不能。”
　　“当然，那些能够解决难题的人，都变成了我们历史书上的英雄。”
　　一整节课，怀雾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直到听到这句话，他抬起眼睫，注视着投落在墙壁上的巨大光屏。
　　光屏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架机甲的组装和应用过程，这是一架初代战斗机甲，是系统休眠状态下自动播放的视频，差不多每个机甲系的老师电脑系统都是这样，仿佛是某种情怀。
　　怀雾意味不明地弯了下眼睛，他眼尾和唇角弯起的弧度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但江行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开心，甚至是截然相反。
　　江行捏了捏他的手，不明白他情绪变化的原因，也不想追根究底，只想要安慰他。
　　公主殿下教给他的安慰方式在现在的场合并不适用，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隐晦传达自己的感情。
　　怀雾“唔”了一声：“你又捏疼我了。”
　　江行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把力道放得更轻，他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轻的力道去握住什么东西：“还疼吗？”
　　“还是疼，”怀雾轻柔地说，“我要你多哄哄我。”
　　江行沉思片刻，指腹轻轻揉了揉怀雾的掌心：“不疼了。”
　　怀雾慢条斯理：“不够。”
　　江行思虑的时间更长，他没有安慰过别人的经历，目前生命里仅有的两次还都用在了这位公主殿下身上。
　　他在感情方面是全然的空白，而这样的空白，让他再多高超的智商也发挥不出来。
　　他只能在蝴蝶的陷阱里，一步一步小心试探。
　　江行佯装自己是在捡东西，借着桌椅的遮挡，俯身吻了吻他的指尖：“我错了。”
　　“还是不够呀，”怀雾收回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发，细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颇为爱怜地沿着额角的轮廓，一路抚摸到江行的唇角，“小狗应该怎么哄主人呢？”
　　万人的礼堂里，江行脊骨发麻，在这一刻有了某种强烈的体验。
　　如同怀雾在迎新晚会上，借着通讯器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好像是在和他光明正大地偷情。
　　江行微微颤抖着，不顾他们还在上课，一把把怀雾从椅子里拉下来，拉进自己怀里。
　　在许多人的惊呼声里，江行攥住傲慢的公主殿下后颈，靠到他的耳边，冰冷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汪。”


第25章 你能鼓励一下我吗
　　这节课， 为公主殿下而来的学生们是在遭受严重打击的浑浑噩噩里上完的。
　　殿下突然被那个可恨的Alpha从椅子里拉下去，众人还以为他是想欺负殿下，连忙起身去看情况， 却只看到了江行和殿下相握的手。
　　众人：“……” ？
　　你课堂上突然拉殿下下去，就是为了牵他的手给我们看吗？你有病吧？
　　学生们的心里各自骂了多少江某人的爹娘不好说，反正始作俑者本人很镇定，又若无其事地和殿下重新坐到一起。
　　看到他们俩靠在一起的背影，每个还对公主殿下抱有不可能幻想的Alpha都对江行恨得咬牙切齿。
　　嫉恨的Alpha们用了最快速度， 在网上拉了一个区域群，精准捕捉礼堂里的学生们，讨论他们共同的仇人。
　　[殿下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吗？不要哇QAQ]
　　[我不信！究竟用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啊， 你打得过江行吗？上次迎新晚会跟他出去的那帮人被他打到怀疑人生，到现在还消沉着呢。]
　　[别的不说，江行打架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我看你们也别挣扎了，人家就是和殿下在一起了， 殿下军事拉练的时候还和他一起组队呢，而且殿下今年居然没伤什么人，真是不可思议。]
　　[确实， 以前的殿下在拉练里有多凶， 我相信在座各位差不多都清楚……]
　　说到这里， 许多Alpha的脸色都有些难以形容的不自在，去年军事拉练， 殿下熟练运用三十六计，一个人差不多杀了大半的参赛者，最后因为没子弹了，这才客观阻止了他屠杀的脚步。
　　今年陪练的不少高年级生都被他狙过，也因此， 高年级生们看到他就瑟瑟发抖，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回参加拉练的殿下出奇温柔，根本没有大开杀戒。
　　而根据看到他的学生们发言，殿下一直都在和江行在一起，仿佛是在雨林里约会。
　　[这如果不是忙着谈恋爱，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这就是在谈恋爱，确信。]
　　[谈个鬼，殿下玩玩他罢了，就以江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殿下很快就会玩腻他，他俩下星期必分。]
　　[……虽然但是，这句话你们上个星期就说过了。]
　　礼堂里其他学生在聊什么，又在用什么眼神看他，江行没空去注意，精神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一瞬。
　　高傲的公主殿下抚摸他脸的时刻，他突然有种极其危险的冲动，想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亵渎神明一般亵渎他。
　　也正是这种冲动让他伸出了手。
　　江行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厉害，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这也是，Alpha骨子里隐藏的恐怖本能之一吗？江行分不清，只是觉得危险，如同处于颠覆生死的灾难前一秒，这场灾难或许能将他和怀雾一起吞没，可他捏住怀雾后颈的时候，公主殿下并没有反抗，似乎笃定了他不会伤害他。
　　江行压下不可理喻的冲动，试探着低声问：“殿下，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怀雾幽幽叹气，“不是每个解决难题的人都能被记载进历史书里的，许多人只能籍籍无名地死在角落里，多可怜，真让人感到惋惜。”
　　“这样么，”江行默了默，“殿下，宇宙是最宽广的地方，至今为止，人类依然没有完全丈量出它的长度和体积，有科学家推测说，宇宙是无边际的，也就意味着，人类关于宇宙的探索永远不会停止。”
　　怀雾看着他：“所以？”
　　“所以，”江行不擅长说安慰的话，吐字也变得更慢，似乎是羞于启齿，又有些一本正经的郑重，“殿下，人类没有记载的事情，宇宙会帮你记得。”
　　所以，不要不开心。
　　怀雾这回是真的笑了，唇角轻轻一弯：“花言巧语。”
　　江行之所以选择太空建筑系，就是因为宇宙无穷无尽的时空与人工机械制造出的冰冷生硬太空堡垒相撞到一起，轻易就能让人生出一种微渺又漫长的平静感。
　　他曾经在太空堡垒里待过三个月，到了帝国学院不知道要选什么，反正什么系在他眼里都一样，索性选了太空建筑系。
　　只是他没想到会碰到一位不讲理的公主殿下，不由分说地闯进他的世界，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一个在太空里建造堡垒的工程师，留不住一位骄矜的公主殿下，他不会转主系，但以后也不可能从事这一行。
　　午餐时间，他们俩没有去学院的食堂，而是在商场里购买食材，准备回去自己做。
　　“学校里的饭我快吃腻了，”购物车可以自动跟着他们行动，怀雾站在食品柜前，对着通讯器光屏上提示的“蔬菜和肉类购买注意事项”，饶有兴趣地一件件对比，“我听别人说，来自男朋友的爱心便当更好吃一点，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给我吃。”
　　江行敏锐提取出关键词：“男朋友？”
　　公主殿下官宣得好敷衍，语气好像是在挑白菜。
　　怀雾把精挑细选出来的小白菜放进推车，优雅地说：“你现在还不是，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做饭。”
　　江行：“……。”
　　原来他还在备用行列，连棵正式的白菜都不是。
　　江行遗憾地就着光屏提示，也跟着挑选午餐需要的蔬菜和鱼虾。
　　十二点整，午间星际新闻准时跳了出来，商场的投影仪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专业的新闻主持人无论播报什么新闻，语气都不能透露出个人情绪，然而这个主持人又用嘲讽的语气念了今日爆点新闻报道：“亚特兰帝国太子亚历山大，于昨日在索摩星一家地下夜店被拍，太子殿下左拥右抱，看起来享尽齐人之福。”
　　跟随主持人声音一同跳出来的，是亚历山大在奢。靡迷离的灯光里被偷拍的照片，当代新闻基本不动用马赛克，亚历山大却因为尺度过大，一张照片被模糊了许多部分。
　　但即使如此，依然能分辨出，他是在和几个漂亮妖娆的男女Omega纠缠。
　　怀雾轻慢地扫了一眼：“亚特兰要沉没了。”
　　这座雄踞星际三百年、取名来自远古传说亚特兰蒂斯的王国，终于要如它的名字一般，沉没在星际的浪潮里。
　　一只大象露出将死的颓态，最先感应到的永远是闻着血腥和腐朽味而来的秃鹫。
　　就连微不足道的蚂蚁都敢向亚特兰发出挑衅，足以可见亚特兰在某些人眼里，究竟是不可一世的强大帝国，还是垂死的猎物。
　　这个主持人不过是个讯号而已。
　　江行手微微停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把一盒海虾放进购物车，用只有旁观者才会有的平静语气说：“嗯。”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他还颇有条理地分析起来，“亚特兰太陈腐了，自封传统的皇帝实际上封建得和时代格格不入，时间是不会等他的，他跟不上，就只能被淘汰。”
　　皇帝只会抱着往昔的荣光不肯放手，而封建在绝大多数时候更是一件坏事，比如老皇帝偏执到宁肯废了他的身份，也要扶持烂泥糊不上墙的亚历山大登位，只因为亚历山大的信息素可以标记，他是健全的Alpha。
　　可笑到荒诞的理由，但它又是真切发生了。
　　一个愚昧到用传统来形容自己的人，无论做出什么和时代脱轨的蠢事都不奇怪。
　　亚特兰帝国的家务事不爱对外人道，亚特兰皇宫和皇帝也一直是神秘的形象，人们只能从亚特兰帝国的举动里间接推测他的性格。
　　怀雾问：“你怎么知道亚特兰皇帝自封传统？”
　　他微偏着头，眼里满是一无所知的好奇。
　　江行没有隐瞒：“因为他是我父亲，殿下。”
　　“唔，”怀雾绕着他走了一圈，而后站到他面前，手搭在他肩上，拉近距离，声音很轻地说，“我怎么没听过他还有你这个儿子？”
　　“我因为……一些问题，惹怒他了，他也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了。”江行不知为何，刻意模糊了他和老皇帝决裂的原因，墨绿的眼睛里没有伤感和怅惘，只是说，“你可以继续当我不是他儿子。”
　　怀雾笑了一下，故意说：“我才不要，亚特兰帝国的小皇子给我做饭，听起来就显得这顿饭很贵，我喜欢。”
　　“只有亚特兰小皇子才配给你做饭吗，”江行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无奈地拿下他的手臂，“真是傲慢的公主殿下。”
　　“走吧，回去。”江行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要向你证明，江行要比亚特兰小皇子更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