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堂——by祈幽

　　长桌上，一只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乌龟肚皮朝天，它龟蛇合体，是世所罕见的玄武，是神话故事中镇守极北之地的神兽。
　　涂白凑了过来，抬起了玄武的长尾，软趴趴的尾巴下面是一个狰狞的蛇头，耷拉着狰狞的蛇信。
　　“这只玄武不是很大，大概三千多岁，玄武长到五千岁才能够破开混沌，形成灵智。”三千多岁于有神兽威名的玄武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数字，动辄上万才是常态。所以……“这在玄武里面，就和普通甲鱼没什么不同。”
　　魏意吞了吞口水，喉结滑动，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表情，“这个，玄武的尸体出现在大食堂，会不会有麻烦。”
　　他不想突然有一天出门，外面站着有哥斯拉那么大的玄武，厚重低沉的声音对他说：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魏意：“……”光是想象，就让人毛骨悚然。
　　“玄武大妖与妻子生了许多子嗣，子又生子，除了年长的一两个和最年幼的那个，还有一些特别有出息的，其他孩子就是任由其自生自灭，少了一些根本就不在意。”涂白摸着龟板，幻想着能够做出多少药物，他的制药之魂已经熊熊燃烧，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老板，你想这么吃？”
　　龟蛇汤……
　　不不不，别问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吃过！
　　魏意脑海中最先翻出来的是这道菜名，在许多影视剧里面见过，却从未吃过的，鼎鼎有名的菜品。
　　晃了晃头，先不想怎么吃，魏意还是有些顾虑，“吃了玄武，真不会有什么事端吗？”
　　“肯定没有，白泽长老让手下把这个送来，肯定就是允许的。”涂白在极品药材面前，是一只流氓兔，看不见任何一点胆怯、惊恐的模样。
　　魏意毕竟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小小人类，背靠着的白泽长老也不是万能的，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比如妖族某一位大佬非常愤怒、需要平息他的怒火，那用来开刀的肯定是魏意这个小小人物。
　　魏意说：“要吃可以，偷偷的来，不卖了。”
　　“可以可以。”所有妖怪员工巴不得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吃了能够增进修为，玄武肉中蕴含着的灵气还能够淬炼体魄，是大补之物，药性却非常温润温和。他们这些小妖怪，是多难得才能够喝到一口汤，而现在，一整只直径一米的玄武都是他们的了。
　　魏意一再强调，“一定要低调。”
　　“保证。”王海洋已经在心里面拟定菜单，一定不能够毁了这么好的食材，百年难得一……不，是千年万年难得一见，没有机缘，这辈子都见不到。
　　“没有想到。”红姐喃喃自语。
　　“什么？”涂白问了一声。
　　红姐说：“活的没有见过，死的倒是见到了。玄武你们吃吧，此物与我九尾狐一族灵力相克，吃下午不会对身体有益，反而有诸多害处。”
　　“那就可惜。”涂白感叹了一句。
　　红姐轻抬美眸，淡笑着扫了涂白一眼，涂白顿时低头缩肩，不敢再有半个声音。
　　魏意也不是很想吃，他不是什么野味都想放进嘴巴里的人，“我就是算了，不吃……”
　　“老板，我知道陆先生在修补伤腿，玄武裙边对陈旧的伤口复原非常有好处。”涂白劝着，“肉中灵气太足，凡人吃了也无法吸收，裙边是玄武身上最为温补的，可以食用。”
　　涂白看了一眼王海洋，作为最后料理玄武的妖，他立马接着说：“我可以做出让你们吃起来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的食物。”
　　魏意听到对陆奉廷的伤口恢复有益处，那点儿忐忑不安的心情、那些不够坚定的立场叛变，“好，晚上能够吃到吗？”
　　“能，厨房里基本不需要我，我现在就去房间里弄。”王海洋兴匆匆地抱起了玄武，打了个招呼就往门外冲。
　　门外传来了大妖河的声音，“哟，玄武。”
　　魏意听到王海洋问：“大妖你吃不吃？”
　　“这小妖儿才三千多岁，肉嫩得很，没有万把岁的好吃。”大妖河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嫌弃。
　　王海洋说：“万把岁……”竟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心很大啊白鱀豚。
　　“啧啧，那个味道才叫好。”大概是以前吃过的万把岁的玄武美味勾起他的食欲，大妖河说：“小是小了点儿，但味道还是可以的，做好了吃的时候喊我一声。”
　　“好的大妖。”伴随着王海洋的脚步声，他上了楼去烹饪玄武。
　　魏意赶着其他员工去工作，大食堂里还待着一堆的客人嗷嗷待哺呢。他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看着夔牛和虎蛟发呆，按照红姐他们说的，这些都是比较厉害的妖怪，拥有各种保命的法能，而它们却成了大食堂餐桌上的肉……
　　这意味着什么？
　　总不会是白泽长老让丰富大食堂的伙食吧。
　　“妖界更加乱了。”
　　魏意看过去，大妖河环抱手臂靠在门边，半边脸在阴影中、半边脸在光线中，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就变得不真切和诡异了起来。
　　“会有越来越多的妖族来到人间。”大妖河笑了一声，“呵，大食堂的生意会越来越忙的。”
　　魏意：“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非法移民越来越多，元安市成了妖界的避难所，妖界难民来到人间遵纪守法也就算了，如果无视人间规则、为非作歹，血腥、暴力、恐怖。
　　魏意：“人间要大乱了！”
　　大妖河脸上淡淡的笑容已经消失，“很快就是下一个妖界。”
　　魏意拿出手机给风尘子打电话，最最简单，毫无新意的嘟嘟嘟几声后传来了风尘子的声音，“喂，老板有什么事情吗？”
　　“大事发生，快来大食堂。”
　　“什么事情？”手机里传来了风尘子走动的声音，他好像是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静的环境中，他的声音几乎有回声。
　　“玄武知道吗，大食堂里有了一只。”魏意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风尘子拔高了声音，“玄武？”
　　“嗯，一只三千多岁的玄武。”魏意依然很淡定。
　　风尘子：“……”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十多秒之后才开口说话，“我马上来。”
　　“嗯。”魏意在挂电话之后补充，“一定要快，不然等你来的时候，都已经大卸八卦到锅子里面了。”
　　风尘子：“……”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牛。”
　　···
　　玄武是什么味道？
　　魏意他们面前摆了一碗红烧的裙边，胶质丰厚，夹起来QQ弹弹，凑近了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只能够闻到麻辣刺激的辛香。
　　“我先吃一口。”
　　魏意克服着心理阴影，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筷子传递来的触感有些像鱿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本以为会像没有煮透的猪皮那样很难咬开，他想错了，牙齿轻轻一咬就陷入了肉里，咬断后咀嚼口感就是普通甲鱼的裙边一样，没什么稀奇的体验。
　　在花椒、辣椒的双重刺激下，肉中尝不到任何腥味，余下是饱尝胶原蛋白的满足感。
　　“奉廷你尝尝，不奇怪。”魏意纠结着眉头，违心地说：“也不好吃。”
　　堂堂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听到这话用筷子戳了戳饭碗，“不好吃啊，那我就不吃了。”
　　“嗯，小孩子就别吃了。”涂白说，这只玄武大概是吃过什么天材地宝，肉中有火元素激烈跳动，不适合小孩子吃，会上火长痘痘、长燎泡和流鼻血的。孩子如果生长环境好，不挑食、不厌食的话，营养均衡就不需要额外的滋补，补过头了会影响生长的。
　　堂堂说：“哦……我不吃了。”
　　“乖。”魏意给陆奉廷使了个眼色，可不能够说任何让堂堂感兴趣的话。
　　陆奉廷莞尔一笑，吃着裙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堂堂看了过来，陆奉廷说：“很辣，味道一般，堂堂别吃了。”
　　堂堂这才欢快地开始吃饭，“嗯嗯。”
　　魏意：“……”他要磨牙了，难道他的信誉不好？！
　　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用吃晚饭，魏意一家在自家的餐厅里吃的，而门外，大食堂二楼的小客厅又调成了餐桌，妖怪员工、大妖河主仆以及风尘子围坐一堂。大圆桌上，电磁炉上放着一口锅，锅子里面仅仅是清水加上少许食盐调味，为了好看放了一把枸杞子和三四朵杭白菊。
　　围绕着锅子，是各种肉块，如果不说是玄武，看着也就是一顿简单的甲鱼火锅。
　　既然已经上锅了，那就无须顾虑任何东西，直接开吃。
　　“好吃吗？”大妖河问一直皱着眉头的风尘子。
　　风尘子说：“挺好的。”
　　“你要担心的不是吃这顿火锅带来的麻烦，再说了，也不会有任何烦恼。”大妖河轻笑着说：“你要担心的是造成这一事的原因。人间不会只有你一个守护者，想要太平，就找人帮忙吧。”
　　“嗯。”风尘子沉声说：“我会找道门中人，我也通知了慧真大师，让他通知玄门中人，联动起来度过难关。”
　　这么一说，口中的美味也变得寡然无味。
　　“现下妖界各方势力僵持不下，互不相让，除非他们中有人能够拔起妖界权柄。”大妖河说着他来人间前妖界的局势，玄风独霸梧桐林，青龙雄踞太平山，麒麟以仁德之名狂澜众多妖族，在中州之地拥有大片土地，他们算是好的，只是占据一个根据地向往扩展地盘。还有前代妖皇的儿子，现任徒有虚名的妖皇被几位老臣架在火上烤，以他之名平定战火、收复失地。除此之外，打一仗换一个地方，处处点起烽火的也大有人在，代表人物是烛龙、毕方、相柳。
　　陆地上战火四起，水里面照样不安宁，玄武独特的种族优势独领风骚。还有部分龙族向水中扩张，用大妖河的话说，“妖界，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宁的。要么主动进入战局，成为战争中的一份子。要么被战火消灭，从天地间消失。要么拖家带口地离开，进入人间。”
　　而不想死，就只有唯一一条出路。
　　“妖界那么多大能，就没有人去拔那把剑？”魏意吃完了，推开门站在门边听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
　　大妖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怎么会没有，凡是起兵的都打着自己是天命之主的旗号，谁不想拔起那把剑让自己名正言顺。可是，权柄始终插在那儿，无情地看着妖界陷入战火，民不聊生，它无动于衷。”
　　权柄自天地初开时就出现了，原本是盘古斧上掉落的一块碎石头，经过万年雕琢成了一柄权杖，后来流落在外，漂泊人间千年，回来时成了一把剑，剑中已经孕养出些灵识，不好再重铸，权柄便用剑的方式在历代妖皇手中传递。
　　权柄已经有自己的意识，只有让他甘愿臣服的人，才能够名正言顺。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在场的妖都不好受，他们虽然生活在人间，但在妖界或多或少有着亲朋故旧，有着诸多带着自己回忆的地方。
　　不多说了，吃完饭就要干活，等今日大食堂打烊之后他们再回各自屋中打坐消化掉玄武肉中带来的灵气。
　　楼下，呈现在魏意眼前的不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妖怪，气氛惶惶不安，出现了很多生面孔，面黄肌瘦，表情惊惶不安，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站起来做起防御的姿态。新来的妖怪和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妖怪相比，无论是身体情况，还是精神面貌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在吃饭的时候，这种区别就更加明显了。
　　老人就专注于羊肉锅，怎么好吃怎么来，最好一大桶的羊肉都是他一个人的。
　　而新来的，要吃饱不需要吃好，他们要大块的肉、大桶的饭、大个的馒头、大碗的面条，什么能够吃饱他们要什么，不拘泥任何形式，现在就算是上一碗观音土，只要是填肚子的，他们来者不拒。
　　魏意吩咐了下去，发面蒸大馒头，切白菜做白菜粉丝汤，撒上大把的葱花提味增香，做红烧肉，要足够肥的，一口就能够过瘾。
　　所有人得令，飞快地行动了起来。做好食物不断送到妖怪们的手中。
　　有高正义拳头那么大的大白馒头先干吃一个，夹着红烧肉再吃一个，就着白菜汤再吃一个，最后撕着馒头片刮着汤碗盘将所有的汤汁一网打尽之后吃掉。
　　“娘，真好吃。”瘦肉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他的个头有七八岁孩子那么高，体重却不如一袋面粉多，他依靠在瘦弱的妇人怀里，“娘，这个白的是什么啊？”
　　“孩子，这是馒头。”母亲抱着孩子满足地说。
　　“哦，这就是馒头啊，大哥哥一直跟我说的。”小男孩儿点点头，因为瘦，两只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突出，“娘亲，我可以留半个吗，等大哥哥过来一起吃。”
　　孩子母亲眼眶发红，强忍着泪水说：“孩子你吃吧，大哥哥来了我们再买。”
　　看她的样子，那个大哥哥很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嗯嗯。”孩子乖巧地抱着大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有能够化形的孩子，也有尚处于幼兽状态的宝贝，干枯的毛发下骨头支楞着，皮肉贴着肋骨，一根根非常鲜明。瘦干柴一样的小细腿支撑着身体走两步就要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就要大喘息好一会儿。魏意上一次见到这么瘦弱的动物，还是在新闻里看到恐怖动物园克扣动物口粮、成群动物遭饿死。
　　不忍再看，魏意转身去了二楼，回了房间，站在客厅看了一会儿堂堂和阿蓝玩游戏，玩着飞行棋，这是最新教会堂堂玩的，他玩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