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后我飞升了——by松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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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看见,这些日子和家中丈夫,儿子的离别之苦,全拜如今的那位大奸臣所赐。
假如不是周峰把他们的至亲送去边疆,怎么会有的伤有的死,有的回不来?
可惜没有任何的方法去攻击这已经位高权重的奸佞,只能暂时的在死灰里埋下一颗不灭的火种,等待一个莫须有的由头,就能燎原。
京都皆缟素,周峰也换上一席白衣,他不愿整日憋在沉闷的宫里,又极度的渴望某个人,现如今边境之危已经平定,可朝堂之上还是有不安分的王公贵族蠢蠢欲动。
玄柘倘若此时归来,岂不成自己的挡箭牌,现成的活靶子。
那些势力对周峰还有忌惮,玄柘却不能以一当千。
他终于要放手了,让鸟儿归林,鹰击长空。
将军们凯旋归来,其中就有玄柘,百姓夹道欢迎,都说这侠客从江湖到朝堂,无不是救国的英雄,他是腐朽的烂木上,开出来的唯一的花。
周峰站在金銮殿首位之下,望着坐在宽大龙椅上的小小孩童,是七岁的天子。
稚嫩的脸上渐渐升起慌张,天子在发抖,他听母后说了,周峰是这皇宫里连羊皮都不屑披的狼。
“圣上,玄将军出身草莽,虽有侠名,却不合于朝堂。之前他也杀过无数能臣将相,是为过,抵御外敌,是为功,功过相抵,还是放玄柘回原地吧。”
周峰束手,端的是个命令的姿态,朝堂上窃窃私语,再也没有对他怒目而视的人,因为谁也不敢。
他大逆不道,枉为人臣,又何妨。
周峰薄薄的眼皮抬起来一半,幽黑的瞳仁里只稍微流泄出一点儿杀意来,那些软蛋们就噤若寒蝉,偃旗息鼓了。
退朝后,周峰一眼也不曾看过玄柘,曾经是两情相悦,可如今利用完了,也不过鸟尽弓藏。
“小周。”玄柘跟在他身后,低低的叫了一声,轻的很。
“嗯。”周峰头也没回,心想,烦死了,还不快走,再不走,你就陷入深渊出不去了。
“我留在你身边,行吗?”玄柘面色平静,他本不是个会伤情外露的人,这句话讲出来也没什么凄清矫情的感觉,语气像是问你今天吃了吗一样简单。
“不行。”
“那好。”
一步步,平身,错过肩,玄柘汇入人海里,消失不见,也没有回头。
被人利用成这样,还如此对待,玄柘现在一刀杀了他也不为过。
可玄柘没有半路撂挑子,替他杀人收拾烂摊子,因为一句埋怨就乖乖的去给周峰守江山,结果自己是个没有心的白眼狼。
周峰苦涩的自嘲。
先前那老皇帝和丞相当自己是一条好使唤的哈巴狗,如今在玄柘眼里,自己又是怎么对他的。
他也想过朝朝暮暮,等这烂摊子一结束,就撒手不干,找个地方金屋藏娇,把心尖尖上的玄柘藏起来,带上吱吱小四脚兽。
可一旦人被卷进去,就知道,朝堂总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自己早就已经是一只脚埋在十八层地狱的台阶上的鬼了。
周峰一个人踏过层层的千阶梯,在还能看见玄柘离开的背影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想念。
可惜,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他的玄柘生在江湖里,兴许再遇见一个阴差阳错的伴侣,心思单纯,别像他一样就好。
昔日里是周峰玄柘,百年好合,如今兴许加上的是,相忘于人海。
周锋是文臣,在玄柘的教导下,不过比普通人多几分强健,好过缚鸡之力。
结仇甚多,恨他的人不少,想杀他的人排着队都能绕城楼三圈。
周峰向来算无遗策,何人何事何地会出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但他并不是神,也会出错。虽然养的死士门客不能算少,可还是受过大大小小的伤。
死士死过一批,还没能来得及更换,侍卫松散,算是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敲山已震虎,那些人会消停一阵子,翻不出什么花来。
可这次,来的是个半大的少年,自然没能引起人的注意与警惕。
小兔子一样红肿着眼睛,眉清目秀,可能也就刚刚能拿得动剑的年纪,发狠一样的攻击他。
周峰是文臣不假,可毕竟成年,费一番功夫也就捉住这小兔崽子。
“呸,狗官。”少年眼眶里都是泪水,又不愿在敌人面前示弱,狠狠的咬一口舌尖,把血泪都咽进肚里。
“哥哥从小就教育我,宁为义死,不苟幸生,我是死得其所。虽不能流芳百世,也好过你遗臭万年。”少年讲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周峰安静的,垂着眼睛看他。“你说我是狗官,有什么理由?”
“哥哥才十八岁,就被你这黑良心的拉去战场,到现在,也没能回来。”
孩子委屈急了,家中只有他和哥哥相依为命,如今哥哥不在了,既然不能为骨肉报仇,死了正好去找阎王爷告状,把这坏人让索命鬼勾回去。
周峰嗤笑“那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好好练武功,我在这里等你杀我。”
那少年红透了脸,本来做好准备「舍生取义」,没想到还能有活命的机会,看到大仇人笑起来,突然生出来一个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杀兄仇人」看起来,也不过是和自己的哥哥一样大的年纪。
恶狠狠丢下一句“狗官,你等着,我可不怕你。”就跑了。
也许是出师不利,出门没看黄历,少年刚转过一个巷口,就撞见一个带着斗笠的,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说:
引用自《汉诗》去者日以疏,生者日以亲。
引用自京剧《红鬃烈马?武家坡》: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原来好多不知道出处的诗,因为怕恶意举报查的出处,学习到了!
第13章 上林苑(九)
——神秘人——
那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身形高挑,气度很是不凡,屈指一弹剑尖,便在他的后背上抽出来一道血痕。
“你哥哥是谁杀的不去找谁,去找周相做什么?”
“他亲手杀你哥哥了?”
“我平生最看不起你们这些为自己懦弱找借口的伪君子。”
那剑好生厉害,在少年的背上弹了血痕三道,其中一道深可见骨,那少年面色苍白,惊恐和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兴许他只是个孩子,又或者那个带斗笠的神秘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好歹留下他的一条命了。
在少年晕死过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神秘人,一定是周峰那个狗官的人,早晚有一天,他会手刃仇人,为哥哥,还有自己报仇。
周峰不是每一次都会如此好运,每次遭遇刺杀的时候都能来个不懂人事,武功也差劲的孩童。
剑入胸膛,也还是会疼的,周峰的血与常人相同,是红的,也是热的。好在受的伤多了,也就习惯了。
大楚自小皇帝登基后,改国号为靖安。
靖安元年,兴这一年朝堂动荡,战乱不断,许是死的人太多的罪孽太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绵延的雨季来的又早又长,周峰兴修水利,以防旱涝之灾。
在愚民眼里,是劳民伤财之举,他做这种工程,是为了贪墨,肯定有数不清的白银贪进了周峰的府邸。
没有人去过周府,反正他不近人情,也没人敢去,身边养的都是孤儿出身的死士。
假如有人去过那个空荡又宽阔的宅院,定会震惊于,那重臣,其实是两袖清风,凄凄惨惨戚戚。
靖安第二年,周峰广纳贤士,开设学堂,不以出处问英雄,让平凡人家的稚子也有书可读。
百姓叹息,知道这是朝廷上兴许是能用的人太少,周峰想要养起来自己的势力。
各门各户都在嘱咐自家孩子,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不要沦为周峰的走狗。
可周峰,从未参与过科举选才,像是避之不及,全然没有那些人担忧的,威胁卖命。
靖安第三年,周峰又设三省分权,让这朝堂再不是皇帝的一言堂。
不过是做做样子,说的好听,现在的大臣们,哪里听过十岁小皇帝的话,听的还不是周峰的?
一年又一年,周锋的身边死士绝了一批又一批,终于也懒得再招募,身边陪伴他的,只有如今已经有了传说中麒麟雏形的吱吱。
周峰慧眼识珠,这些年里扶起来的能人贤士不少,赶巧的是都不齿于他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不忠不义,不仅罔顾为臣之道,手上血腥又皆是和周峰政见不合的同僚;
周峰倾尽所能教授幼小的皇帝帝王之术,反倒让这狼崽捏住了软肋。
十年过去,如今的天下河清海晏,能人志士皆有才可施,苍生黎民皆安居乐业,腐坏的朽木里也抽出嫩绿的芽,四方小国皆朝拜大楚,不敢再有任何国土上的纠葛。
也总有机会,去算一算那埋起来的旧账,昔日里埋在灰中的火种,在少年皇帝的有意推动下,燃烧个彻底。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朝堂之上,文武各半,之前的旧臣们被拆的七零八落,有眼力的告老还乡,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不是在蹲大牢就是已经化为一座坟冢。
许多王公贵族之前还想打着自己有皇家血脉,而圣上又年幼,不如禅让旁支的念头,如今在周峰的铁血手段下,也各自回封地养老去了。
又是一朝朝会,诸位皆有策论上述,无所忌惮,也不必顾及那已然势力衰颓的周峰。
“西南有草莽贼寇闹事,苏秦将军去是大材小用,依臣之见,不如改让他的副将江齐去。”
提出这话的人当是今年新晋的状元郎,皇上一手提拔的文臣之一,而苏秦是周峰心腹,江齐怕是已经弃暗投明,跟上了大势所趋的潮流。
周峰靛蓝官袍,背挺的很直,什么也没说,垂着眼睛听那些人唧唧歪歪,只觉得烦躁。
未曾想,火还是烧在他的头上。
“周相,有人检举你私吞赈济银两,账本在此,可有辩驳?”
皇位之上的稚子早就变成了少年,再是青年。周峰给他请了很好的老师,当时也废一番功夫,才把那隐居的帝师请出山。
忍辱负重,大权旁落的少年皇帝,卧薪尝胆,总有真正意义上的,荣登大宝的一天。
是周峰,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咎由自取。
十年前,周峰踩着长明山终日不化的积雪,一步又一步,体力不支摔在上头不知道多少跤,才抵达那位先生的门口。
程门立雪,为的却不是他自己。
“未曾想,鬼魅之人,胸膛里竟是一颗丹心。”帝师是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人,他抚着胡须沉吟。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到时你的威望过重,于这天下,是乘龙跌宕之势,战火又将重新燃起。你当如何?”
周峰一阵恍然,又好像回到儿时,庙宇烛火,对着周家世代清白的列祖列宗,父亲问他。
“碧血丹心亦有落于尘埃之时,你当如何?”
少年热血,宁折不弯,一字一句。“自当,为国,为民,为天下。”周峰付之一笑,答。
“我当自毁。”任由污水泼他,流言脏他,在泥泞里踏出一条清白的路,纵使世代忠于朝堂的周家,泉下有知,也不会有怨言。
帝师细细打量他一眼。
“你倒是难得。”
于是,一切的一切,尘埃落定。
周峰脊梁不曾弯曲,他俯仰皆无愧天下。
“臣,认罪。”
他等不到金盆洗手,也等不到同那只一直陪伴他的四脚兽告别了。
如今的天下有酒有肉有刀有剑有春桃有一枝独秀。
有泉水初融,有白雪皑皑,有夏花繁茂,有山河秀美,自然也有没消除干净的哀鸿遍野,好的坏的混作一团,爱恨情仇都谱写成册,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高雅的听琴听笛,低俗的听街坊邻居聊八卦,中庸的跑去茶楼听评书。
大家如此逍遥快活,也热闹听些八卦杂谈。
东风拂舞筵,春园断肠天。
这盛世繁华,自周峰入朝堂,不过十五年光景。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街道上的言论是早就有人备好的污墨,百姓们众说纷纭。
周峰这佞臣被投入牢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大街小巷。
曾经噤若寒蝉的嘴巴,终于开腔。
“状告周峰十大罪行。”
“亲爹过世不满一年,便违背父愿,执意入朝堂,是为不孝。”
“奴颜媚骨,同前丞相狼狈为奸,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是为不睦。”
“后来眼看皇帝式微,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不忠。”
“挑起战火纷飞,视百姓于无物,死伤无数,是为不仁。”
“扼杀同僚,排除异己,是为不义。”
“如此败类,一遭入狱,真是大快人心。”
“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周峰是肱骨之臣,满天下的人不能如此构陷,他本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赐庙垒香火,受万民敬仰。
玄柘听不得那些流言蜚语,单剑闯入大牢,纵使武功高强,也拼不过如此多的兵将,负伤无数。
古来能臣忠将,哪个如周峰?用萧萧此身把埋进棺材里的大楚拉回了人间。
许是那皇帝心有不忍,还是放玄柘来见他一面。
彼此都满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