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日——by我沉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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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第二天早上,我在路上捡到了当天的报纸,发现他早在我们走的那天早上就被抓走了……我等着他的那天晚上,他死了。”
钟糖:“……”
“报纸上通缉了我和安弗莉,我们完了。”
“我后来没敢脱下裙子,一直把那身裙子紧紧穿在身上,破了脏了边角都磨烂了也不敢脱。我甩脱了跟着我们的老佣人,带着安弗莉到处跑。我们被通缉了,老佣人照顾我们家这么久,不该跟着我们继续受苦,她年纪很大了。”
“安弗莉从来没跟我抱怨过,我瞒了她很多,但她一定全都知道的,谁都不傻的。”
“我带她流浪了很多个镇子,最后在一个小镇里找到了一个教堂。教堂的神父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说,他不可以收留我,我性别不符,当修女是对主不敬,但可以收留安弗莉进修道院,不过她是通缉犯,这张脸怕是要想个办法。”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我带着安弗莉走了,我不会对安弗莉这么做。”
“但是安弗莉自己这么做了。”弗尔希说,“她是从哪儿找来的刀呢,她是从哪儿得来的勇气,能用那把刀划花自己的脸,能在脸上划那么长的一条疤呢。”
他对着火堆轻轻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那时候安弗莉脸上全是血,但她笑得很开心。她跟我说,去修道院就有面包了,以后不用去翻垃圾,忍着恶臭吃东西,吃完还会肚子痛了。”
“我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说不了,我送她去了教堂。”
“她去教堂以后,每三四天就会拿着面包出来救济穷人。那时候战乱,外面闹饥荒,经常有人出来翻垃圾桶的,有时候我都抢不到那些垃圾。她每次出来都会来找我,半个篮子的面包都会塞给我。”
“我曾经很信仰上帝。”他说,“我感谢他收留了安弗莉,给她归宿,给她住处,给她还算安稳的生活,给我们并不腐烂的面包。”
“直到那个修女拿着一把枪,在我面前射杀了她。”
“……那个教堂里的修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她带着人尾随安弗莉,发现了她来见我。我们那时候还在被通缉,上头已经火冒三丈了,必须带着尸体去,他要我们死,谁都有权杀我们。”
“那个修女就杀了她,在我面前。”
“在她把面包递给我的时候,一枪爆了她的脑袋。”
“跟她一起来的人很多,我忘记他们都说了什么了,我也忘记我是怎么死的了。”弗尔希说,“我都不记得了。”
钟糖蹲了下来,坐到他旁边。
“我都不记得了。”弗尔希重复了一遍。
“嗯。”钟糖应了声,“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弗尔希沉默了,火堆的火光给他蒙上了层毛茸茸的暖色。
黎放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问:“哎,你们要不要去睡觉。”
神选者们:“?”
“明天就要最终战了,不适合熬夜,”他说,“都去睡吧,他们还留了点神力护着这个公馆不塌,睡到明天白天没问题。”
众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纷纷识相地离开了。
米尔顿神色有异,但什么都没说,带着一脸便秘了似的难看表情手插着兜走了。
钟糖没走。
“你也该睡会儿,”黎放对司轻说,“走吧,挑个房间?”
“那还是去二楼吧。”司轻说。
黎放点头说行,拉着他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
弗尔希抬起眼:“你也去睡会儿吧,不用陪我。”
钟糖说:“你看起来不像。”
“我习惯了,”弗尔希说,“真的不用。”
“我也习惯熬夜了,不用这么担心我。”
弗尔希不吭声了。
两个人面对着火炉沉默了很久。弗尔希一直盯着火炉看,仿佛里面燃烧的是他的过往。
“哎,”钟糖问,“你想不想活着?”
“不知道。”弗尔希道,“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要活着这个选项。”
“可是你喜欢我吧?”
“是啊。”弗尔希说,“可是我……我不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就是想着,反正等我死了,等杀了上帝,谁都不会记得这些,所以我死前想……想体会一下吧,我还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反正等到最后,他会把所有人记忆里有关这一切的部分都抹去,反正你也不会记得我。”
“说真的,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活着是什么了。”
“我流浪太久了,上帝总在让我做有关于这些的梦。我一直在翻垃圾,甚至跟狗抢吃的,从它嘴里掰,因为我妹妹很久没吃饭了。后来吃的拿到了,我也被狗咬了,也不敢去找医生,怕被杀了,那只手上的伤就那么放着,后来发炎了,我怕染狂犬病,就拿了把刀把那块肉剃掉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着镜子对着水面,会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认识镜子里的女人。可后来我有天晚上看四周没人,悄悄脱了下裙子,又不认识镜子里的男人了。”
“我把安弗莉送进教堂以后,一个人躺在巷子里睡了三天三夜,后来饿醒了也不想动,躺在巷子里看窄窄的天。我后来再想,都不明白那时候怎么没寻死。”
“出事那天晚上,我父亲说,你想活着,就得扮女人,大家都认识你这张脸,你必须是女人。”弗尔希说,“所以这次行动的时候,我想我是个活的神选者,从善天跑走之后在世界末日里发了会儿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穿上裙子变成女人了。”
他仿佛想和钟糖说这些很久了,一说起来没完没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其实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很清楚很清楚。”弗尔希垂下眸来,“那个修女带着的人来笑我。他们算我能换多少钱,说我居然在扮女人……他们穿着基督教的衣服,做撒旦的事。”
“安弗莉的血溅在我身上,溅了我满脸。我疯了,我冲上去要杀那个开枪的修女,但我流浪好几年了,我瘦得跟骷髅一样,根本赢不过那几个人。他们扒开我上身的裙子笑我,最后也一枪爆了我的脑袋。”
“其实刚死的时候真的记不得。我那时候快疯了,根本记不清事,可这八百年里总会被掐着脖子梦到这些,我甚至都记得那个修女开枪的时候天上有乌鸦飞过去,那乌鸦叫了几声我都知道。”
“我已经流浪八百年了。”他说,“我那么相信上帝,但他最后杀了安弗莉。”
“也杀了我。”
“……但也不是说,这些年一点儿好事都没有。”
“那些大天使都是好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方法关心我。加百列会给我讲些故事,他是上帝之眼,上帝的情报里有一半都是和他共享的。米迦勒为了哄我开心,说自己去学了编头发,把我一年一年留得特别长的头发给我编好,不过也有时候编著编著他就急了,拿着剪子骂骂咧咧地要给我剪掉。”
“犹菲勒总是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守着我。他不爱说话,也不太会,就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地低着头不看我。有次上帝走了,我问他怎么不看我,他说如果我看你的话,上帝就会看你。”
“圣德芬会给我弹竖琴,吹号角,还会给我做松饼。”弗尔希轻轻念叨,“拉斐尔是治愈天使,他会给我治伤;乌利尔很闹腾,他总变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逗我。”
“智天使很喜欢人间,他会给我讲人间的事,他总挑好的事情讲。”
“……我从没觉得他们在监视我。”弗尔希说,“我从没觉得他们在监视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发抖。
钟糖看他,见到他眼眸发颤,轻抿着嘴,仿佛在隐忍什么。
“你在哭吗。”他问。
“我不知道,”弗尔希说,“这算哭吗。”
“算的,人是会为别人的离开或牺牲而哭泣的生物。”钟糖说,“这证明我们还活着。”
弗尔希看着他。
他感觉有股情感撕裂着他,他感觉胸腔里有东西在碎开,他感觉整个人痛苦得想大喊出来。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想哭,他活了太久了,他忘记了太多活人才知道的感觉。
钟糖伸手过去,抱住了他。
“弗尔希,”他说,“如果你要活着,我可以负责你后面的一切。”
他轻轻揉弗尔希白金色的长发。弗尔希用力地抓住他,在他怀里不停吸气,发出哽咽的嚎啕声。
可神没有眼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搞搞感情戏哦~下章是放轻~谢谢大家支持~
最近有点卡文orz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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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 失乐园 “真巧,”弗尔希说,“我也是。”
二楼的卧房破破烂烂, 黎放和司轻躺在一张大床上,一块盯着天花板发呆。
司轻扬扬头,问他:“你知道弗尔希刚说的事吗?”
“一个字儿没听过。”黎放说,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 但我现在理解他为什么从来不看人间的事了。”
确实。
没有念想, 看它干什么。
黎放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起来,他有些怅然。
司轻隐隐听到了外面业火灼烧的声音,他透过漆黑的天井看到他的过往, 也看到了这里血淋淋的一切。
“黎放, ”他问,“你不想活着吗?”
这个问题有些难答,所以黎放沉默了会儿。
“我第一关的时候, ”他驴唇不对马嘴地开始慢吞吞地讲故事,“是一个古堡。”
“古堡里有很多鬼,住在里面的小孩把自己当成国王,把自己当成一个统治者。他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做成人偶, 把母亲的双腿缝在一起接上鱼尾,放在地下腐烂的水里做人鱼,把父亲的头砍下来挂在壁炉上做挂饰, 小孩还把他的胳膊砍下来镶在墙上,让它举着煤油灯……很多很多,古堡里的佣人也都被他做成了恐怖的东西。”
“他是暴怒, 他总在生气。”黎放说, “我那时候在走廊里看到了他姐姐, 一个人偶, 她笑着从走廊那边一步一步软乎乎地走过来。我吓疯了, 跑到一个房间里哭。跟我一起闯那关的有七个人,跟你们这次不同,那时候是上帝决定关卡,他说哪关,所有神选者就得一起进哪关。”
“有个大叔过来安慰我,但我不敢出去,他也只好放弃了。后来我走出去,却发现所有神选者都没了。”
“他们被做成地上的地毯、墙上的挂饰、木乃伊、童话里的小红帽,所有人都死了。”
“只过了几小时,大古堡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最后过关的时候被小孩拿走了一只胳膊,我跑到神像跟前。我死之前哭着拼命求过好多神仙,可是都没用,所以我选了恶魔。”
“然后,我成了活死人。”
“我那时候其实什么也没想,我就是想回去看看你,我想活着。上帝说给我永恒的生命,我以为他能让我复活。”
“我想回去看看你。”
“所以我一直在往前跑。直到有一天,我在欲望的那一关里,看到了自己。”
“那里有一面大镜子。”黎放语气很平静地讲述,“我在里面看到了我自己。我半张脸都是血,身上全是伤,被打的跌的被鬼咬的,像个刚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我那时候才明白活死人也是鬼。”
“我要这样去见你吗,”他说,“真的要这样去见你吗。”
“我还能去见你吗。”
“不要去了吧。作为一个人死在你面前,总比作为一个怪物继续活着好。”
司轻无言。
“我的担心是没用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复活,上帝的‘永恒’是说让我在他造的世界里永远活着,永远受折磨,再也回不去人世间。但很奇怪,我听到再也不能回去人世的时候,居然松了口气。”
“司轻,活死人是个很折磨人的神力。”黎放说,“你受伤了但不会死,你崩溃了但不会死,你就算去寻死也都永远不会死,你是被上帝诅咒的命,永生是最恶毒的咒。”
“我疯过,寻死过,我从伊甸园跳下来过,我摔得血肉模糊过,可是没有用,我永远不会死。”
“但是司轻,我想起了你。每次想起你的时候,好像就不会很害怕,也不会很疼了,做活死人好像也变得很无所谓。”
“趟过的血水多了,开始一天天一遍遍总想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怕是喜欢你的。”
“于是每次面对鬼怪,受了伤,又害怕又疼的时候,我就去想你。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你总会让我安心一点。”
“可是后来时间一长,我发现不好了。我总在这些时候想起你,所以后来再想你的时候,就会也想起这些鬼怪,身上也痛,就算没伤到也感觉疼。”
“我突然很害怕。”他说,“我不想让你和这些绑在一起,又去尽力不想你。在永恒之眼的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记不清你的脸,只记得你给我的花的模样。”
司轻:“……”
“不过还好,后来我做邪神,上帝折腾我让我做噩梦,我梦见了你,我还是把你想起来了。这段日子我也过得不好,那些恶魔总折磨我。就算没有上帝的命令,那些恶魔也喜欢折磨我。他们是上帝恶的部分,所以都有和上帝一样的劣根性。”
“我梦到过我妈,梦到她那天让那些人把我带走,说我该给她还钱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被抓走之后的那段日子。他们把我用镣铐拷住,只给我一身病号服,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板,没有被子,睡在上面很冷。他们每天都会按时进来,按着我给我扎针,挣扎就会被揍,后来我都不敢挣扎了。”
“在那儿没有饭吃的,他们只会给你输葡萄糖和营养液,好让你别被饿死。”黎放说,“他们把我绑上手术台之前,给我扎了镇静剂和松弛剂,我哭都哭不出来,也没力气动,挣扎不了,所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颅被划开胸腔骨头被一块一块卸下来,但是我哭也哭不出来,挣扎也挣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