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生产线——by骨骰的头

　　小虫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小手手：“77叔叔，我可以再吃一块哥哥吗？”
　　“......”
　　故事讲到一半，我精神不支睡了过去，身体被抱起来的时候，我微微睁开眼，缩了缩发冷的手臂：“小洁......”
　　育儿所里很安静，首相大人抱着我：“虫母云朵回去了，孩子们也都睡了。”
　　鼻子里猫儿似的哼了一声：“嗯......“怕冷地往他怀里钻，“那我们也回去吧，我好困。”
　　“先把药吃了再睡，“小洁轻声哄着我：“凉了就失效了。”
　　“我不要。”
　　即使别过脸去，药碗里浓腥的味道依然直刺鼻腔，眼泪扑簌簌掉下，打湿了手里的衣襟。
　　“我不想喝......”
　　第一次抗拒的时候我打翻过药碗，紧接着斐纯的手腕就多了一道口子，很快，温热的一碗血汤再次端到了我的面前，从此我再也不敢对这碗以命续命的药发脾气，甚过恐惧死亡。
　　此刻我心里依然十分抗拒，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睁开眼，紧咬的后槽牙一阵阵打颤。
　　衰竭的病症无药可救，只能靠高级种的血浆续命。我的手臂和小腿上全是注射的针孔，没有多余的位置每天输血，只好换成口服的汤药。
　　可我始终克服不了心里那关，哭过，闹过，虫子们也因此为治疗方案大吵一架。
　　只要突破第四进化的药物一天研制不出来，日渐衰弱的身体就离不开高级种血浆。
　　我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偷偷把药藏起来倒过几回，装作喝了的样子强撑，可才不过三天，我连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幼虫们都看出我有多虚弱，乖乖上床什么也不问。
　　再恐怖的抗拒在面对死亡时都不堪一击。
　　我张开嘴，滚烫的液体从口腔涌入腑肺，冰凉的四肢开始回暖，我一口气喝干了药，扑入小洁怀中大哭：“我不想死！小洁，我不想死......我有好多东西放不下，我还没见识过虫星外面的世界，还没有把叶找回来揍一顿，我还没有看着小虫们长大，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想死！呜呜，我好害怕，每天天一黑我就害怕得发抖，我好怕一觉睡过去我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死了好他妈黑的，我怕黑，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我哭得语无伦次，自从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倒数，我一直没有真实感，直到爱我的人纷纷开始用沉默代替流泪时的叹息，我才发觉我对这个世界有多么不舍。
　　我一点也不想死！
　　无论是用偷的抢的骗的什么方法也好，能在他们身边赖上一天也好，我不想孤零零走向死亡，那里没有人等我，冷的时候也没有抱抱，我一天也离不开抱抱的！
　　没有抱抱的朋朋，才是真的死了。
　　“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别怕。”
　　小洁用力抱紧我，“无色的研究有进展了，很快就会有新的药，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
　　“真的吗？”我从怀里仰起脸，哭湿的下巴紧紧依偎着他。
　　“真的，不骗你。“他塞了一颗糖果给我。
　　“还记得这个味道吗？是你送给小纯的糖果，他让我转告你，你告诉他的甜味他都记在心里，现在已经不需要糖果了，但他需要你，希望你吃了糖果和他一样快快好起来。”
　　他学着斐纯说话的语气，眉眼间比初次见面时柔软了不知几许：“妈妈要乖哦，千万不能放弃治疗。”
　　“谁要放弃治疗了！”
　　刚刚升起的感动立刻打回原型，我气的又要哭，眼前却莫名其妙浮现斐纯要他哥带糖时哭唧唧的表情，顿时破涕为笑。
　　我含着那颗水蜜桃味的糖果，嘴里的腥涩一扫而光。
　　“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以后，我全身心配合治疗，病情逐渐得到了控制，只等肚子里的虫卵瓜熟蒂落，就能采用更激进的方案进行治疗。
　　至于“激进的方案”具体是什么，无色一直没有告诉我，他和怀特经常讨论到午夜，时不时还会单独与白颢子和小洁另行计划，照顾斐纯给他采血的任务反而落到了和前者最不对付的赤兔身上，也不知道两虫有没有打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此时无论发生任何意外，我自信都能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当这个意外出在了377身上时，我还是惊呆了。
　　377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不顾阻拦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咳得满襟鲜血却没有卧床，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在画架前面，执意完成最后一幅作品。
　　“咳咳，502，你来啦...咳！咳咳。”
　　他看见是我，笑了笑，手指几乎握不住笔。
　　我从未愤怒至此，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笔，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你就那么想死吗！”
　　377没有生气，他遗憾地看着滚远的画笔，又咳嗽了几声，灰败的双眼如天边低垂的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自在。
　　“我许诺过会让你好起来，“他避而不谈，只道：“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尸体吃掉，记住，一定要吃完，才能攒够第四进化的能量，这样，你的病才会好。”


第19章
　　病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想过要是我死了，至少要保下377和幼虫们。
　　小雨和其他新一代的幼虫没有和我结契，如果我死了，他们可以护送377去寻找一方没有势力的安全之所，一起生活，反正现在战火纷飞的虫星上最不缺的就是无主之地。
　　但我没有想到，377跟我患上了同一种病，他生育的次数远比我多，甚至比我病得更早更重。 ”你现在就跟我走，去主巢治疗，”我抹了一把眼泪，拽住377的手往外拉：”为什么要瞒着我？有我一口药一定分你一半，反正这病治不好，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部落中只有斐纯一人的血可以延缓病情，377一定是不愿和我争夺资源才隐瞒病情，否则他为什么不说呢？
　　我哽咽着威胁他：”想和我划清关系？门儿都没有，你欠我这么多，命都是我的，我不准你死！”
　　377没有动，他摸摸我的脸颊，神态温柔：”别人都是为自己挣命，你怎么还想分给我呢？502，你好傻啊。” ”你才是大傻逼！”
　　我力气耗尽，跌坐在地上，377的身体被我带倒，正面压在了我的身上，衣襟上未干的油彩和血将我们黏在了一起。
　　377的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忽然张嘴咬住我的动脉：”我现在要是吃了你，你怕不怕？” ”怕个鬼，要是吃了能好，你吃给我看看啊。”如果他咬人的力度比猫舔再重一点，我恐怕还会信上几分。
　　377恶作剧失败，却并不失望，反而有些高兴，微凉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不怕就好，我就是太怕了，一直不敢吃。你比我勇敢，一定能活下去。”
　　377告诉我，他生产过太多次，早已走到了三次进化的尽头，在原本的部落中就已经发病了。 ”他们和1号部落合作，说找来了突破第四进化的药，可我不敢吃，跑出来了。”
　　1号部落？我想起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就是虫母霓虹的尸体。我们部落比较弱小，和1号部落合作只能分到一条手臂，我坚决不肯吃，后来就连那一条手臂也被拿走了，因为1号部落的虫母吃完了之后还是无法突破，就把手臂也拿走了。我就是在那天遇到了小雨，于是跟他跑了出来。”
　　当时虫母霓虹的尸体在我眼前四分五裂，夜蛾带着兰花螳螂飞跃绝池之海，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
　　我头脑中乱麻一片，简直匪夷所思：”第四进化的解药是虫母？用虫母治疗虫母，这不是逼我们自相残杀吗？”
　　声音戛然而止，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脑海中响起母神曾经对我解释什么是第四进化时说过的话：“第四进化是终极补齐，成则治愈一切，不成则尸骨无存。所幸如今我在，第四进化不会开启，你们也不必知道这些。”
　　当年没懂的，补齐什么，治愈什么，如今都已有了答案。
　　377也看着我，他眼中趋于平静的悲哀缓缓倒映在我的瞳孔中。
　　是啊，创神之战，本来就是一场自相残杀。雄虫杀死雄虫，虫母吃掉虫母。
　　当时母神还说，进化能量无法被无介质传递，打消了我以为哥哥在我的帮助下完成了第四进化的猜想。看来她并没有骗我，第四进化需要介质，就是虫母的血肉。
　　母神的死按下了第四进化的按钮，我们越是进化，越是趋于完美，就越是走进死亡。终极补齐，补的是血肉、权力和统治。
　　斐纯的血之所以能续命是因为他的基因等级高，可要论基因和神性的继承，还有比母神亲生的虫母更加适合拿来做“药”的吗？
　　可要我为了活命吃掉377，我绝对做不到。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去找无色，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爬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敢去看377，我甚至不记得怎样呼吸。
　　食物，我们都是食物。
　　“别害怕，502，”377将我拉回来，轻轻抚摸我的后脑勺，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哥哥，那是凋零的气味，“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这些年我一直活的很痛苦，得知生病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庆幸，所以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没关系的。”
　　“可你和我不一样，你想活下去，对不对？”
　　我哽咽着别过头。
　　377捧起我的脸，“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的最后一样东西能帮助你，那就当作是我的谢礼吧。一定要全部吃完，病才能好。这段日子我过的很开心，好像回到了学园的时候，没什么遗憾了。”
　　他顿了顿，望向那副未完的画：“小雨......算了，”他喃喃自语：“来不及画完了，还看什么呢。就把它烧掉吧，对不起呀，明明答应过画完第一个给你看的。”
　　我始终不肯答应377，用力抹掉眼泪，让人来给他治疗，并恶狠狠赌咒：“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吃掉自己的朋友！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会把画烧给你，还要给小雨看，将来给1551看，让他笑话你！”
　　说完我就走了，找到研究室里的无色，质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377病了，所以瞒着我！”我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进化至少对脑子是有好处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377能想通的答案，无色研究了一辈子没道理会比他知道的少。
　　所谓近水楼台，难道他们没打过377的主意？
　　无色果然皱了眉头。
　　“你知道了？”这话却是从另一边传过来的，我这才注意到小洁也在这里。
　　我更加生气：“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
　　“那你们应该了解我，就算377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吃了他的。”
　　小洁很快反应过来我去了哪里，神色却坦荡：”我们是打算为你找解药，但虫母云朵不在我们的计划里。” ”什么？”
　　口说无凭，无色摘下眼镜，在纸堆中翻找起来：”我给他检查的时候确实查出了端倪，但却是他自己有意隐瞒，趁我不在操作仪器修改了数据。他缺乏求生意志，就算用了药也不管用，我便没有再提。”无色将377的病例表和体检单递给我。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外接登陆修改过的。他很熟练，可能在原先的部落就学会了这样操作。”
　　无色没有说到底，但我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377历经坎坷，重病缠身，活着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痛苦，他只想解脱。
　　我亲眼见过377修改检测数据，知道无色没有说谎。
　　但这只冷漠如机器人的虫子似乎不具备常人应有的感情，他淡淡道：”即使虫母云朵想活，部落的资源也不会向外族人倾斜。”
　　我刚想开口，小洁在一旁轻声道：”小纯今早又吐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
　　为了割血给我，斐纯吃的药比我只多不少，其他的东西可以分，可我能拿斐纯命分给377吗？
　　我也做不到。而除此之外，其他一切药物都是徒劳的，就连吃下了虫母霓虹的1号虫母，他也并没有痊愈，如今仍在大肆搜捕虫母尸骸。 ”除了吃掉一具同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刻意避开那两个字。 ”一具不够。” ”什么？”
　　我在无色毫无起伏的声线里豁然抬头，感受到一股寒冷缓缓爬上脊背，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 ”不够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虫子们已经协商好方案，索性将一切都摊开来说清楚。
　　无色给我看了一张数据表：”当年青青生病，我以为只是一场意外，我研究了这么些年，一直在找病因，我没有找到病毒，也没找到别的致病因子，却在你们的基因中找到了缺陷，并且各不相同。” ”陛下，你有想过创神之战的意义吗？”无色忽然问道。
　　我下意识回答：”自然是选出完美的新神。”
　　无色冷笑：”完美不仅指自身，还包括一个无懈可击的族群。虫族只有一位母亲的时候是一个整体，有一百零八个母亲的时候就是一座战场，各部落都不承认对方的虫母，因为血脉是唯一可信的纽带，要想存活，只能杀到只剩一个，一个虫母，一个部落，这才是完美。”
　　尸山血海里的神明，这就是创神之战的意义。
　　我恶心欲呕，厌恶道：”那我还可以退出。”星际航行的技术早已成熟，我大可以带着虫子们移民到无人的星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