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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母生产线——by骨骰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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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研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无色和小洁注视着我,眼里有一种和377刚才看我时同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在命运的追逐下无路可逃的悲哀,我盯着数据表上布满整个虫星的红色斑点,好像懂了,木然开口:”所有虫母都病了。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无法退出,是吗?”
  纸张在叹息声中卷翘,上面晃动的红点,就是和我一样患病的虫母,大家全都病了。
  母神的死亡开启了第四进化的大门,但所有虫母都被基因缺陷拦在了这道大门前,第四进化被称为“终极补齐”,补的就是基因,而所有虫母都是病人,却是彼此的解药。
  大家互为解药,但谁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基因序列好让对方找上门来吃了自己,所以只能不停地吃不停地找,就算你运气好吃到对的那个,然而总有把你视为解药的虫母和部落在急切地寻找。我们之间还有感应,无论逃到宇宙哪一个角落,都会被彼此找到。
  377了解有限,他以为像1号虫母那样吃掉一具尸体就够了,还嘱咐我要吃完。可他后来不知道的是,1号部落至今仍在捕猎各个部落的虫母,虫母霓虹不是他的解药,现在捕猎的目光已然瞄向了我。
  所有虫母都是绑在一根首尾相连的怪圈上的病人,我们互为病人和解药,无法退出,退出是死,吃了则有可能得活,部落与我们绑定,直到怪圈上只剩下一个病人,他吃掉了所有解药,完成第四进化,安心成神,从此光芒万丈。
  母神让我们每个人都生病,只能互相残杀,她划下一个圆圈,不允许任何一个孩子逃离她制定的法则,千千万万年来皆是如此,所以宇宙中只有一颗虫星,一个强大的、孤独的病人。
  “成则治愈一切,不成则尸骨无存。”
  “进化能量不能被无介质传递。”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面对第四进化的,永远也不要靠近。”
  我自顾自呢喃:“母神,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两天后,怀特和赤兔出发,他们一个去105号,一个去21号部落。
  我还是拒绝吃尸肉,虫子们只好放弃了寻找“解药”的方案,转为制作基因补齐剂。结合地球人的医学技术,无色想出了人工制作基因补齐剂的方法,这需要足够多样的虫母血液样本。
  出发前,怀特来看我,那束没来得及送给我的冰原花种在了小小的隔温瓷盒中,晶莹剔透,鲜活漂亮,西北山脉之行我为此花驻足了好几次,为了赶路不敢停留,他都看在眼里。
  彼时我已不能行走,怀特抱着我,我捧着花,外面太冷,他带我去看温室里养的小兔子,鼻子粉粉,蹦的好高,跳起来差点吃了我的花。
  我有些后怕,怀特亲吻我的额头,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等我回来,给你带更多更漂亮的花,好吗?”
  我想说这朵就很好,我很喜欢,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好,我等你。”
  我坐在床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眺望他远去的身影。
  第二天,白颢子和小洁也要出发,他们计划潜入中央神庭,去母神最后停留的地方寻找机会。
  小洁留给我的是糖果,白颢子那厮却给了我一盒烟。
  首相大人很不赞同:”吸烟对人体有害。” ”我们又不是人。”
  白颢子终于暴露了他的本性,不仅没了敬语,还胆大包天地揉了一把我的脑袋,把我都给撸懵了。 ”你他妈......”
  他点上一根吸了口,剩下的塞进我的嘴里,说:”不高兴的时候就不高兴呗,该丧丧,想骂娘就骂,反正我们走了别的虫子也不值得你笑,攒着点,回来笑给我们看,有奖励。”
  我呸呸吐掉,两拳捶走这不要脸的家伙,”想得美,滚滚滚!”
  青烟散尽,人去楼空,我从地上捡起熄了的香烟重新点燃,第一口就呛得眼泪汪汪,还烫了被子。
  眼泪砸在烧出的破洞上,我低骂道:”混蛋......要早点回来啊。”


第20章
  红色的雪花越下越厚,虫星降到了史无前例的低温,地表上再没有活物。
  我时常眺望远方,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丝归来的白色,然而日升日落,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红色,和渐短渐熄的白昼。
  极夜降临前的一小时,377停止了呼吸。
  我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珑宫里的地暖烧的很旺,但依旧无法温暖他渐凉的体温。
  衰竭令他丧失了视力,双目无神,但那双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睛依然很美,倒映着他短暂的一生。他似乎回忆起了高兴的事情,眸光闪动,忽然叫我:”502,你画的月亮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很久以前,我暗恋叶的时候偷画的他,一不小心拿到了交流会上展览,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我知道377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我握紧他冰凉的手,低头一边笑一边流泪:”没有什么特别的,我那时候很笨,喜欢上一个人,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画了。” ”是这样?”377眼眶微微突出,复又阖上,因为太瘦,点头的时候下巴和琵琶骨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他笑着说:”1551猜的没错,念书的时候他也经常画我。”
  377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没你好,他描阴影老是下手太重,还爱怪笔的毛病,可不讲道理了。”
  力气好像又回到了这具风中残烛的身体中,令他苍白干枯的脸颊浮现稍许绯色,377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没头没尾,大部分都跟同一个人有关。
  好像已经很久没人愿意听他讲话,377格外兴奋,说完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扭身体:”抱歉,说了很多你不感兴趣的奇怪话吧,我以前就有点话痨,现在好很多了。”
  我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捏捏他的指尖:”谁说我不感兴趣的,我都笑出眼泪来了,不信你摸摸看。”
  377的手被带着来到我的脸上,但他并没有往眼角摸,只是想兄长一样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捧着我的脸,我恨透了这样的告别,却不敢挣动,377瘦得可怜,我怕稍一使劲就会折断腕骨,这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令我深恶痛绝。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很乖,别走......”我近乎哀求地亲吻他的手心,泣不成声。 ”哭什么,你该为我高兴才对,”377咳嗽几声,”你的病也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他还不知道解药的真相,无色做过基因测序,我和377的基因并不互补,就算吃了他也不会起作用,但我还是答应了377让他安心,哽咽道:”会的,以后我年年给你烧最好的颜料和纸过去。”
  377被我逗笑了,咳嗽得更厉害,等到好不容易止住,最后一丝血色也在他脸上褪尽。
  那一点水漾的波光在他眼中慢慢消失,弥留之际,从不肯给我添一丝麻烦的377说出了最后的请求,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附耳过去,听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看向他隆起的小腹,眼睛慢慢睁大。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答应了他。
  雪越下越大,第一主恒星西斜,第二主恒星徘徊在南边的地平线,最后的白昼透过玻璃照在我们身上,谁也不知道极夜之后这颗太阳还会不会升起,这个前所未有的冬天太冷太冷,虫母病倒,战火不休,整个虫星充斥着绝望,一切似乎都看不到复苏的可能。
  风雪将1号部落的进犯阻拦在边境线外面,可暗中的袭击依然步步逼近珑宫,显然吃掉近半数同类的1号虫母依然重病缠身,他的雄虫已经杀疯了眼。
  此刻我身边正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也许明天就会被抓走吃掉,这样算起来,其实我和377剩余的光阴相差无几,他从此刻起长眠,我在黑暗中徘徊,依旧前途未卜。 ”陛下。”送药的虫子来提醒。
  我回过神,轻轻阖上377的双眼,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最后一刻,他在想着什么,又在为谁流泪呢?
  是口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还是腹中停止蠕动的虫卵,抑或者是某段偷藏起来的时光。377的眼中总是藏着很多东西,飘得离我很远很远,似乎永远也无法真正触及,却又似乎很近很近,近得只要他念的那个人轻轻低头,就能将他眼底的情意一眼望穿。
  可他终于是在孤冷的巢穴中结束了匆忽坎坷的一生,死的时候身边没有爱人,只有一个怀念他的朋友。
  我与他共享了这个星球上最后一小时的日光,直到极夜的到来将我们切分在烛火两旁。 ”动手吧,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它们自己的命。”
  我起身,将377的尸体交给早已按我吩咐准备在一旁的医生。
  虫卵生命力顽强,即使母体已故,快要成熟的虫卵剖出来后依然有很大的几率成活。
  我对这些吸食377生命的小东西没有任何好感,如果不是怀孕拖累,377不至于去的这么快。
  侍卫来汇报,我没心思去听有几颗虫卵活下来了,只叫送去育儿所,夜蛾孵化的方式应该和白蛾差不多,不用特别照顾。我吩咐他们给377的尸体好好梳妆,然后浑浑噩噩回了主巢。
  育儿所就在主巢隔壁,我想不听见动静都难,没几天幼虫们就吵得我睡不着觉,我抄着戒尺去看他们到底在闹腾什么。
  只见幼虫们围作一团,那几颗黑蛋蛋却被嫌弃在一边,我疑惑地走近去,就听见幼虫们围着一颗白蛋挤眉弄眼地嬉闹。 ”它得叫我们叔叔。” ”不愧是白雨哥哥,我也想让妈妈给我下崽崽。” ”呸,这明明不是妈妈生的。” ”是77叔叔给小雨哥哥生的。” ”77叔叔对我们好,我们也要对他的虫卵好。” ”嗯嗯。” ”......妈妈?”
  不知是谁首先发现我站在背后,幼虫们火烧屁股地站好,极力和床上那颗白蛋蛋撇清关系。
  我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不断告诉自己要深呼吸,要冷静。
  那颗鹤立鸡群的白色虫卵在一堆黑蛋蛋的衬托下无比显眼,确实是昨天从377腹中取出来的其中之一,上面也实打实布满了雨久花味道的信息素。
  ——那还有什么可冷静的!
  我啪一声掰断戒尺,森冷道:”去,把白雨那个小逼崽子给我叫回来。”
  幼虫们抱成一团。 ”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第21章
  召回白雨的命令一早发往前线,但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事实上,由于风雪阻隔,不论是与边境战场、还是和奔赴远方为我寻药的白颢子他们之间的通讯,都已经中断很久了。
  虫星上虽然不乏尖端技术,但虫族强悍的体魄和发达的机能让许多类似基础通讯的设备并无用武之地,一旦遭遇极端环境干扰,就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座孤岛。
  我不知道怀特和赤兔到了哪里,也无法知晓潜入中央神庭的白颢子他们情况如何,377已死,穷途末路的78号部落有可能抵死反扑,前线的白雨和部落战士们不知伤亡几何,我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敢去数,一切好像都有希望,又好像只是幻像。
  我时常想起377死时孤单一人的样子,我不懂他,懂他的人却都不在。
  现在我也快要死了,我关掉主巢里所有的灯,希望和黑暗融为一体,以求不要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孤独中心。
  我缩在墙角,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着糖,”小雨,你回来吧,只要你平安,我就不打你了。”
  从愤怒到担忧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本来没哭,第二天捧着吃空了的铁盒子气得直掉眼泪——败家儿子,草。
  糖果吃完以后我的病情开始恶化,身体无可转圜地趋向进化,但基因缺陷把一切都拦在了原地,两相对冲,我开始日夜咳血,吃过的食物混合着血丝一起吐出来,药的剂量增加了,斐纯陷入昏迷,珑宫里时常死一般寂静,幼虫们的嬉闹声也不见了。
  我开始吸烟,以此缓解疼痛和焦虑。
  这玩意儿果真比糖果好用,那股辛辣的刺激和袅娜散开到全身的飘渺感让我能短暂从绝望中上浮吸一口气,我时常抱着双膝出神,盯着惨白的灰烬掉在皱巴巴的床单上,很多很多,于是我和它们睡在一起,也就不算孤单。
  一盏小油灯来到床尾,脚步虚浮,是斐纯。
  瞧见是他,我匆匆灭了烟,抹了把泛着血丝的眼睛,”你什么时候醒的,不多躺着吗?”
  斐纯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日日割血入药,现在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他的半张脸枕在我的膝盖上,另外一半横在昏黄的灯光中央,凹陷的阴影又深了一寸。 ”对不起......”虫子已经养成了先认错的习惯,琉璃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格外脆弱,”可我想你了。”
  我一愣,俯身抱住了虫子毛茸茸的脑袋,”我们的命现在连在一起,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活着,不是吗?”我只当他是想撒娇了,耐心安慰着。
  斐纯依偎着灯光讲起一个故事,我看他鞋也没穿想催他回去,在听到故事里虫母青青的名字时愣住了。
  按照无色隐晦的说法,虫母青青是不治身亡,而在斐纯的讲述里,他的母亲是吞服了砸碎的刀片自杀的。
  我记得杜茉曾经说过,因为先皇生病,幼虫期的斐纯被取血制药,若不是先皇死在了他的前面,小斐纯一定会被活活抽干。
  仔细想来,三个人的说法其实并不冲突,拼凑出的是一个绝望而哀伤的故事。
  斐纯语速飞快,几句话就略过了悲痛的往事,仿佛不痛不痒。但我大概能猜到这些年来,除了他的哥哥和已逝的母亲,没有人为斐纯的幸存感到高兴,恐怕连他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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