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生产线——by骨骰的头

　　142 当年离开虫星，是在分身的状态下走的，本体还留在中央神庭的神座上主持大局。直到一年后最后一丝能量分裂殆尽，本体消失，零件们没了牵制顿时碎成散沙，也就开始了创神之战。
　　而这个”神”，不是其他人，就是我们需要拼回去的自己。
　　我从这份震惊里回过神，继续追问：”你既然已经独善其身，地球上也没人知道你的虫族身份，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当初对我和我哥哥做的那些事，不是多余吗？”
　　母神一愣，像是自言自语：”是啊，我何必多此一举呢......”他走到露台上，这里已是珑宫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一直望到西北山脉的高高雪山，只不过都被不详的红色覆盖着，难以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他眺望着曾经的领地，像悼念着已逝的旧情人，弯腰掬了一捧雪花撒出去，久久听不见落地的动静，唯余风声猎猎。 ”这样大的雪，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母神的声音化在风里，”我与这颗星球共同诞生，见证了它的沧海桑田和日月轮转，有多少颗流星在它身上烙下疤痕，我都一一数过，那些地表的伤疤事后总能抚平。可劫难是躲不掉的，我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可这颗星球只能在周而复始的轨道上等待它的命运。” ”这一次，恐怕连为它抚平的机会都没有了，”母神将一簇红雪捧在心口，这一簇冰冷的火红就像顺着他的心脏流出来的岁月，”这颗星球，就要毁灭啦。”


第26章
　　虫星处在一个双恒星系统中，双星夕落是虫星上十分著名的景象，赚了第一批与虫族建交的地球乡巴佬不少观光费。
　　但双星系统并不总是甜蜜的，由于两颗恒星的互绕轨道周期太长，导致外圆盘随着时间的推移趋向偏离，就像抛溜溜球一样，一开始快收快放，渐渐地越抛越远，星球表面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等到那根引力的绳子再也抓不住的时候，啪，这颗行星就被甩出去了。
　　这个过程说起来快，但偏差值以千年为单位，温度每一天都在降低，谁也无法精准算出脱轨时间会在那一刻到来。母神发现了，于是他选择为了活下去转生成人，放弃了他的族群和母星。 ”我很佩服地球人的奇思妙想，他们有一部电影，讲述带着星球去流浪，你看过吗？”
　　我没想到话头会忽然转到电影交流上面，眼前人的形象与142重叠，让我下意识用平时聊天的口气说道：”看过，很浪漫。”
　　母神低头笑了，脚下踢开一块掉落的冰棱，”但浪漫并不存在于虫族文明中。我们的头脑由基因决定，一旦离开了特定的磁场、气压，过分强壮的身体就会成为生存的拖累，虫族也不具备改造星球和整体移民的能力，科技文明对我们来说是舶来品。” ”或许与母星共同毁灭，才是属于虫族的终极浪漫，”母神盯着自己十根细长的手指，慢慢握成拳：”可你看我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像只虫子？”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流露出某种非常细微复杂的，不属于神明的情感——疑惑，和懊悔。
　　但很抱歉，就算顶着142的脸，我依然无法对这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产生共情。 ”现在才来后悔离开，不会觉得太虚伪吗？”
　　对方的手明显一顿，随即放下来，抬头扬起一个万分温柔的笑：”怪事，我一直都是这样虚伪，你还没习惯吗？”
　　也对，在我身边装了二十年的好朋友，还有谁会比他更会伪装呢。事到如今，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我想问问他获取解药有没有不需要互相吞噬的办法，却发现站在露台上的人正在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
　　母神没有听我的，他爬上了露台的栏杆，慢慢站了起来，这个距离白颢子他们来不及拦下。
　　室外的温度早就到了零下，离开雄虫保护的虫母呆不了多久，他的脸色很快开始发青，呼出的气体瞬间结冰又被飞吹走，这里是珑宫顶层，从这个高度摔下去，神仙也难救。
　　即便曾是母神，转生后的身体素质也和普通人无异，他举起那把擦拭得发亮的枪，所有虫子下意识挡在我身前。
　　这个画面也许勾起了母神的某些回忆，他微微抬起下巴，枪口在微笑的同时顶住了自己的下颚。 ”142！住手！”
　　听到我喊他142的时候，扣动扳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我脸色一赧，恶声恶气道：”不管你想耍什么把戏，我都不会原谅你。秋颂还不知道你回虫星干什么来了，你敢自杀，我就告诉秋颂当初你是装晕，骗了教育部把他抓来虫星的。”
　　142 的嘴角一撇，”没关系，我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哼......”他凄然一笑，顺口的虐文台词听得我头皮起炸。
　　142 失魂落魄地对我说：”1551是你的药，组成神体能帮助你带领虫族再撑上数百年，不要去别的星球，抛弃自我只会招来更多不幸和厌憎。”交代完遗言，142闭上了眼睛。
　　他的下颌线条流丽倔强，嘴角却瘪着，一副碍于面子要哭不哭的样儿——哪里还像个神。
　　我琢磨出味道来，大怒：”所以你他妈是被狗男人气回来的？！”
　　怪不得回来以后破绽百出，魂不守舍，被我揭穿的时候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还以为他背后藏着什么惊天大阴谋，吓的一路战战兢兢。原来就是被男人伤了心，跑回娘家来留遗言，完了还要自杀祭天感动自己？
　　就这？！
　　在场众虫都被我吼愣住了，我气得七窍生烟，捡起拖鞋就朝142扔，也不管他是人是神，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老子当初把私奔的机会让给你，就是看你现在被欺负得回家，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好歹是个虫母啊，男人如衣服......” ”咳咳！”白颢子咳嗽几声。
　　“有病吃药！”
　　我瞪他一眼，朝142吼：”你他妈给我下来！”
　　142 不知是冻的还是被我吼的，手一抖，枪还真的放下来了。
　　他在神座上拘束了亿万年，真正的记忆是从神灵转生成幼母，和我一起在学园里嬉戏打闹开始的，纵然前身是母神，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本质是朵爱看小说的小白莲。 ”呜......你凶什么，”142搓掉眼角冻成冰珠的眼泪，开始跟我讲条件：”那你不许再叫我母神了，还是叫回142 。我从没想过要害你，还把你设计在食物链顶端呢。”
　　我分开队伍让杜茉抱我过去，一边向露台靠近，一边教训道：”让我们自相残杀你还有理了。” ”可重组神体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有分裂就有融合，”142浑不在意道：”反正别虫的死活我不管，让1551吃掉377呗，反正377都已经死了，就算......”
　　他还在絮絮叨叨，一直浑浑噩噩的1551循声抬起头，看向142，”你胡说......”他慢慢站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你胡说。”
　　原本怀抱着他的金乌也愣住了，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我身边划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露台—— ”你胡说！！！”
　　尖利的叫声划破风雪，露台上的身影向后失去平衡。
　　我惊恐地伸手：”142——！” ”砰！”
　　枪声响了，1551倒在血泊中，而露台上已经没有了142的身影。
　　珑宫建在悬崖边，露台之下是万丈深渊，。
　　金乌快速来到1551身边，医疗兵围成一圈。
　　我颤抖着想往露台下望一眼，杜茉于心不忍，轻轻将我的头拨回来，捂住了我的眼睛：”别看。”
　　我失魂落魄地呆了好久。
　　1551和金乌暂时被收押。珑宫在这次袭击中破坏严重，尤其是高层部分，更是摇摇欲坠。
　　严寒下无法进行大规模修缮，地上建筑只好被放弃，只保留了主巢和资源储备的地下部分。
　　另一边，虫星末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弱小的族群明知留下来也争不过，不如去外面拼一丝机会，于是高级种们纷纷带着奄奄一息的虫母登上飞船，去往温暖的地方。
　　虫星已近乎停止自转，我们所处的这一面永远地留在了黑夜，一切消极的信号都能分辨得十分清晰，只要抬头，随时都能看到飞船突破云层的轨迹。
　　怀特和赤兔也回来了，带回许多虫母的血液样本。如今留在虫星上的虫母不多，他们贡献出自己的血液样本，加入了无色的基因补齐剂研究，希望万能解药能够终止彼此吞噬的循环。
　　但研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逃逸的虫母太多，加上战乱导致下落不明的，解药始终缺少一环。虫星上的尖端医疗有限，白颢子已经开始着手寻求与地球人合作，他还请示过我的意思，被我躲开了。
　　见我闷闷不乐，杜茉要带我去拆礼物，”什么礼物，等到现在才拆。” ”你去了就知道了，”杜茉不断看时间，”是我这次从外太空给你带的礼物。”
　　我不想打击他，又实在提不起劲，”都要世界末日了，你让我把礼物往哪放？”
　　杜茉摇头晃脑：”这个礼物又大又好，哪儿都放不下，只能挂在天上。”
　　我打起点精神，狐疑地问：”你不会把月球给拖来了吧？” ”那多没有想象力，”杜茉知道我名字的典故，得意洋洋：”我送你的这个，一定比月亮圆且漂亮一万倍。”
　　能在末日得到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总比愁云惨淡要强，白颢子已经在准备飞船，如果无色的实验不顺，等虫星彻底不适合生存的时候，我们也要离开。
　　很奇怪，星球就要末日，我自己也快死了，虫子们一回来我却什么也不担心了，烦恼的事情都忘记，不再怕黑，也不再惶惶不安。有他们在什么，这样迎接末日，好像也不赖。
　　我捏捏杜茉翘天高的翅膀，说道：”那走吧。”
　　正在这时，白颢子火急火燎跑过来，”小雨回来了！”
　　杜茉不乐意了：”死耗子，你们父子怎么总跟我作对？”
　　我见白颢子脸色有异，先按住杜茉，担忧道：”是小雨路上受伤了吗？”他跟随后续部队回来，不应该遇到什么事才对。
　　白颢子一愣，”受伤倒是没有，就是捡回来一只虫母。”
　　这个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正琢磨着，只听乓的一声，白雨头举着冻成冰坨坨的142，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妈妈！我又捡到一只虫母，这次不是偷的！”


第27章
　　142不愧是母神分身中最完美的那一个，那么极端的环境摔下去，从雪地里挖出来依然手脚齐全，头发都没少一根，解冻后连干三碗饭，可惜脑子摔傻了，醒来后阿巴阿巴要棒棒糖吃，谁也不认得。
　　我问不出他和秋颂到底闹了什么矛盾，142又特别粘我，我只好亲自照顾他。 ”不疼的，就像蚊子咬一下下，”我拆开一支棒棒糖分散142的注意力，示意无色快一点，”只抽10毫升，乖乖哦。”
　　裸露着一条胳膊的142根本没意识到针头的靠近，小梨涡甜津津地对我笑：”嗯！”
　　杜茉在旁边催促消毒的无色：”老师您能不能快一点，顺便再给这个麻烦精打一针麻醉剂，我和月月还赶时间呢。”说着瞪了142一眼，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棒棒糖都给你扬喽”的警告动作。
　　142 吓得脸色一白，受惊的鹌鹑一样直往我怀里钻，杜茉更加气得一佛升天，在医务室里暴躁地走来走去。
　　无色不喜欢被打扰工作，瞥了杜茉一眼，虫子自然不敢在老师面前造次，立刻老实了，规规矩矩站到我身后，一边看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
　　我是觉得礼物可以放一放，毕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研究基因补齐剂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杜茉俨然知道这一点，可他又坚决不肯透露要带我去看什么，只好在这里僵持，我都怀疑他快要把自己憋死了。
　　好不容易把142哄睡了，我疲惫地揉揉眉心，正要和杜茉走的时候，首相大人来报说有一艘外星飞船降落在虫星。
　　杜茉都蹲下来准备起飞了，闻言几乎当场去世。
　　我也有点心疼他，哭笑不得地说了许多软话，听见从飞船上下来的人是秋颂的时候，我愣愣地抬起头。 ”朋朋......”杜茉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有些晃神，好半天才勉强笑道：”那很好啊，免了我不少麻烦呢。”
　　嘴角不觉失了笑意，我低头抿了抿唇。
　　142 还不知道秋颂来找他了，在被子里睡得正酣，嘴角不高兴地撅着，好像在梦里骂人。
　　我摸摸他睡乱的发丝，语气带着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一丝羡慕：”你看，说什么人家不在乎，这不是找来了吗？死了的话多亏啊。只要他还爱着你，怎么舍得不来呢？”
　　我让首相大人放秋颂进来，但不许他擅自打扰142 ，142现在傻了，我怕他受欺负。
　　交代完这几句，我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落，也不想说话了，恹恹地靠在杜茉怀里，杜茉和小洁打了声招呼，抱着我飞向野外。 ”是不是没心情？”杜茉咬咬牙，”以后再看也一样，要不我们......” ”不，就要今天，”我打起精神来，三两下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笑道：”我最喜欢拆礼物了，才不要为了陈年旧事败坏心情。飞快一点！我都等不及了。” ”好嘞！”杜茉立刻加速，”坐稳了！”
　　我紧紧抱着他，飞越繁星，把一切不快乐的都甩在黑夜的尾巴里。
　　我们降落在珑宫郊外的山坡上，这里有一间小屋子，原来是士兵巡逻的落脚点。
　　杜茉早早清扫了四周的积雪，把小木屋改成了一间圆顶的玻璃房，像一只透明的碗盖在地上，进去后不但保温，还能从这里看到平原的尽头和伫立在那里的珑宫，以及头顶无垠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