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界的老攻回来了——by梦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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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景色极美,连封朗月都不忍破坏,偷了两天懒,没有扫地。
他与哥哥封朗行依在廊下懒懒地看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颜桐是不是今天回来?”
封朗行仔细一想,低声道:“是,师父也说,今天出关。”
一个月前,颜桐就差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今天回来,封朗月尽职尽责地把消息递进了萧有辞闭关的洞府,萧有辞人没出来,只传了消息出来,说是今日出关。
还叫颜桐一回来,就去见他。
封朗月自然是都转告了,他怕萧有辞,萧有辞吩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敢漏。
可都已经中午了,怎么还不见颜桐上山?
封朗月想爬起来看看,却被封朗行摁住。
他低着头:“与你何干?”
封朗月一想,也是,颜桐在山下红尘里迷了心,忘了回门派的日子,他还能下山找他不成?
别说没有师命不能下山,就是能下,他也不去。
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不过事情,却不像是封朗月想的那样。
一大早,颜桐就回来了。
可惜,归还子母牒的时候,他被绊住了脚。
这趟下山历练,他本是一个人去的,但在一个月前,颜桐决定返回门派时,遇上了同样下山历练的同门——他们结伴而行,有男有女,一共八人。
却在一个偏远城镇遇险,颜桐出手相助,跟他们熟悉起来。
这些人都是各峰峰主或长老的亲传弟子,没进过青竹书院,对颜桐只是听闻,从未见过面。
跟外门弟子怀揣恶意不同,这些亲传弟子对颜桐多是好奇,亲眼见到本人之后,又为他惋惜。
萧有辞不务正事之名由来已久,大家都看出颜桐是纯灵之体,觉得在萧有辞手下埋没他的资质,再加上颜桐这两年年岁渐长,身上那股温润之气越发明显。
那些亲传弟子看他,只觉得他像是传闻中已经被掌门坑害牺牲的前首席大弟子十分相似,年纪轻轻,天赋异禀,修为进境极快,还性格温润,与他相处,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更何况,颜桐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们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颜桐,就越发不舍颜桐去那冷冰冰的天璇峰峰顶,跟那个坏蛋掌门见面。
于是,就拉着颜桐去自家峰上做客。
临仙门虽然是一个门派,但七峰内部各自自主,峰主有很大的权利,平常没事,各峰上的弟子也不会互相串门。
颜桐盛情难却,就跟着去做客,这一折腾,就晚了时辰。
等他摆脱这些同门,终于上山时,天都已经黑了。
颜桐精疲力竭,应付这些同门,比打了几百只妖兽还累。
他回天璇峰顶时,封朗月和封朗行都已经睡了,小院中月光如水,照在一地落花上,四周安静得过分。
颜桐叹息一声,先前封朗月已经告诉他萧有辞在闭关,这会儿想必还没有出关。
他想了想,脚下的步子转了个弯儿,往后山去了。
后山的小路还是那样蜿蜒,道路两旁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儿——天璇峰上的春天太短了,短得颜桐每次看都觉得陌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今日,这条小路,又有些不同。
因为小路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一丛小花儿旁边,轻软的薄纱垂在花朵上,让娇嫩的花瓣略微凌乱。
白衣的主人比两年前更瘦了一些,肤色还是那么白,月光下,像是一尊玉雕的像。
偏偏他的五官是昳丽的,站在那里,如一把出鞘的剑,仿佛随时都准备割断谁的喉咙——素雅中,又多了一份冷意。
白,冷,淡。
这就是萧有辞。
颜桐没想到萧有辞会亲自在路边等他,受宠若惊之下,却有几分惶恐。
他师父脾气不好。
18. 喜怒 像,太像了。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清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发呆的萧有辞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去,整个人马上就愣住了。
像。
太像了。
他早就听人说,颜桐越长越像当年的江止宴,两年前,颜桐离开临仙门时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可下山历练这两年多,他成熟了不少。
看着更像了。
他穿着从山下买的普通布衣,布料软软的垂在身侧,看上去很好摸,少年的身形总是长得很快,下山前那么小一只,这会儿已经到萧有辞眉眼了,用不了几年,萧有辞看他,就得抬头了。
大概是方便赶路,他穿着窄袖,劲瘦的腰身被一根深色的腰带揽着,腿似乎都比别人长一些。
萧有辞扫了一眼他的腰,很快挪开了目光,淡淡道:“你一个月前就与为师说,今日要回来。”
他也托封朗月告诉了颜桐,他回来自己就会出关。
谁知他快到子时了,才回天璇峰。
萧有辞又抬头,淡淡注视着颜桐的双眼:“山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误了时辰?”
颜桐看着萧有辞,也愣了一下。
他师父的眼神很淡漠,淡漠到让他觉得,只要自己真的说出是什么事情误了时辰,他师父就会提着剑下山,把那“事情”给彻底抹杀,省得他以后再动辄迟到,让他老人家站在路边等。
可就是这种不算和善的态度,却让颜桐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在萧有辞这样的目光中,他总觉得自己是萧有辞的个人所有物,萧有辞对他有着绝对的命令权,可以放肆地斩断他四周人的来往。
这不是什么好事,却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中的灼热。
萧有辞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很快蹙眉,仔细地看着颜桐的双眼。
颜桐立刻愧疚地低下头,低声道:“上山的时候被同门绊住了脚,耽误了些时辰,师父,是徒弟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已经临近结丹了?”萧有辞问道。
颜桐道:“是,这趟回来,就是为了能顺利结丹。”
十五岁的金丹。
只比江止宴晚了两年。
他不似师父那般细微体贴,颜桐几乎是靠着功法典籍,自己长成如今这服模样的。
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徒弟也很懂事,有什么事情,从来不用他说第二遍,自己承诺的,从来没有不完成的。
他说不会再犯,就是不会再犯了。
干净利索,不用萧有辞多废话半句。
很得萧有辞心意。
萧有辞点点头,没计较他迟到这事儿,转身道:“走吧,屋内详谈。”
这两年,颜桐成长很快,但萧有辞却不太妙——起初,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的心魔,维持着闭关两三个月,修为稳定一年的节奏。
但自从颜桐下山,他的心魔越发严重,已经严重到不怎么受自己控制了。
好在他以前就常年收敛自己的真力,修为不如他的,看不穿他的伪装,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凡人。
而现在他修为尽失,在旁人眼中,也只是一切照旧而已。
只要他不露怯,他们就不会发现。
萧有辞说完,就要往小院去,但他在路边站得太久,脚竟然麻了。
这种感觉对萧有辞来说十分陌生,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手腕被颜桐一把扶住。
颜桐担心道:“师父,你怎么了?”
萧有辞却只觉得两个人贴得有些近,他缓了一下,皱眉推开了颜桐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道:“没事,走吧。”
他总是这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有辞自顾自往前走了,颜桐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碾了碾自己的指尖儿,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触萧有辞的温度。
看着这么冷漠的一个人,身体也是温热的。
颜桐很快收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低头跟了上去。
已经是深夜了,对两人来说,却都没什么影响,他们修炼,本来就很少睡觉。
进了屋,萧有辞斜倚在他的塌上,整个人懒得要化了,颜桐则坐在椅子上,两人隔得很远。
月光很亮,从窗户、门外照了进来,颜桐坐的地方在阴影处。
萧有辞没了修为,目力也似一个凡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看不太真切颜桐的表情,就放弃了,他不太会做过于激烈的事情,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又或者费尽心思去做一件事,都不太会。
情绪外放,他觉得很危险。
反正也看不清楚,萧有辞索性就把目光挪开了,懒洋洋问道:“说说下山的经历吧。”
颜桐顿了一下,就开始说自己在山下遇见的人和事。
两年多,不长也不短,足以认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却也不足以将什么人刻入生命。
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说到底,他只是人间的过客,浅尝辄止,却品不出什么真滋味儿。
萧有辞听着,又有点走神。
他想起了江止宴。
江止宴是临仙门的首席大弟子,从小就是被当成临仙门未来掌门培养,按理说,他不应该下山十年那么久,可江止宴说,三五年太短,体会不到什么人间滋味儿。
他是被江鹤来收养的孤儿,从小在临仙门长大,凡间的事情一概不知,这趟下山,要把人间千丈红尘看遍。
江鹤来很信任他,门中其他长老都不同意江止宴的决定,唯独江鹤来支持。
江止宴还是走了。
他回来后,萧有辞曾趴在他怀中,询问他山下的事情——萧有辞也是从小在山上长大,情况跟江止宴差不多。
他问江止宴都干什么去了,他以为江止宴在山下的生活应该很丰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进出芥子幻境,制伏为非作歹的妖兽等等。
像是话本里说得那样波澜起伏。
可江止宴却说,他在人间买了一座小院,在里面养花种菜,过了十年。
他说小院在一处不大的村子里,村子很穷,晋湖连年征战,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苦,他识字,就在自家院子里开了一所小学堂,教村子里的小孩儿读书。
村民对他很热情,隔三差五来给他送饭,隔壁家的阿婶还看中了他,非要让他当女婿。
江止宴在村里住了十年,当初那个闹着要嫁给他的小姑娘成了婚,生下的小孩儿还在他的学堂读书。
后来战火烧到了村子,村里被屠那天,他去镇上买东西,三天后回村,村里只剩下一片狼藉,他从被焚的房屋残骸中挖出了已经嫁人的小姑娘。
她抓着他的手臂求他救救她的女儿甜甜,她女儿被湖羌人带走了。
江止宴追出去百里,却只在湖羌营地里见到了一具被剜得只剩白骨的小孩儿尸体。
萧有辞问他后来呢,江止宴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到底是个局外人,凄惨的结局只跟萧有辞提过一次,其余时间,多数说的是在村中的趣事,什么村里的小孩儿都特别懂事,诗文学一遍就会;村里的姑娘对他死缠烂打,有段时间被缠得不敢出门。
那时候萧有辞也是缺心眼,光顾着计较别人家的小孩儿为什么那么聪明,没看到他师兄眼里逐渐黯淡的光。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江止宴就明白了,他们下山历练,再怎么深入,也只是局外人。
甜甜的母亲肝肠寸断,被江止宴救后不出两个月就上吊自杀,而江止宴,再怎么为这一村子的人伤心难过,故事却不是自己的。
他甚至连伤心欲绝的立场都没有。
只是一个路人而已,看了别人的故事,入了别人的戏,为别人的生离死别喜怒哀乐。
等萧有辞想明白这事儿,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所以他后来没下山,觉得没必要。
颜桐要去,他也是不同意的,但他的这个徒弟很固执,温和,又固执。
他没劝服,只能要求他在青俊大会之前回来。
他也做到了,看他现在的模样,在山下,应该没遇到师兄那般的伤心事。
萧有辞不知道自己发了久的呆,回过神时,发现颜桐在看他。
小徒弟隐在光影的黑暗处,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萧有辞却觉得他的目光有点烫,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错也不错。
他皱起了眉头,打断了这一室寂静:“刚才说到哪儿了?”
颜桐动了一下,似乎是低下了头,他继续缓缓说着山下的事情。
他在山下的故事很精彩,斩杀妖兽,行侠仗义——是个波澜起伏的好故事。
萧有辞却听得很无聊,挥挥手,打断了颜桐的话:“行了,不用都说给我听……我看你已经临近金丹,提前半年回来,是为了结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