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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宁日ABO——by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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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宁拿起一个点心,咬了一口,鲜肉馅的。许其悦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点心,换给他另一个。

“我明明跟她说了,只要甜的。”许其悦表情郁闷,一边郁闷一边吃掉吴宁咬过一口的点心。

吴宁没吃他给的点心,将其放回袋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你有我了解他吗?”吴宁低着头,但勾起了嘴角,“骗你,太容易了。”

不知为何,许其悦也笑了,眼神专注而温柔,笑着问他:“真的?”

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地缓和了很多,吴宁微笑点头,“真的。”

许其悦瞬间变了脸色,生气地站起来,大声说:“你又想做什么?你什么都瞒着我,还总是骗我,谎话连篇!今天晚上不许你再说出一个字。”

“你已经在怀疑了,不是吗?你将手伸向那叠照片的时候,你就开始怀疑了。”

“闭嘴!如果你今晚不想去睡客房,你就闭上你的嘴!”

愤怒操纵着许其悦的身体,他走路带风,一头撞上了玻璃门,声音巨大。当吴宁看向他时,他已经倒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失去了意识。

吴宁从轮椅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动作太匆忙,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

“其悦!其悦!”他把许其悦的头扶到自己腿上,轻轻拍他的脸。

许其悦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额头肿出一个大包。他在吴宁的呼唤中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毫无神采,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话,然而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滑进耳鬓。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吴宁强颜欢笑,攥起许其悦无力的手抚摸他的脸,“我错了,你看看我,我除了是我,还能是谁?”

许其悦听不到,他眼睛一眨不眨,眼神直直的,像个伪装成真人的娃娃。

死寂里,吴宁蜷缩起身体,额头抵在他身上,咬牙说:“……对不起……对不起……”

家庭医生给许其悦检查过后,得出无大碍的结论,仅在他额头敷了一包冰袋,减少肿胀。许其悦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平躺着,像是睡着了。

“我给您看一下腿。”医生来到吴宁面前。他到达别墅时,看到吴宁跪在地上抱着许其悦的上半身。

吴宁态度冷淡,视线落在许其悦脸上,说:“我没事。”

别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吴宁守在床边,握着许其悦的手。他不知道许其悦睡着还是醒着,轻声对他讲:“把我当作是他吧,你不会感觉出区别的。”

他手肘搭在床沿,双手将许其悦的手包进掌心里,贴在眉心处,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上帝祈祷。

后半夜,许其悦身体发烫,渐渐地散发出Omega发情期信息素。他开始哭泣,吴宁吻他,手指解开他衬衣上小巧的纽扣,他哭得更加厉害,闭着眼睛,泪水从缝里涌出来,濡湿的睫毛又黑又亮。

他将他抱在怀里,试图安抚他,让他平静下来。可是没有用,许其悦的眼泪仿佛永不会干涸,要把他们溺毙了。

*

“快帮我看看,我发型乱了没?”许其悦抱着一束红玫瑰,像站军姿一样昂首挺胸地立在张文欣面前。

今晚,张文欣无数次回答了这个问题,再瞥一眼他的头发,敷衍道:“好看好看,一点都没乱。”

他目光越过许其悦的肩膀,看着他身后一群高大的成年男性,露出怪异的表情。“你表个白,需要找这么多人在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打架。”

这群成年人都是许家公司里的保安。

许其悦焦躁不安地望着路口,“你没见过,我见过别人给他表白,他绕过那个表白的人就走了,根本不听人家讲话。”

“原来你是要让他无处可逃啊!”张文欣笑得喘不过气来。

路口圆形的灯光下,出现两道相似的身影,结伴而行。

“来了来了!”许其悦拍打着张文欣的肩膀,张文欣笑着躲开他。

张文欣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弟俩,困扰道:“哪个是?”

“戴耳机那个。”

“这你也能认得出来?怎么认?”

许其悦焦躁不安地说:“气质。”

一群男人冲出来,将兄弟俩团团围住,卞宁拿掉单侧耳朵里的耳机,转头问卞泊:“又打架了?”

“没,没,我最近可乖了。”卞泊环顾四周,摘下自己的书包提在手中。

许其悦抱着花冲到卞宁面前,勇气十足地说:“卞宁,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卞泊忍俊不禁地退到一旁,把卞宁独自留在人群中心。

晚自习放学时间,这条路是许多学生回家的必经之路,短短的几分钟,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卞宁看向许其悦,说:“太突兀了,我不能接受。”

“我之前给你写了很多纸条呀,而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在卞宁的目光中,打直球的许其悦突然害羞起来,低着头扭扭捏捏地将玫瑰花递给卞宁。

“我高中不谈恋爱。”

他绕过他要走,许其悦抓住他的手臂,姿态放得很低,“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把这束花带走吧,它是属于你的。”

“我花粉过敏。”他拨开许其悦的手,离开人群。

卞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走了许其悦的花,追上卞宁,“拿着吧,你不挺喜欢的吗?”

许其悦望见两人停在路边交谈。

卞宁说:“妈在家,拿着这束花怎么交代?”

“对哦。”

卞泊跑回来,把花还给许其悦,笑说:“下次,下次一定,我看好你,你肯定能追上。你得会挑时间。”

“卞泊。”

“哎!来了!”卞泊走之前匆匆跟他说,“别灰心,我哥今晚很开心。”

人群散开,卞泊跑回卞宁身边。卞宁站在路灯下,头发丝在发光,他微微回眸,眼角的余光向后看去,这一眼的方向正对着许其悦。他似乎在笑。

*

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浑浑噩噩,他怎么还能想起他?

原来,红颜可以轻易成枯骨。

原来,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也会轻易死去,像蝼蚁,像风吹去的一粒沙尘,命运不会眷顾他。

即便他爱他,即便很多人爱他,命运也不会眷顾他。

许其悦想到死,这一刻,他痛恨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他知道这世上没有神明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他知道死亡也不会使他们相遇,他永远地失去了他,再无重逢之时。

他寄望于宇宙熵增到尽头,坍塌回一个奇点,再次爆炸,出现一个新的宇宙。也许无数的巧合使组成他们的物质再次拥有生命,在遥远的时空中再次相见。他转念一想,他不再是他,他也不再是他。

不论今生今世,或是时间的尽头,他们永不会相见了。

他眼前有一团焰火炸开了,将他炸得粉碎,残缺不全的躯体死死地抱住吴宁,像抱住漂在水面上的一块浮木。他睁大眼睛,淌着泪,叫了出来。

“卞宁!”

吴宁抱着他,一刻也没有放松。

*

车行驶在黑夜中,卞宁戴着耳机,头靠在车窗上,眼中心事重重,显得忧郁。

他看了卞宁一眼,视线转回到手机上,继续打游戏。

平静持续到撞击袭来的前几秒,卞宁压低他的上半身,匆忙说了一句:“低头。”

这是他听到卞宁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无数次地在他梦中重复,短促的,低沉的。

意外来得太快了,卞宁的声音甚至来不及带有一丝恐惧。

粘稠的液体滴在他脸上,温暖,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现实,渐渐地才感到害怕。

卞宁的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重复着。

他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觉得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他从黑夜待到白昼,警车停在附近,他竭力抬起脸,干燥的嘴唇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我们就要分开了。”

家里人的证件都装在一个包里,警察问他是谁,他挑出了卞宁的护照。

“你要给你的亲属打电话吗?”

他说:“都在这里,不需要打电话。”

“朋友呢?”

他攥着卞宁的手机,想起夜晚的手机铃声,“不,不打电话。”

*

“死就死了!他死就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死就死了!我能怎么办!”

他突然停止歇斯底里的喊叫,低头问自己:“我能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应向八方哭你,逼岁月回头。”
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要问一句——上车吗?
在微博更新了三千字,是彻底标记。


56 抑郁

应该到尽头了。

全自动咖啡机运作时的嗡嗡声突然停止,吴宁低头看去,杯子里落满棕黑色液体。不用尝,这液体无论从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传递着苦涩,倒入大量的糖,才能压制住那种宿命的苦,像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吴宁没进过厨房,不知道调料放在哪个柜子里。他扶着白色石英石台面小心地站立,打开上方吊柜的柜门,幸运的是糖罐就放在里面,他把它拿下来,用勺子舀出白砂糖,不停地加进咖啡里。 拿着勺子的右手虎口处有个新鲜的牙印,已见血,血痂糊在皮肤破裂的地方,非常显眼。

*

他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往咖啡里加糖。

“卞宁,你想得糖尿病吗?”语气严厉,以一种教育的口吻。

“你叫我什么?”

“哥。”他语气变软。

卞宁将糖罐放回原位,端着咖啡从他身边经过,又坐在他常坐的靠近阳台的单人藤椅上,咖啡放在手边,他翻开膝上的日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医生建议他每天把心里想的事写下来,作为宣泄。

这天的天气不好,阴,午后两三点钟不见太阳,随时都有可能下雨。卞宁脚下踩着一层薄薄的影子,昏暗的环境中,他融化成一团模糊的灰蓝色阴影,永远保持着安静。

他还记得中考前的某一天,卞宁对他说:“我最近常常在想,从楼顶跳下去是什么感觉。失重会让我恶心,但坠落的过程很短暂,可以忍受。砸在地上,血液从我身体里流出来,像绽开一朵花,我不需要眨眼,只需要安静地躺在那儿,看看天。我竟然能从这种想象中获得快乐,卞泊,我很不正常。”

卞宁平静地描述着恐怖的画面,背着书包走在他身边,眼睛没有比平时多眨一下,也没有少眨一下。

他把卞宁的话复述给妈妈,起初卞雨晴只以为中考临近,卞宁学习压力大,短时间内心情低落。她跟卞宁谈话,打算给他请假休息几天,被卞宁拒绝。

中考结束后,他开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晚上通宵打游戏,白天睡觉。卞宁不像他这般疯玩,但一天中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睡觉,晚上睡了,白天还躺在床上。他不知道卞宁躺在床上能不能睡着,反正卞宁什么也不干。

这其实是抑郁症一种明显的症状,然而当时他们并没有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知识,忽略了卞宁的反常表现。

卞宁离家前吃了一顿早饭,晚餐时间仍不见他的踪影,卞雨晴等不到他,越来越焦虑。他在书桌底层抽屉里找到卞宁做的计划图,上面标明的时间就是今天,还有公交线路,终点是一座烂尾楼。

卞雨晴在出租车里哭泣,催促司机开得更快一些,他没有哭,陷入一种可怕的冷静之中。手电筒的光扫过丛生杂草,卞宁自行走出烂尾楼。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他露出歉意的笑,“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晚上,自十二岁生日那天分房睡以来,他们再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你在那儿待了一整天?”

“是。”

“干什么?你想跳下去?”

“不,我在思考。”卞宁侧过身子,面对着他,“我在想我出生前的世界和我死后的世界。”

他靠近,抱着卞宁的腰,“听起来很哲学。你个骗子,你骗不了我。你留下那张图不就是想让我们找到你吗?你知道我知道你会把重要东西放在底层那个抽屉里。”

卞宁反过来抱住了他,笑道:“好吧,不骗你了。我一方面觉得人生宝贵,痛苦也是一种体验;一方面又觉得,活着太无趣了,还不如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赶快死掉。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在我忍不住跳下去之前,你们找到我,我就不跳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

“替我活着,要开心。”

回忆到此结束,卞泊打开灯,阳台边的卞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笔尖在纸面上摩擦,沙沙响。

他封闭着自己,把近乎于完美的一面呈现给他人。表面风平浪静,窥不见海底有多幽深。

“写什么呢?你每天写的东西不会重样吗?”卞泊来到另一张藤椅旁坐下,拿起卞宁的咖啡喝了一口,快速将其放回原位,“齁死人了,你还不如直接吃糖。”

他起身进厨房找水喝。

卞宁悠闲地说:“我在写,弟弟问我在写什么,我告诉他,我在写,弟弟问我在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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