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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宁日ABO——by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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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写脑筋急转弯呢!”

卞宁歪了一下头,笑而不语。

卞泊喝完水回来,问他:“你真觉得放这么多糖好喝?”

“不好喝。”卞宁看向逐渐冷掉的咖啡,“但我大概需要很多的多巴胺。”

不觉间窗外如同黑夜,云层起了一道闪电,再有沉闷的雷声,雨点拍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卞泊跑到阳台上关闭窗户,一扇窗的滑槽可能有问题,卞泊一时半会儿关不上它。大风将雨水吹进蓝色纱窗,转眼间打湿他的衣服前襟。

“我来。”卞宁在他身后说。

他让位,由卞宁接手关不上的窗。那扇桀骜不驯的窗在卞宁手中温驯了许多,“啪”的一声关闭,截断风雨。

卞宁抹掉手背上的雨水,说:“窗户老化了,早该换掉。”

*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卞宁可以依靠。

吴宁顺利弯曲膝盖,坐在沙发上,文明杖斜靠着沙发。木芙蓉的淡粉色渗入飘窗,细瘦的枝擎着茂密的叶,花叶过于繁茂了,以至于挤占阳光的空间,使室内盘踞着一团难以被察觉的阴影。

他喝完一杯甜到牙疼的咖啡,仍然没有感觉到心情变化。

楼上传来某样东西掉落的声音,吴宁心头微颤,艰难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卧室。

发情期不会突然结束,那种热潮从他们身上缓慢消退,许其悦在渐渐地恢复清醒。

他打开房门,卧室里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昨晚许其悦又哭又闹,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他,把他压在床上。许其悦咬住他虎口时,吴宁想,如果他真的是卞宁,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咬出了血许其悦才不知所措地松开口,他也许在为咬伤他而愧疚,吴宁低头亲他,他没有多作反抗。

长达七天的发情期延长了许其悦接收噩耗的时间,降低了噩耗冲击的烈度。吴宁曾害怕他会疯掉,害怕他寻死,幸而他除了表现出行为上的退行,比如像个孩子一般哭闹,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

许其悦醒了,背对着他坐在床沿,面对落地窗,头发凌乱,睡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整个人安静而诡异,犹如骨架支起来的一身皮囊。

吴宁站在门外,许其悦知道他的存在。

“他死前有没有说什么话?”

“没有,很快,很快。”

很快,这大概是唯一的安慰了,至少卞宁不需要忍受痛苦。

“死就死了,他死就死了。”许其悦弯腰低头,抽了一下鼻子,漠然道,“我也没有办法……他回不来……”

吴宁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他似一株失去根系的植物,慢慢地失水萎缩。他无法生机勃勃,没有能力哭闹,做不到对他发怒。

“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活下来了而已,活下来有什么错?”

“他本来不会死,他在驾驶座的后方,那个位置最安全。”

卞宁为他而死。

许其悦直起腰,呆愣地看着窗外,许久没说话,后来仍是冷漠地说:“那是他的选择,我没有资格说什么。”

吴宁走进卧室,上了床,从背后抱住许其悦。许其悦体温微凉,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其悦,你把我当作他吧,你不会感觉出区别。”这句话不是他第一次说,“我们在一起将近一年了,你不是没感觉出异样吗?”

“是,我是个傻瓜。十年,我从里到外,身上的细胞全换成新的了。奥,大脑的神经细胞是不会换的,但它会老啊……我对他的记忆都模糊了,我连他的照片都不敢看,因为照片不会老,而我会。”

“十年,太长了,分别十年还能像以前一样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变,卞宁肯定也在变。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专门等他十年,我只是在这十年里没有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我总会忍不住将别人与他对比,他没有消息,没准哪一天会突然回来,我不甘心,不甘心跟一个不如他的人共度余生。我被吊在半空中,上不去,却不愿意放手,落到下面。”

“所以你一出现,我十年来吊在半空中的焦虑都消失了,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你明明警告过我的,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但我就像闻到味的猎狗,我必须要爬上去,因为卞宁是我的。”

吴宁放出信息素安抚他,温柔地抚摸他后颈的腺体,“我知道,你是因为卞宁才跟我在一起,我不是因为卞宁。其悦,我爱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许其悦颤抖着身体,眼含哀伤。他说:“我们俩都是卞宁的遗物,在一起,怎么会开心呢?”

作者有话说:

有个小伏笔,许其悦的桐花味信息素,桐花的花语是初恋,桐木是用来做棺材的木材,桐棺。细品一品。
再吆喝一声,上一章有三千字车,在微博。


57 冷静

“我们分开吧,你的财产我会全数退给你。”许其悦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落地窗边,拉紧了睡袍的衣襟。

当初在一起时根本没有想过分离,许其悦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看中心闪闪发光的钻石,这是卞宁准备向他求婚的戒指。

他日日夜夜的爱与怨都飘浮在空中,没有降落的那一天,这世上再无卞宁。然而他的爱怨不会飘远,悬停在他头顶,要他时时挂念。他分不清爱更多一点,还是怨更多一点,总之他放不下卞宁。

永远无法忘记他。

此刻,许其悦内心无比混乱。他本来握紧了一根线头,不断地往外抽,后来抽不动了,原来有个死结。

“我们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吗?”吴宁说。

“这段婚姻是虚假的,它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我也是虚假的吗?许其悦你回过头来,告诉我,从你订婚仪式上见到我开始,这之后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其实,许其悦心有怨气,他竟然真的依吴宁所言回头面对他,不再逃避躲闪,选择与他针锋相对。他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假装成卞宁?为什么十年前不回来,十年后回来?你知道吗?在见到你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忘记他了,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绝望中的希望往往比彻底的绝望更折磨人,相当于他把许其悦高高地捧了起来,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爱你吗?我爱的是你伪装成的卞宁。你不要学他,卞泊,你不要勉强自己成为卞宁。你不欠卞宁什么,也不欠我什么。卞宁当时救你,他肯定是很爱你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不需要因为活下来的‘愧疚’而替卞宁照顾我,我没有他,还有我的父母、朋友,即便我失去了所有,至少我还有我自己,我会爱我自己。”

“你觉得我还变得回去吗?”吴宁笑得勉强,像听到了不好笑的笑话,“你觉得我在失去过后还能快意余生?你觉得我勉强自己伪装为卞宁,可就算是一张皮,粘在身上十年,我还能揭得下来?我该怎样向你证明我不是因为卞宁而爱你?他并没有将你托付给我。甚至我接近你,总感觉是对卞宁的背叛。我对不起他,我用他身份,欺骗了他爱的人。我很自私,不告诉你真相,是我有私心。我本奢望着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但……太糟糕了。”

许其悦皱眉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开,喃喃道:“我看见你,总要想起他,我忘不了他。”

吴宁反问:“你为什么要忘了他?我们之中谁也忘不了他。”

“我很难受!我忘不了他,我很难受!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会让我想起他!你懂吗?!”许其悦情绪失控,发完疯,捂着脸缓慢地蹲在地上,“你不是他,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是他,但我还是会从你身上找他的影子。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是一种折磨。”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床边用双手略带粗鲁地托起吴宁的脸。他从记忆里翻找出卞宁,试图在吴宁脸上找到与卞宁明显的区别。可是,不止这张脸,吴宁的言行举止都与卞宁杂糅在了一起。他悲哀地意识到他的心无法将吴宁与卞宁分离,吴宁冒用卞宁身份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卞宁在他心目中的印象甚至被吴宁篡改了。

卞宁温柔随和,清高,情绪轻易不外露,因与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而使渴望亲近他的人觉得他冷漠。吴宁经受过折磨,尽管他复刻了卞宁,却比卞宁更阴郁,他的冷漠是对外界竖起来的刺,不让别人靠近。

之前他以为卞宁变了,从血中爬出来,变成吴宁的模样。

他凝视着吴宁,单论这颗心,它还是会因为凝视他而悸动。他不忍心伤害吴宁,伤害他也会让他自己感到痛苦,他几乎克制不了亲近他的念头。

一定是标记,一定是标记使他对他产生依恋。

该想办法把标记清除。

Omega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问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吴宁与他对视,“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好吗?”

“他在哪儿?他被埋在哪儿?”许其悦终于明白当初吴宁为什么不愿带他去祭拜亲人,原来地底下埋的是他的卞宁。

“等你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现在很清醒,也很冷静,我不需要再等了。”

“再等一等,其悦,不要去他坟前恸哭。他如泉下有知,见你如此,必定不得安宁。”他按着许其悦的手背,侧脸依在他掌心中,垂下浓密的眼睫,无声告白。

许其悦想起卞宁做过相似的动作,唰的一下收回自己的手,远离他,怕被他捕获、套牢。他不是他掌中的玩物,可以没有感情地被他玩弄和欺骗。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吴宁,他太像卞宁,反而不像卞泊。他与卞宁的相似使许其悦无可避免地对他心软,他与卞泊的差异又使卞泊在许其悦的记忆中保持着年少时的美好。

“我无法原谅你的欺骗,更无法继续与你相处。这段错误的感情和婚姻对我来说是一种束缚,我已想清楚要结束它,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铁幕落下了,许其悦好像被砸中了脚趾,疼得钻心刺骨。他刻意不去看吴宁的神情,以确保自己能狠下心来。

他愚蠢的心还在爱他,往日的欢乐在他脑中大声喧哗,他要用刻刀将这些欢乐的颜色刮去,判定它们为虚假,打入过去式的牢笼。

可他爱的真是他吗?

“爸妈那里有我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字,寄给我一份。”吴宁说。

许其悦想起他们领结婚证的那一天,他曾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我不想让爸妈为我们感情上的事忧心,再说,那份离婚协议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们重新拟一份。”

“不用麻烦,送你的,就当是补偿。”吴宁冷淡了下来,他口中的对许其悦的爱意仿佛不曾存在。

发情期后,许其悦飞回伦敦,他打算尽快收拾自己的东西,与吴宁分居。房子被吴宁送给了他,正常他应该把吴宁的东西清理出去,然而他无法再待在这座房子里。

房子里游荡着他们旧日的影子,卧室,浴室,客厅。在那张壁炉旁的红色单人沙发上,两人抱在一起,喝完了一瓶白兰地,吴宁酒量不好,醉得很快。真醉就起不了性欲,吴宁的身体和眼神都透着一股慵懒,倚着沙发靠背,像休憩的猫,没有性欲,爱欲在酒精味的吻中交融,将他们焚烧。

他的手指拂过吴宁的发丝,露出他的额头与眉骨。醉后的吴宁乖而温顺,琥珀似的虹膜中满满地映着他的面庞。彼时,他想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又贪心地想要未来的吴宁,想要得到他们未来的快乐。

许其悦完全低估了收拾东西的工作量,他既已将此处当作自己的家,便如同松鼠收集坚果一样往家里添置物品,小到一本书,大到一辆车,全部带走它们太难了。

他花一天时间打包完卧室里自己的东西,接下来的三天,他待在空旷许多的卧室,躺在床上昏睡、哭泣和胡思乱想。

吴宁跨国寄给他一个小盒子,他本不想拆开,架不住好奇心。盒子里有一个印着首都大学校徽的优盘和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正面是首都大学校门和“百年校庆”字样,反面是吴宁的字——“近日受邀返校,将首都大学赠予卞宁之物转赠予你,优盘内含卞宁大学时期所留影像,予你留作纪念,珍重,勿悲。”

吴宁连字也模仿了卞宁,笔锋流畅飘逸,真假难辨。他投入了多少精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许其悦越想越觉得恐怖。

许其悦在书房里枯坐,犹豫半天,最终将优盘插 进电脑。

卞宁,卞宁。

大概在走廊里,对面男人边说话边晃着手,卞宁手拿纸杯,后腰稍稍倚着窗台,安适而专注地听人说话。他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银灰色领带,脖子上挂了一条蓝色的工作牌。不知听到什么,他露出笑容,将手中的纸杯暂时放在窗台上。

另有人从两人身旁经过,说出一声“主席”。

卞宁转脸看向那人,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他视线转向镜头,发现有人在拍摄,笑说:“拍我们两个人说话,有什么用?”

“剪辑进闭幕式的视频里。”画外音是个欢快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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