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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宁日ABO——by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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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到浦城海跃广场A出入口,只能你自己,我带你去见他。”

海跃资金链断裂后,许其悦直觉冯月华不会消停,所以当他在海跃广场A出入口看到吴渝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过了一会儿,被理智压下去的震惊化成淡淡悲哀淤在胸口,他正经跟吴渝交往过,两人也曾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长得有几分像卞宁确实是他当初跟吴渝交往的决定因素,但除去这个因素,不可否认,吴渝本人不乏优点。他这人心思单纯又慷慨大方,适合做朋友。许其悦还记得他将自己介绍给他朋友的场景,夜店里百十来号人,他从头引见到尾,许其悦笑得肌肉都要僵硬了,心想:难为他能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

吴渝一身黑衣,抱着手臂电线杆子似的站在流动的人群中,蹙着眉头,望向他的眼神复杂,等他走到近前,一言不发地转身领他往前走。

行李箱里装满了钱,重得像块实心的钢铁,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碾过耳朵,让许其悦的心静不下来。他老老实实拖着行李箱跟在吴渝身后,注意到他一只脚踩得重一只脚踩得轻,忽然听到他开口问他。

“许其悦,信得过我吗?”

“你想干什么?”

行人往来不绝,银白SUV停在路边,吴渝打开后备箱,歪头示意许其悦把行李箱放进去。

许其悦依照他说的做,箱子太重,单手提不起来,他弯下腰用双手将行李箱抬起,放进后备箱时发出“咚”的一声,他着实松了一口大气,直起腰甩着酸胀的手腕。

全程,吴渝没有搭把手,仿佛箱子烫手似的,他原来不是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人。

“衣服换了,手机扔掉,想要我带你去见他,你身上就不能藏任何定位的东西。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但也不能让你把警察或其他人引来。”他从后备箱拿出一袋衣服给他,脸色不好,态度有点恶劣,“吴宁的衣服,拘留所里带出来的,找个地方换掉你身上的衣服,按说我应该看着你换,以防你私藏什么……算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回来以后我会检查,最好别让我找到什么,不然交易取消。”

真是谨慎,防他在衣服上动手脚。

许其悦跑进商场,找到洗手间快速换衣服,多少害怕吴渝趁这段时间拿钱跑路。手机和智能手表都放在隔间的小置物台上,又从袖口掏出一把黑色折叠刀,离了这些东西,他一个Omega被带到偏僻的地方,无疑要承担风险,可他无法讨价还价。

袋子里的衣服是干净的,残留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天冷以后,许其悦人不在海市,没忘让许家的佣人定期往拘留所里送衣服。他将裤腰拉到最高,腰带箍到了肚子上,裤腿还是擦地,卷起来的裤腿走两步就掉,不得已将其塞进短靴里,竟没有显得怪异。及膝的黑色呢绒大衣隔绝了寒冷,许其悦在领口嗅到近似松木鸢尾的气味。

吴渝没骗他,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上车。”

许其悦打开车后门,麻利地钻进车厢。

车窗外的高层建筑逐渐稀疏,最后连乡村平房也看不见了,车辆驶入一片荒野。云层密密实实地压下来,枯黄的草与灰白的云之间仿佛只有一个人抬高手臂的距离。这幅景象预示着将要下雪,车内空调呼呼吹着暖风,许其悦舔了舔干燥的唇,铁锈味在他舌尖晕开,诱使他吞咽唾液。

上一场雪还未彻底消融,白色堆积在路边和草缝中,视野尽头突兀地出现一片灰白色建筑。

“你怎么领他回来了!我不是说!我不是说。”冯月华看许其悦的那一眼充满戒备,话吞回肚子里,想了想估计觉得一个独来的Omega没什么威胁,便不再隐藏,“我不是说让你拿到钱就走,别让他看到你吗!钱拿到了吗?!”

吴渝点点头,“在后备箱。”

“他看到我们了,你说,怎么处置他?!”

废弃工厂这种环境,冯月华居然还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跟吴渝说话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反观心事重重神态萎靡的吴渝,明显能感觉出两人之间谁占主导。

许其悦从吴渝身后走出来,说话平静自然。

“我只要人,我发誓,你们干什么、去哪儿我不管,也不报警。你们要的钱,还有一部分在境外账户,见到吴宁以后,我会给你们。”

“你说得好听。”冯月华恶狠狠地笑了,将吴渝拽到自己身边。

“既然敢做,还怕被别人知道?”吴渝扭头对着冯月华,拉开她的手,“先把他们关起来,不会耽误我们上飞机。”

锈蚀的铁门吱呀开启,天光薄纱一般铺进狭窄暗室,更多的仍是黑暗。空气阴冷潮湿,脚步沉重得如同铁锥砸在冰面上,冯年奇走到靠墙而坐的男人跟前,踢了踢他的腿。

吴宁睁开眼,黑暗模糊了这双秀俊的瞳眸,他只在被绑架时的车上,以睥睨的姿态说过许多刻薄话,疯了似的,像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后来就安静了,一个字都不屑得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给,快喝!”冯年奇把一瓶水扔在他身上。

单独关小黑屋两天,断水断粮,吴宁低头看了一会儿掉在怀中的瓶装水,抬手准备拧开瓶盖。

外面传来说话声,说话人离得远,听不清内容,冯年奇只辨别出他妹妹的大嗓门。二十多年没见,这妮子现在傲得很,真当自己是错生在鸡窝里的凤凰,说话颐指气使的。若论以前,她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早大嘴巴子抽上去了,非打得她跪在地上求饶不可。

就是欠收拾。

他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发现吴宁扔了水,一个饿了三天的残废,居然还想从地上爬起来。

“我说小兄弟,老子给你敬酒不吃,你非得吃罚酒。”

他用力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得趴倒在地上。冯年奇不紧不慢地捡起水瓶,扔掉瓶盖,蹲到他身边,粗鲁地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

门口洒进来的光正正好好照亮吴宁精致苍白的脸。

只听冯年奇啧一声,评价道:“你这张脸,要是长在一个Omega身上,不得了不得了。”

刚才他对着肚子踢的那一脚,让吴宁出了满头汗,大概是踢到了内脏,连眼神都涣散了,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美人壳子。

冯年奇这时候也顾不上怜香惜玉,Alpha有什么值得欣赏的,而且正当盛年的Alpha信息素气味让他难受。他一手拽着头发,一手将瓶口塞进吴宁嘴里,立马开始灌水。一瓶水小部分灌进嘴里,大部分顺着脖子弄湿了衣服。

不过没关系,冯月华说了,这药一丁点儿就能把人毒死。

呛水引发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冯年奇扔了瓶子,跑去外面看热闹,连门也不关。

没有关门的必要了。

许其悦急切地想见到吴宁,即使他不知道吴宁被关在哪里,却头一个冲进厂房。

迎面看见一个胡子拉碴满脸皱纹的男人,许其悦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见对方看自己的熟悉眼神,许其悦这才恍然大悟,对方是吴渝那个舅舅。

“你……”

他还没开口说话,吴渝舅舅眼珠子先转了起来。

“你不就是给我外甥吴渝戴绿帽子的Omega嘛,婚都定了,你他妈是我外甥的人,还在外面勾三搭四。你那么有钱,要不是你小气,只给我一点,我也不至于被人打断腿。”

吴渝在许其悦背后说:“左转,在大厂房尽头的小房间里。”

许其悦没空理神经病,这个废弃工厂里有许多连在一起的大厂房,以门互通,建筑内部设计不复杂,不会迷路,仅是占地面积有点大。许其悦跑到小黑屋入口时,已经气喘吁吁。

“吴宁!”

他的心原本飘在天上,如今是硬着陆了,脑子还反应过来,身体已然跃到吴宁近侧。熟悉的Alpha信息素气味安抚着许其悦心中焦虑,他从地上抱起他上半身,感觉吴宁身体特别凉,但心跳和呼吸都正常。

不待他检查吴宁有没有受伤,跟过来的吴渝关上小黑屋的门。

黑暗瞬间占据了这个窄长湿冷的房间。

“我和我妈到了国外,我会打电话告诉警方你们的位置,你们在这儿待十二个小时吧。”

冯月华在外面叫嚷:“账户里的钱!”

许其悦隔着一道门,将账户和密码说给他们听,不久外面就陷入寂静。

“吴宁,吴宁。”

他解开大衣扣子将吴宁包裹进来,拥在怀里面,脸贴在他额头,唤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满眼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吴宁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你醒了!”

Alpha信息素一时浓郁起来,像是将鸢尾花架在燃烧的松枝上烘烤,他的身体依旧很凉,许其悦在他嘴边触摸到温热湿润的液体。

他偏过头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开门!开门!外面有人吗?!开门!你们骗人!”

“把门打开!我什么都给你们!开门!”

喊叫声伴随着哭腔在空荡的厂房里横冲直撞,渐渐地不再是人类的说话声,变成本能的表达痛苦的音节,无比凄厉绝望,已是被逼到了绝境。哭喊声被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取代,不像在求生,像在求死。

“其悦……你吵到我了。”

许其悦疯疯癫癫地回到他身边,重新将他抱在怀里,吴宁的身体从来没有这般柔软,可以被他随意摆弄。

“我跟陈怀奕说了,如果我今晚没有消息,就让他报警,你不会有事的。”

“你不会有事的。”他紧抱着他。

“都说了,让你不要来,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下次一定听,不听话我是小狗。”

游丝般的笑声从吴宁嘴边溢出,他在不停出汗,应该是疼得厉害,却没有眼泪,泪水都从许其悦眼眶里流出来了。

“海跃关系到太多人的就业,省里肯定不会让它破产,我有安排对它的收购。你把股份交给吴元熙,这是我之前对她的承诺。”

“吴硕海还在医院,你不用去看他,把医药费给他付了。如果他死了,你得去吊唁他,哭不哭无所谓,礼数到了就行。”

他声音沙哑,时不时发出气音,几乎教人听不清。许其悦抚着他的脸,额头抵在他额头,“别说了,我求求你。”

“张东篱喜欢Alpha,你离他远点。”

许其悦陷在绝望的泥沼中,任何人的秘密都无法使他颤动分毫,“知道了,我不会离他近的。”

“家里的事可以依靠陈怀奕,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如果你觉得他是个Alpha,跟你住在一起不合适,给他一笔钱。”

“吴宁,我求求你,别说了。”

周围一片黑暗,他看不到吴宁的表情,只能抚摸他,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和汗,越擦越多,总也擦不干净。

暗屋内又冷又潮湿,Alpha信息素和血腥味使他无法呼吸,他想起身继续撞门,吴宁拉住他的手。

“其悦,陪陪我。”

他哭不出声,哽咽了一下,答:“我在呢。”

“回国以后,能再见到你其实挺开心的……我哥应该想不到你这么专情, 十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他很少以卞泊的口吻说话,“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再错过了。”


79 区别

她每次发起疯来,会将头往墙上撞,没人能拦住她,墙壁被她撞出凹坑和无数裂纹,她一点事都没有,正常吃饭睡觉。

家人说,她是不知道疼的。

撞击声像一首单调而冗长的曲子,闭眼撞上铁门的那一刻,许其悦半边身子全麻了,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紧随其后,胳膊和肩膀的剧痛将麻痹感驱散,他的头好像重新安装回了脖子上,源源不断地接收痛苦。他抵在门上思绪飘飞,回忆起一段记录节目里的真实视频——有些疯子感觉不到疼痛。

他以为自己已经疯掉了,原来他还清醒着呢。

他再一次后退,再一次撞上去。

许其悦曾试图踹开这道锈蚀的铁门,可是,单凭一条腿根本达不到所需的力度,他就算把靴子踢烂也踢不开一块铁板。铁门震颤,仍牢牢地嵌在门框里。

他只能去撞门,一次次感受着疼痛和铁门的震荡,铁锈连同灰尘落到他身上,覆盖他的头顶、面庞。他应该能闻到铁锈的陈腐气味,然而狭窄的暗室早被血腥味占满,Alpha信息素气味从血液里扩散。许其悦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腺体恢复情况很好,差不多可以正常感知信息素。

以往安抚或控制Omega的气味,此时要把他逼疯。

铁门轰然倒地,许其悦也跟着倒了下去,漫天尘埃飞扬,傍晚的最后一丝光亮穿透浓重的阴云,越过没有玻璃的窗口进入厂房,落在他眼前。

Omega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终于出现一点神采,踅身钻进狭窄的黑屋里,最后一丝天光恰在此时消弭。

拥抱他时,许其悦被吴宁的体温吓得颤抖,他本想抱着他离开,奈何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他一个人努力了许久,背着吴宁走出暗室。

正常人行走时的负重极限是自身体重的两倍,他背着吴宁还算轻松,甚至觉得他这么高的个子过于轻了,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背上消失。

血浸湿了他的肩膀,湿乎乎的不舒服,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废弃工厂,站在年久失修的道路上,四下里眺望,皆是暗沉沉的荒草,犹如深夜里低伏的海面。只在遥远的一角点缀着米粒大的灯光,许其悦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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