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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陷阱番外篇——by若桃李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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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怀生垂着头。
  “表哥,你别过来了。”
  李琯本来不可能听。他看不到蔺怀生的脸,但却忽然看到了蔺怀生滴在蜷缩的手背上的眼泪。
  “我想好好再看看姐姐……我很多年、很多年没见她了。”
  “我再陪陪她。”
  李琯抿了抿唇,他这会明白自己揽了个多大的麻烦。不是嫌蔺怀生,而是他自找罪受,心里被蔺怀生搅得不舒坦极了,他觉得他得把蔺怀生带走,可事实上他却在蔺怀生的请求里为他退步。
  “我背过身去……你有什么想对端阳表姐说,便说吧。”
  “谢谢表哥。”
  李琯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听声音,蔺怀生这会应该止住了泪,不知道为何,李琯反而有点说不清缘由的不舒坦了。他的胸口发沉,可能是多了张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帕子的分量。
  蔺怀生擦了擦泪,在李琯背身后,他仔细端详端阳郡主的尸体。
  从面部与头部看,并无明显外伤,蔺怀生把白布再往下折了折,露出死者肩膀上的位置。脖颈、肩膀、锁骨同样没有任何伤痕,保养细腻的皮肤上只有类似尸斑的淡淡印子。再往下,蔺怀生不方便看,他便把布拉了回去。在那样一场大火中,端阳郡主蔺其姝的死相算是极为体面的,这也更加深了蔺其姝之死是有人蓄意为之的可能。
  外头薄暮西山,屋子里也渐渐黑了,一具不会言语的尸体,两个沉默的人,气氛更显诡谲。李琯动了动脚,他心里头估摸时辰,于是转过身。
  门从屋外冷不防地推开。
  声音之响,让屋内两人都为之吓了一跳。
  蔺怀生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只是站得久了会,就倍感乏力,当下被一惊,更是整个人摔得跌坐在地上。
  “表妹!”李琯当下想扶他都赶不及。
  乌黑皂靴的主人一步步来到蔺怀生面前。屋里背光,蔺怀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周身让人畏惧的气势。蔺怀生盯着对方胸前的官服纹样,在皂靴触到自己绣花鞋尖前,忍不住把腿往裙摆里缩了缩。
  来人看了他一会,对蔺怀生伸出手。
  蔺怀生嗫嚅,唇动了好几次,最后轻不可闻地喊着人:“……姐夫。”
  同时,颤颤巍巍地把手搭进大理寺卿的掌心。


第24章 出嫁(3)
  大理寺卿江社雁是文官,却仿佛武举人出身,蔺怀生刚将手递给他,转瞬之间,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已经被江社雁从地板上拉起来了。
  这个故事里,蔺怀生不再痛觉敏感,可小郡主从小到大都有人精细养着,娇贵得很,不经碰不经磕,所以他这会摔着,身上并不好受。但江社雁不是李琯和闻人樾,好脾气事事依着蔺怀生,他甚至根本没有询问小郡主哪里摔疼了,就劈头盖脸地斥责道。
  “擅闯大理寺、私自乱动尸首,这样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李琯不服气了,走过来与蔺怀生站在一边:“江大人可不要危言耸听,哪有什么罪名。我表妹身子弱,今日叫你这么一训,回去准吓病了。届时可就是江大人犯大过错了。”
  江社雁冷脸不应,他素来不喜口舌之争,也对于李琯这种没个正形的皇子看不上。
  他盯着蔺怀生,但小郡主约莫真是被他训得怕了,脑袋低垂,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江社雁蹙眉,正欲再启唇,却听到小郡主闷闷地问他。
  “在大人眼里,躺在这的只是一具尸首吗?”
  “姐夫。”
  他最后喊的这声“姐夫”是很刺人的。但不是因为这孩子有多伤人,明眼人都知道他有多弱势,他只是挨不住这份痛失世上最后一位亲人的苦,又诉苦无门,才没招似的发泄他的脾气。江社雁收敛了怒色。
  “怀生,这件案子多方盯着,你这样闯进来,于事无补,反而会害了自己。瑜王殿下贵为皇子尚且能够一笑了之,你呢?让闻人宰辅去替你开脱?”
  李琯不满,他横插进来,挡在江社雁和蔺怀生之间。
  “人岁数渐长,脸皮和良心却跟着丢了。老男人不仅在这使离间计破坏本王和表妹的感情,连当年从王府那得的恩情与好处都忘了,在这点上,闻人樾比你强得多。而你与闻人樾不合,就拿生生一个弱女子撒气,为君子所不齿!”
  江社雁实在不想与傻子论长短。
  但傻子太让人生气。
  大理寺卿脸色骤冷,斥道:“殿下慎言!你与怀生并没有什么感情。”
  李琯急了:“我和表妹两小无猜……”
  江社雁打断李琯的话:“小郡主早早定了亲,连婚期都议定了,瑜王殿下,请您不要再说糊涂话。”
  同时,男人威严地看了眼门口的老林。老林正惶恐收受贿赂带人进来却被抓个正着而瑟瑟发抖,眼睛耳朵都恨不得掉在地上,再扔得远远的,见状,江社雁放心地收回视线。
  李琯无可辩驳,他看了眼一旁的蔺怀生,见表妹也不帮自己说话,便蔫了气势,色厉内荏地冷哼了几声。
  江社雁不理,他看着蔺怀生。傍晚昏暗的屋子里,蔺怀生地上的身影都很淡,要被黑暗给吃了,哪怕李琯就站在他的身边,却也让人觉得他孤自一人,伶仃可怜。他瘦了,又还是没长个子。江社雁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蔺怀生了。
  “走吧。”
  大理寺卿的声音平淡。
  蔺怀生知道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待下去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跟着江社雁的步子。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望那个罩着白布的台子。
  蔺怀生看得有些久,但这一次,江社雁没有再凶他。
  ……
  公务繁忙的大理寺卿是亲自送蔺怀生他们出去的,走的依旧是偏门。
  门房原本闲适地打着傍晚时分的呵欠,乍一见走在前头的江大人,舌头顿时咬破了一大口子,痛得直流眼泪,迎着人,又不敢捂嘴,只好憋着嘴,惨兮兮地冲江社雁笑。
  “大人……”
  江社雁冷脸,伸手,门房观察了一会他脸色,劫后余生地连忙掏出方才收李琯的那些银子。
  “给您,小人可一点都还没动……”
  江社雁瞥了眼,见锦袋的样式不像是女子用的,当下扔到李琯怀里,而后冷冷地看着瑟缩的门房和老林:“没有下次。”
  两人连连喏声。
  打开门,外头的街市已然萧条,白日的摊贩早就顺着炊烟回家去了。不知怎的,今日天黑得格外早,晚霞消失得很快,似乎从未出现过。光从里头走出来的这段距离,天上竟已积了厚厚一层黑云。
  李琯喃喃道:“这天……”
  江社雁也蹙眉,他转身对自己的随侍低声说了几句,对方领了吩咐,当即就折回去。
  远远的,一辆奢华的车驾从大理寺正门的位置绕了过来。马车疾停,驭车的侍卫与宫人一同下来,直冲着李琯喊道:“殿下!”
  李琯叹了声气,也扬声道:“怎么了?”
  几人上前来,见到江社雁和蔺怀生后一愣,连忙行礼,而后说道:“殿下,娘娘喊您回去了。”
  江社雁笑了一声。
  近似于被笑奶娃娃离不开娘管,李琯很是羞恼,但当着蔺怀生的面,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只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那又怎么了……”
  为首的宫人对李琯挤眉弄眼,提醒道:“您忘了,陛下今天会来娘娘宫里。”
  李琯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又想做些父慈子孝的场面,最好他还立刻能文韬武略治国安邦。李琯连忙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他扭头对蔺怀生说道,“表妹,我先送你回去。”
  然而宫人却很为难。对方显然也是认得蔺怀生的,因而表情很犹豫:“这……”
  李琯怒瞪:“你!”
  宫人一脸着急:“殿下,娘娘催得紧……”
  李琯却不肯听,叫他来说,先把表妹送回去有什么花时间的,何况蔺怀生还是他带出来的,更是责无旁贷。
  江社雁开口说道:“我送他回去。”
  蔺怀生望了一眼江社雁,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开口。
  “就按江大人说的,表哥你回去吧。”
  李琯垮下脸来,但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心里头的埋怨气最后只怪在自个身上,他踢飞脚边的石子。
  “好吧。”
  看上去可怜坏了,临到要走了,还主动与蔺怀生保证:“表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蔺怀生承了李琯的好意和歉意,并说道:“今日多谢你圆我心愿。”
  李琯得了夸奖,脸上欣喜遮掩不住,又强作镇定。虽然傻气,感情倒是很真。
  等人走后,大理寺门前更冷寂了。
  蔺怀生和江社雁两人立在门口,谁也不和谁说话。夏日虽燥,但总有天气阴晴不定的时候,今日便碰上了。一阵凉风横袭,蔺怀生不争气的身体便跟着发抖。
  倏然,肩上落下重量,蔺怀生回望,江社雁已经将手收了回去,而他身上却悄然多了一件薄披风。
  方才离去的仆从又回来了,想来刚才是替江社雁办这件事。披风是墨色的,毫无花纹,沉闷单调一如某人,也许就是从他的临时休憩的小榻上拿来的。
  “谢谢江大人。”
  江社雁敛了敛眉,盯着蔺怀生垂着的脑袋顶看。
  “让人赶车来了,下雨前送你回去。”
  不一会,一辆相对而言朴素得多的马车停在两人面前,车夫下来,给放了脚凳,江社雁让蔺怀生先上去。
  江社雁的披风很长,蔺怀生穿边沿都扫着地了,要上马车时尤为不便。他拎起披风两边,尽量不在今日摔第二次。
  一只绣花鞋才踏上第一阶,披风就从后头给人握在手里了。
  江社雁的声音响在后头。
  “走吧,摔不到你。”
  等蔺怀生上了马车,后头帮他兜着披风的手就松开,墨色的斗篷如流水,淌了马车板一地,边角还垂到了木板之外。江社雁站在下头,看着蔺怀生分明已经拎起了披风,结果却仍是这样。唯有这时,江社雁才有点明白两人间的体型差距。自己的披风到了蔺怀生身上,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整个人罩起来。
  大理寺卿扬了扬眉。
  “不进去?你站在这,我等会上去连披风和裙摆都要一块踩了。”
  这男人很少说这种话,也很少做这样的表情,这好像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面阎王回到人间,摇身就做了知冷暖的郎君。尽管他还说那样惹人恼的话。
  说话的人明明什么都还没做,马车上的就好像被踩了莫须有的尾巴,瞪了他一眼,匆匆撩开帘子钻进车厢。
  而那累赘的披风这时最轻巧,在来人脸前甩一尾,跟着钻进去,无影无踪。一阵风似的拍在江社雁侧脸,他看着摇晃的车帘,眉眼这时才露出一点笑意。
  无需脚踏,男人袍摆一撩,轻松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不宽敞,再多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大理寺卿,蔺怀生这位小郡主得委屈地缩在一角。
  小郡主偷看大理寺卿。逼仄地方,男人依然直挺挺着背,两手放在腿上,唯有合着的双目,看出当下他实则心神放松。蔺怀生对比自己和对方的身形,也不好意思叫男人把腿收回去,便扭了身子,侧着背过去不看人,撩起帘子看窗外头。
  他还以为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发现,等他被寻常街景迷花了眼,江社雁睁开眼看着他。
  讨生活的老百姓总是对天公变化更为敏锐,马上就是一场雷暴,能收摊的早早都回家了,街上也鲜少行人,只有沿街那些挂横的竖的招牌的铺面还做着生意。蔺怀生闻到湿腥的泥土气,这会又闷得很了,即便是蔺怀生这样怕冷的人,都觉得闷得不舒坦,连忙解了披风的结,脱了丢在一旁。
  江社雁的声音忽然响起。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蔺怀生回头,就见江社雁撩开正前的帘子,从钱袋里递了一串铜板出去,吩咐随从:“前头卖桂花糕片,去和她买一些。”
  蔺怀生跟着望,见是个还不一定有他大的小姑娘。
  随从得了吩咐离开,蔺怀生又坐直,假装不在意。小郡主不清楚江社雁做什么名堂,忍不住想,又想不明白,直到白白得了一包点心。
  “给我?”
  江社雁点头:“拿着吧。”
  蔺怀生接过,瓮声问:“江大人怎么会想买这个。”
  江社雁自然道:“路过,看见了,权当帮个忙。这时候还想着能再挣上几枚铜板的,多是生活不容易之人。”
  蔺怀生哑然,并未想到对方心细如发到如此地步。他很多年没见过江社雁了,但对方宦海沉浮,依然赤诚之心不改。
  “何况你不是喜欢吃?”
  蔺怀生霍然回头。
  “我记得那年,你非要跟着端阳出门。我买了一袋糕点,你说替哥哥姐姐拿着,结果一条街走完,我连半块都没尝到。”
  他好像很轻易地,就能在纷纭往事里挑拣出清晰的片段来。
  蔺怀生被江社雁说红了脸,窘迫不已。但那是他很小的事情了,他自己都没有大概印象,若反驳,连自己也不能信服。
  他攥着糕点的包装,别过脸去。
  “多年不见……你不知道,我早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江社雁随他嘴硬。
  只纠正道。
  “不是多年不见。”
  小郡主拿着糕点,用湿漉漉的眸光瞅他:“江大人何时、何地还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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