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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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龙错开视线,转身。
“等等。”
燕祸珩叫住他,趁玄龙停下的空档,快步过去,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半边刻着梵文的暗金面具,递给他。
“你的面具……那日落在了长廊。”
斜阳落在镇南王不苟言笑的脸上,竟将他眼角眉梢的阴鸷淡化了些,莫名显出几分迟钝的温柔和忐忑。
玄龙自是觉不出对方异样,怔然抬手将面具接过。
“多谢。”
他见到燕祸珩心中多少有些复杂,毕竟那晚他是要去杀他的,结果事情演变成那样难堪的一幕,还让他目睹了全程。
“举手之劳。”
“刚才的事,你莫要往心里去,女子天生嘴碎。”
玄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燕祸珩是在安慰自己,勾唇道:“……她们说得也并非全都是假。”
他的确面容丑陋,燕鸢放着端庄清雅的皇后不要,喜欢他做什么。
他留着他,不过是为了救那人的命。
燕祸珩一时无言。
“多谢你将这面具还我。”
二人本就该是没有交集的,陡然撞上了也无话好说,玄龙已无能力为燕鸢去除掉谁,他对面前这人无憎恶也无喜欢,唯有远离。
燕祸珩望着玄龙远去的背影,下意识追了两步,微不可闻地喃喃那人名字。
“阿泊……”
眼中是昭然的眷恋和复杂。
“王爷,那是谁啊?”身后副将好奇地问。
“皇上的人。”燕祸珩低低道。
“真是男宠?”副将惊讶道。
燕祸珩抿唇,未答。
副将见他还盯着看,那人儿早都没影了,小声催促道。
“王爷,走吧,太后娘娘等您用晚膳呢。”
“嗯。”
燕祸珩这才收回目光。
鸾凤殿正宫门外有太监守着,闲杂人等自是不能随意进去的,得通报。小德子一出大门见了玄龙就认出了他,压着欣喜道。
“寒公子,您怎么来啦?”
“他在吗。”玄龙低问。
小德子笑容一僵,放轻声音道,“皇上这会儿正陪着皇后娘娘用膳呢,您稍微等会儿,奴才去通报一声。”
“要不您跟奴才先进宫门?”
“嗯。”玄龙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门。
殿外亦有宫女太监守着,小德子能随意进出寝殿,身份这里想来是不低的,他进去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面色有些为难。
“皇上说这会儿没空,叫您在外面等着,待他用完了晚膳再说。”
玄龙点头:“好。”
他并不多话,应下后就站在旁边不出声了。
这顿晚膳格外久,久到日暮西沉,月上树梢,燕鸢还未出来。
殿外的太监宫女都换波吃完饭回来了。
小德子于心不忍,对树底下的人低声道。
“寒公子,您上来等吧,下面儿风大。”
玄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黑纱斗笠下传出的声线有些沙哑。
“无事的。”
小德子愁着脸继续劝:“要不您先回去吧,皇上今日兴许不会见您了。”
玄龙摇头,透过黑纱望着皎洁的月色:“我可以等。”
他若不等,槲乐便要在那阴冷的地牢里受更多的苦。
也不知那些人会怎样对他。
宁枝玉睡熟后,燕鸢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冷淡的目光扫过玄龙的身影,语气毫无温度。
“给我过来。”
玄龙跟着燕鸢,进了旁边偏殿。
偏殿的结构与主殿相同,只是摆设稍微简单了些,陈岩点上烛火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燕鸢在外殿的贵妃椅上坐下,没有表情地倪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你不是清高得很么,怎么如今主动来寻我了?”
玄龙知道燕鸢在生气,前日燕鸢回过乾坤宫,他不想与他行夫妻之事,这人便气呼呼地摔门离开了。
他们本就不是夫妻……为何还要行那档子事儿呢。
“……将槲乐放了。”
燕鸢勾唇,桃花眼中泛着讥讽。
“凭什么。”
玄龙抿唇,低声开口:“将槲乐放了,我便与你合交。”
燕鸢突兀地笑了一声,面容冷下,像是更生气了。
“你以为我真稀罕你这具身体?”
“看见你的脸便倒胃口。”
“滚。”
玄龙低着头未动:“你想如何。”
燕鸢:“内丹呢?”
玄龙:“……我说了,孩子出生,便给你。”
燕鸢冷声道:“我也说了,我不要这孩子。”
这回玄龙许久没说话,半晌才闷声道。
“……没让你要。”
“呵,那日 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现在不拿掉,难不成等生下来再淹死?”
“别说了。”玄龙声线突然嘶哑得变了调,像要哭了似的。
燕鸢愣了愣。
玄龙微微仰头,这个姿势在燕鸢看来挺莫名其妙的。
“将他放了吧……求你。”
“留着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燕鸢这几日就等着玄龙来寻他,结果他一来就提别的男人,叫他如何能不生气,不断敲击扶手的指尖蓦得停止。
“说了那么多废话,你倒是拿出些诚意。”
玄龙恍然点头,从腰间抽出随身带来的匕首,掀起袖子,露出削瘦的手臂,没有犹豫地下了刀。
“他的龙鳞要用完了吧……”
“我可以多给你些,五十片……一百片,都可以……只要你放了他。”
刀刃嵌入血肉,夹着龙鳞猛然施力,一片龙鳞就这样生生拔了下来,玄龙脸色发白,鲜血横流。
燕鸢腾得起身夺过他手中匕首,扔到地上,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
“我可没说这个。”
第七十章 下贱之人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床榻之上,罗帐悬起,昏黄的烛火映照出床上紧密相叠的二人。玄龙坐在燕鸢身上,双手虚虚环着他脖颈,勉强支撑身体。手臂上的伤口随着不断的颠簸徐徐淌出鲜红的血,落在燕鸢肌肉紧绷的雪白背脊上,没入被褥之中。
玄龙眉头微拧,抿着唇并不出声,连呼吸都是隐忍而坚毅的,燕鸢双手紧扣在他略显圆润的腰上,掐出青紫的勒痕。
视线触到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皱眉道。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几日派人去花精那里寻了堕 胎药,趁早将孩子落了吧。”
玄龙瘦得厉害,那孩子便显得小得有些可怜,与正常四个多月的孕者比小了一圈,但足够让燕鸢觉得碍眼了。
他不知道,那对于玄龙来说,是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温暖,每当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腹中的孩儿轻轻动一动,他便又有了些力量。
在最后的生命里,他唯有的心愿,便是能为孩子寻个安稳的生长环境,陪他度过最后一程,希望腹中孩儿莫要走了自己的老路。那是他倾尽所有唯一能给他的东西了,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亦在所不惜。
可燕鸢却觉得这个孩子是累赘。
从宁枝玉腹中生出的孩子,燕鸢定会很欢喜吧。
鸦黑长发遮住玄龙削瘦的背脊,落了几束在身前,他浑身绷着腹中有些发疼,绿眸低垂,额头不时碰上燕鸢下巴,声线不稳道。
“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
燕鸢不爽道:“我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燕鸢一旦不爽,玄龙便是要遭遇的,他喘得愈发厉害,难得与燕鸢杠上了,断断续续道。
“你不要他……他便与你无关。”
“闭嘴。”燕鸢拉下脸,努力让他再也说不出自己不爱听的话。
“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充满威胁的话到了嘴巴,忽然断了截。
就如何?
玄龙勾起唇角,“你就……杀了我吗。”
燕鸢心中出现几分慌张,眸光闪烁几下,硬声道。
“我就……我就杀了那只狐狸精。”
玄龙果然不再说话了。
燕鸢成功叫他闭了嘴,反倒是更加不高兴了,猛得抱起身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将他压倒在床榻上。
玄龙在这种时候向来不怎么看他,总合着双眼将头偏在一边,默默忍受着,仿佛跟他在一起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燕鸢掐着玄龙的脸迫使他转过来,目光阴冷。
“看着我。”
“不许不看我。”
分明整日都与宁枝玉在一起,却好似饿了许久的豺狼虎豹,玄龙也不知燕鸢到底怎么想的,心上人就在隔壁,还非要缠着他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见玄龙失神地望着自己,燕鸢皱眉道。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这样就是迷上你了。”
“是因为阿玉身子不好,我才勉为其难地在你身上宣泄宣泄。”
原来如此。
玄龙垂下双目,低低道。
“那真是难为你了。”
燕鸢哼了一声,“可不。”
“醒醒。”半夜,玄龙昏沉间被人推动身体,他疲乏地睁眼,对上燕鸢冷淡的面容“你该走了。”
“若叫阿玉发现你在这里便不好了。”
玄龙撑着床坐起身,行动迟缓地下床捡地上的衣服穿,这么点动作身上便出了层冷汗,他系好衣带,面色苍白地转身,“槲乐……”
燕鸢听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条件反射地反感,“放心,明日便还你。”
“如你所愿。”
玄龙沉默片刻,“你派人送他出宫吧。”
“……我不想见他了。”
燕鸢勾唇:“不可能,谁晓得他会不会出去寻什么救兵,你最好断了离开我的念头。”
玄龙知道,不交出内丹的话,燕鸢大概是不会放槲乐走的,眼下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他转身,要走。
“等等。”燕鸢目光盯在他腰间的红色锦囊上。
“你身上挂得那是什么。”
玄龙低头看去,那是槲乐送他的,时常觉得肚子不舒服,带着这个有安神养胎功效的香囊,多少能缓解些不适。
他伸手捂住锦囊,紧了紧。
“没什么。”
“站住。”燕鸢几步从床边冲过来,从他腰间将锦囊扯下,那红色的挂绳立刻断了,动作快得令玄龙来不及阻止。
玄龙皱了皱眉,伸出手:“还我。”
燕鸢盯着掌心锦囊看,额角青筋暴跳。他在乞巧节的夜市上见过这种款式的锦囊,那分明是做定情信物用的。
“谁送你的?”
玄龙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噬魂之痛发作得愈来愈频繁,他痛得牙关发颤,只想回去好好休息,闷声道。
“不关你的事,还给我。”
燕鸢猛得将锦囊砸到地上:“你就这么下贱是不是?谁送你的心意你都收?”
玄龙低低应着,弯下身去捡那落在燕鸢脚边的锦囊。
“嗯,我就是下贱。”
手还未碰到,燕鸢抬脚将锦囊踩住了。
“下贱之人不配用这种东西。”
锦囊最后被燕鸢用脚底碾破了,里头的安胎香料漏了出来,乱七八糟洒了一地。精致的红缎面上满是漆黑的脚印。
燕鸢毁掉了槲乐的好意,便离开了,玄龙指尖捻起那残破不堪的锦囊外壳,妄图将上面的脏污拍干净,可怎么都做不到。
“下贱之人……不配用这种东西吗……”
他喃喃地重复着方才燕鸢说的话。
原来下贱之人,是不配用这种东西的。
夜色浓重,玄龙出去的时候燕鸢已进了宁枝玉的门,他强撑着走回了乾坤宫,倒在了门外。
再醒来的时候仍是黑夜,殿中燃着烛火,玄龙有些分不清时间,床侧有人握住他的手,是暖和的。
“阿泊……你醒了。”槲乐唤他名字的时候还好好的,后半句话就哑了。
玄龙闻声看去,冰绿的眸隐约透出些柔软,喉咙因高热而不怎么发得出声音。
“槲乐……你回来了。”
“嗯。”槲乐带着浓浓鼻音回。
玄龙视线往下,落在槲乐布满血痕的囚服上,他长发披散着,白皙的脸上脏兮兮的,看身上那痕迹,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他们打你了。”
槲乐笑了笑,握紧他的手说:“这点小伤算什么,小爷我受得住。”
玄龙扭过头,合上双眼。
“对不起。”
“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槲乐:“你就该带我来。”
“你不带我来,我都不晓得你在这里过得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就那样让你昏倒在门外,如果不是我回来,你还不知道要在外面躺到几时。”
玄龙睁眼望着上方:“……他不愿放你走。”
槲乐哑道:“我喜欢与你在一起,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你已经甩掉过我一回了,这回你休想再甩掉我。”
“你不要骗我……我不许你为我牺牲什么,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离开。”
玄龙望向槲乐,他妖冶的眸在烛火下发着红,里头透着坚韧的光。
“狐族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精通天文地理,定有办法延续你的性命,让你活下去。”
“你难道不想陪着水水长大吗?……”
玄龙张唇,“想……”
槲乐趁机道:“那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向那个混蛋妥协……哪怕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