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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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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相见不如不见
  “不好,你的孩子自然是要你自己养,丢给小爷我算是什么事儿?”槲乐声线嘶哑。“不可能……我绝不答应。你要是敢死,我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替你养孩子。”
  燕鸢之所以囚着他不放,是为了用他来牵制玄龙。
  玄龙活着,他便不可能放他走,他若愿意放他走,定然是因为那时玄龙已不在人世。玄龙如今一无所有,道行散尽,能用来作筹码的唯有一颗心。
  这些,槲乐很清楚,玄龙亦很清楚。
  他们一人穿着太监服在门外,一人穿着亵衣在殿内,玄龙倚门而立,大分部重量都靠在了门上,支撑着衰败不堪的身体。
  “槲乐……我已时日无多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准死。”槲乐压低的声音中含了浓浓鼻音。“我会想办法的……即便我们注定被囚在这里无法离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死。”
  玄龙知道槲乐嘴硬心软,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他绝对不会丢下孩子不管的。多说无益,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叫燕鸢知道,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须臾,紧闭的殿门被打开。
  里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苍白却漂亮,指骨长而笔直,看着很干净。手里拿着大块用牛皮纸包着的食物,香味诱人。
  “……你喜欢的。”
  是烤鸡。
  顺着那只手看上去,敞开不算大的门缝后面是男人没有血色的英俊脸孔,长发挡住了右脸的疤痕,金绿的瞳仁竖立,透着冰冷,却让槲乐觉得温暖,笑着伸手接过。
  “好久未吃鸡了,还是阿泊待小爷好,不像牢中的臭狱卒,就知道请小爷吃鞭子。”
  “……”
  槲乐自觉说错了话,抬头看去,只见玄龙沉默地望着自己,脸上虽没有表情,但槲乐知道,对方心里定很难受。
  这条龙就是外冷内热,看似难接近,其实比谁都纯善温厚。
  槲乐咧开嘴笑:“我皮厚,不疼的。”
  玄龙轻轻合上门,挡住双方的视线,冰绿的眸中氤氲出水雾。
  有孕本就嗜睡,再加身上有伤,玄龙每日醒着的时候很少,几乎整日都在睡,有时闭眼睁眼,便天黑了。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日燕鸢说要送他银簪,夜里回来的时候叫宫人端来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垫着锦段,摆了数十支簪子,每一支都比小摊上买来的那根要精致,就连玄龙这般不识货的都晓得定价值不菲。
  燕鸢拿来不是叫他挑的,而是尽数送给他,叫他收下。
  玄龙不肯要,将那块‘定情信物’也一同还给燕鸢,让他拿走。结果惹得燕鸢大发雷霆,几日未过来,乾坤宫倒是清静了许多。
  后背上的伤未好全,每日都得上药,槲乐多数时候守在殿外,除非必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进来,比如给玄龙上药这件事。
  他看着惨不忍睹的伤口,每回都会哭,起初是哽咽痛哭出声,如今已长进了许多,最多红红眼眶,憋着不让泪落下来。
  花娘留下的伤药没有龙族医圣的仙肌粉那般好用,倒上去的时候药粉融入血肉是很痛的,玄龙每回上完药总会去半条命,沾到床合眼便能睡过去。
  这日晚膳过后,槲乐与小毡子进来撤了碗筷,槲乐照例留下给玄龙上药。
  玄龙跪坐在床榻上,背朝外,解去松垮的亵衣,露出结痂的后背。这种程度其实已经不用上外用的药了,只需内服便可,然而伤口太大,每日起身的时候牵扯到,总会崩裂几处,好得愈发慢。
  槲乐拿着药瓶靠近,小心地将药粉洒在结痂的裂痕处,深深的裂痕中渗出血,刺痛他的双眼。
  手下的身体在微不可见地发颤。
  “你若痛……便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些的。”
  玄龙哑声开口:“无事的,不是很痛。”
  槲乐不再开口了,怕一说话就漏了哭腔,惹得玄龙难过。殿内安安静静的,外头忽得传来开门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徐徐接近,很快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你们在作何。”
  槲乐扭头看去,燕鸢停在不远处的位置,昏黄烛火映衬得他神色危险,明显又是误会了什么。
  这问题着实好笑,将玄龙害成这样的人是谁?还有脸问他们在干什么。下意识就想回怼,出口却唯有淡淡两字。
  “上药。”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朝一日这狗皇帝落到他手中,看他如何为阿泊讨回公道。
  燕鸢皱着眉过去一看,的确是在上药,但玄龙这般在旁人面前解衣宽带,还是叫他很不舒服。朝槲乐伸出手。
  “给我。”
  “你出去。”
  一人一狐僵持片刻,槲乐看着玄龙背影,终是忍了下去,愤愤将药瓶放到燕鸢手中,柔声道。
  “阿泊,我先出去了,有事唤我。”
  玄龙应了一声,待槲乐出去,燕鸢边给他缠绷带边道。
  “以后换药就由我来帮你吧,或者叫小毡子来也行,不准那头狐狸与你这样亲近。”
  玄龙已习惯了燕鸢的霸道专制和不可理喻,反抗无用,便一味沉默。
  小半柱香过去,玄龙拿起身侧衣物便要穿上,燕鸢弯身夺过那染了点点血迹的亵衣:“都弄脏了,换一身吧。”
  随后命小毡子取干净的亵衣来。
  这个角度足以看到玄龙身前,瀑布般的长发拢在一侧,垂在床上。由上往下看,他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燕鸢视线落在他圆润的肚子上,抬手摸过去。
  “才几日不见,怎么感觉你肚子又大了些……”
  玄龙身体僵住,条件反射地扣住燕鸢手腕,眉宇轻拧。
  燕鸢岔岔收回手:“我就想摸摸看。”
  “这小家伙也长得太快了吧。”
  小毡子很快送来了衣物,玄龙静静穿上,在床上躺下,面朝里背朝外,一副懒得搭理燕鸢的架势。
  燕鸢在床侧坐下,从衣襟中摸出一支银簪,爬上床从身后环住玄龙,将银簪举在他面前。
  “你看,这是我特意叫银匠打制的,和上回送你的不同。”
  “图案是我亲自绘的,是不是跟你的原身很像?”
  银簪是做旧的工艺,尾部是球状,小巧的银球上盘踞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龙的角断了一根,外形的确与玄龙很像。最有新意的是,龙弯曲的身体中绽开一朵鸢尾。
  “……”玄龙不晓得燕鸢又想打什么主意。
  是想叫他收了这银簪,将孩子落掉……还是龙鳞又不够了?
  燕鸢哪知玄龙在想什么,他就觉得这条龙对他不理不睬,跟从前大不相同,叫他很不舒服,便想法设法地哄他高兴。
  右臂穿过玄龙颈下,换了右手拿着银簪,左手则圈住玄龙身子,轻覆在他高耸的肚子上,笑着解释。
  “龙是你,鸢尾代表我。”
  “我知晓你不喜欢那些四处都有的东西,我便叫人做了一支独一无二的,你总会喜欢了吧?”
  玄龙推开燕鸢摸在他肚子上的手,低低道:“……不喜。”
  燕鸢厚脸皮地将手贴回去:“为何不喜?”
  “你不就是气我送了阿玉簪子,没送给你吗,这根簪子是宫中御匠打造,比阿玉那支可要好多了,比国库里那些也要好百倍。”
  玄龙沉闷道:“你送的,都不喜。”
  他要的何曾是银簪,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感情,是真心相对,彼此珍重。燕鸢给不了他,他曾经有过期待,如今已不想要了。
  什么都不想要了。
  燕鸢压着心底升腾上来不痛快:“那谁送的你会喜?”
  玄龙:“谁送的,都喜。”
  “唯独你……相见不如不见,见了,皆是恼。”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看见他就烦?
  燕鸢脸色一下就变了,收回手坐起身,扯着玄龙的胳膊强迫他转过来。
  “你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后背摩挲过床榻,传来尖锐刺痛,玄龙脸色惨白,抿唇安静地别过脸,合眼,并不理他。
  “行,爱要不要。”
  身侧传来腾得一声,燕鸢起身下床,重重将簪子掷到地上,不算锐利的簪子尾部将深色木地板砸出个坑。
  “看来我真是待你太好了!”
  燕鸢摔门的习惯大抵是遇见玄龙后才有的,偏殿的门估计都快给他弄坏了,好在他是皇帝,可以足够任性,弄坏万扇门也修得起。
  银簪咕噜噜地滚到了床底下,留下那个小小的坑孤零零地在原地,玄龙望着那缺了块漆的地方出神,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几乎每回燕鸢来乾坤宫,离开时都是怒火冲天,待他背影一消失,槲乐便要紧张地进殿门看看玄龙是否安好。
  见男人没事,槲乐这才放心地出去。
  其实这对于玄龙来说倒算是好事,燕鸢若待着不走,禽兽似得要玄龙伺候他泄欲,玄龙如今的身子,哪里受得起。
  那么大的肚子,他也下得去手。
  本以为今夜将是个来之不易的安稳夜,谁知在燕鸢离开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身上的服饰还换了一套。
  原是玄色的龙袍,换成了质量上乘的银袍,气质冰冷,却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小毡子诚惶诚恐地行了礼,给燕鸢打开殿门,槲乐紧盯着他的背影,眉头拧起。
  “等等。”
  那人脚步顿住。
  槲乐警惕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你是谁。”
  小毡子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道:“小槲子,你傻了是不是,这是皇上,还能有谁……”


第八十四章 离开这里
  那人未回头,几息之后步入殿门,槲乐眼见着小毡子上前将门轻轻合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着。
  烛台上的蜡燃得剩下一小截,昏黄的烛火勉强照亮殿中景象,玄龙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床侧有脚步声靠近,他抬眸看去,那人高大的身量有些模糊不清。
  那人在床侧蹲下身。
  “……我来晚了。”
  对方顶着燕鸢的面皮,却并不是燕鸢,爱之入骨时,不论对方变成何种模样,都是不会认错的。
  玄龙看着那张与燕鸢一模一样,却更为冷清的脸,疲惫地问。
  “你是何人。”
  “一位故人。”那人声线低哑,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
  玄龙喃喃着:“故人……”他何曾有什么故人。
  在玄龙的注视之下,对方将手探向耳根处,从下颚与脖颈交接的地方缓缓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面目。
  玄龙想起那夜保和殿行刺,想起那日在宫中被人议论,这人为他解围,还了他面具。
  “是你……”
  燕祸珩深深望着男人苍白的脸:“是我。”
  “我来带你走。”
  玄龙不太明白为何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夜他要杀他,他非但不计较,还大费周章地易容成燕鸢的模样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若他要动手复仇,想来此刻就能得逞。
  “为何要走。”
  燕祸珩黑沉的眼底有玄龙看不明白的情绪:“因为你过得不好。”
  玄龙闷道:“我与你,不熟。”
  燕祸珩沉默许久,抬起右手,掀起宽大的袖袍,露出小臂上大片狰狞的伤口,那伤口与玄龙脸上的灼痕一般无二,连颜色深浅都差不多。
  “这是生来便有的,同你一样。”
  “我常在梦中见到你……我知晓,你叫阿泊。”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我信。”
  因为那梦过于真实了。从孩童时期起,便有条小玄龙跟在他与皇弟身后跑,皇弟性情顽劣,总爱捉弄小玄龙,将他当奴才使唤。后来小玄龙长大,成为风靡天界的将军,皇弟继承天位,娶了玄龙为后。
  那皇弟顶着的,便是燕鸢的面孔。
  在此生遇见玄龙之前,燕祸珩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直到梦中的三张脸在现实中凑齐。
  见到玄龙那一刻,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所有的激动、高兴,绝不是假的……包括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意。
  待玄龙最好的人分明是他,玄龙最终却成为燕鸢的天后。就连今生,在相遇的时候,玄龙都已是燕鸢的榻上脔宠。
  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龙,可何曾好好珍惜过……
  上辈子,直至最后关头,也没有好好保护他……
  “我没有名字。”玄龙平静地望着上方说。“寒泊……是燕鸢给我的名字。”
  嘶哑的声线拉回燕祸珩的思绪,他低声开口:“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后。”
  “出了这宫门,天高海阔,仍你盘旋。”
  听起来很美好,玄龙恍然间笑了,轻轻扯动嘴角:“我已不会飞了。”
  床侧人沉默许久:“那便用走的,也好。”
  玄龙似是累了,声线明显低下去:“走,亦走不动了。”
  燕祸珩冷鸷的面容在昏黄烛火的下显出几分微不可查的温柔:“边关有许多战马,可以驮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若颠簸得累了,坐马车继续走,亦是好的。”
  马车也不想坐,只想这么静静地躺着,睡过去,不再醒过来,就不会痛,再不会难过了。
  床上的男人瞌了目不说话,燕祸珩便给他讲前世的事情,他记得并不全,唯有那么几件零星的大事记得清楚,唯有心中浓烈的感情,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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