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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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零零散散地梦到破碎的画面,足以组成一个不算完整的故事。
玄龙听着,觉得有趣,睁开绿眸,扭头看他,低低问。
“我是将军,那你是何。”
燕祸珩:“我同你一样,是守护九霄天庭的神将,我守南,你镇北,有些时候,也会一起出战。”
玄龙:“是么……”
“嗯。”
旁人说起这般飘渺的话来总显得冠冕堂皇,从燕祸珩口中说出来的,倒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
反正不论真假,都是无从追究的,玄龙挺高兴他跑来这里与自己说这些,不管目的是为何,至少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感受过的牵挂与温暖多了一点。
见男人合了眸要睡,燕祸珩低声开口。
“三日后是皇后的生辰,到时有众多臣子,和番邦使者进宫来参加晚宴,我们可在晚宴散场时趁乱离开。”
“跟我走吧。”
“我带你离开这里。”
玄龙微微动唇:“走去何处。”
燕祸珩:“何处都行,反正不是这深渊似的皇城。”
玄龙半睁开绿眸:“他看我看得紧……我若走了,定会连累这里的宫人,我走不了。”
“……你替我,带槲乐走吧。”
燕祸珩知晓槲乐是谁,这段时日他已将玄龙身边人底细都查清楚了。
“那就将两个小太监一同带走。”
“你若留下,定会举步艰难,他会要你的命。”
“还有你腹中孩子……该如何,他容得下吗。”
听他说到孩子,玄龙终于有了反应,被褥下的手徐徐滑动至隆起的小腹处。
孩子,燕鸢是容不下的。
殿内陷入寂静,门外忽然传来小毡子惊恐的声音。
“皇……皇上?”
“您刚刚……刚刚不是……”
“刚刚怎么了?”燕鸢停下进殿的脚步,扭头看那咋咋唬唬的小太监,言语中一股子未消的火药味。
“刚刚您……”
“刚刚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槲乐抢话道。
燕鸢冷笑:“朕想走便走,想留便留,用得着你一个阉人管吗。”
赤裸裸的羞辱叫槲乐面色发青,在燕鸢进去前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阿泊已经睡了,你不许进去打扰他!”
“滚!”
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燕祸珩不紧不慢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的马车在冷宫附近的柳巷等你,晚宴时燕鸢定会调动许多侍卫到保和殿去,冷宫附近不会有侍卫把守,待子时一过,你立刻带着两个小太监出发。”
“我等你。”
燕鸢推门进来的瞬间,燕祸珩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一个跃身便上了屋顶,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那往里头来的人连脚步都充斥着怒气,像是生怕不知道殿中人知晓他来了似的,玄龙合着目装睡,燕鸢停在床前,越想越气,自己这么不好过,这条龙倒是睡得安稳。
一屁股在床侧坐下,伸手推玄龙肩膀。
“醒醒。”
他推得大力,玄龙没办法再继续装下去,轻轻睁眼,迟缓地转过笨重的身子不看他。
燕鸢一下更来气了,恨不得将人弄起来狠狠教训一番,让他知晓什么是规矩。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身怀有孕,还有个积郁成疾的毛病,再说一条龙知晓什么规矩,和宁枝玉自是比不得的。
“往里躺。”
玄龙背对着他轻问:“你又要作何。”
燕鸢:“睡觉!”
“这是我的寝宫,怎么?难道我回来睡觉还要过问你吗?”
玄龙未动:“宫中有的是地方叫你睡。”
为何偏要跑来他这里。
“我今夜就要睡这里。”燕鸢站起身蹭蹭几下脱了衣服就爬上床,玄龙不挪地方,他便睡到了床里侧,躺下来将人往怀里扯。
玄龙被他粗蛮的动作弄得浑身痛,汗涔涔地抬手推他:“莫要碰我……”
“别动,我便轻轻的。”燕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玄龙停止挣扎,燕鸢果然松了几分力道,圈住他腰腹的手转为搁到他臀上,那地方没有伤,不至于弄痛他。
“你个油盐不进的笨龙,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能给我几分好脸色,我看腻了你那副闷油瓶似的模样了。”
玄龙许久才回:“看腻了……便不要看。”
燕鸢黑脸:“闭嘴,睡觉!”
他原是去了鸾凤殿的,都到了宫门口了,又半路折了回来。这龙不是说看见他就烦么,那他就偏要在他眼前晃悠,叫他不得不看着自己。
隔日燕鸢在乾坤宫用了早膳才走,他前脚一走,后脚槲乐便匆忙地跑进来,问昨夜来的人是谁。
当时那人进门后,槲乐将小毡子支开了片刻,绕到靠近内殿的窗户边听了会儿墙角,确定那人并不会对玄龙产生威胁才离开,因此在燕鸢准备进门的时候,他才会拦住燕鸢给殿中两人争取时间。
玄龙如实将燕祸珩来后所发生的与槲乐讲了一遍,槲乐皱眉道:“那人值得相信吗?”
按理来说,玄龙是没有理由相信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的,在遭受燕鸢的欺骗后,他已经变得更加警觉。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并不似燕鸢所说那般心狠手辣,危险十足,何况,他一条道行尽失的龙,燕祸珩有何理由骗他。
赌一把,总比耗在这冰冷的囚牢中强……哪怕燕祸珩接近他是别有目的,不管他要什么,他都给他,只要保槲乐和他腹中孩子安好。
“应当,可以相信。”
槲乐问:“那我们走吗?……”
玄龙坐在桌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他消瘦的身体笼罩在殿内的阴影中,透着难言的孤寂。
“走吧。”
“三日后的晚上……我们离开这里。”
第八十五章 你只配坠入十八层地狱
傍晚燕鸢从御书房回来,便去了鸾凤殿看宁枝玉,他近日精神很不好,用膳的时候连连走神,连燕鸢在说什么也听不见。
“阿玉,你怎么了?”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怎么见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可是有人招惹你了?”
宁枝玉回过神,淡淡笑道:“没有。”
燕鸢担忧地拧眉:“可是身子不舒服?”
宁枝玉摇头,拿着勺子拨了拨碗中的水晶糕:“没有。”
燕鸢抬手替他将脸边的长发拢到耳后,叹气道:“玄龙不肯将内丹交出来,非说要等孩……等过些时日,到时有了内丹,你的病便能痊愈了,你别胡思乱想,若有什么不高兴的,便告诉朕,朕来帮你解决。”
宁枝玉低应:“嗯。”
燕鸢挥了挥手叫青梅退下,拿起汤勺,舀了碗乌鸡汤放到宁枝玉面前:“若实在吃不下便喝碗汤吧,这么饿着不行的。”
“好。”
宁枝玉端起碗,就着碗边喝了一口,泛着金油的香醇鸡汤刚刚入喉,胃中一股翻涌的恶心感便直直冲上了喉咙,他猛得放下碗,别过身子捂着唇干呕起来。
燕鸢吓了一跳,慌忙抬手替他顺背:“怎么了?”
宁枝玉干呕不停,青梅被燕鸢召唤,匆匆拿了痰盂进来,宁枝玉扶着痰盂呕,青丝散乱,将方才吃进去的零星几口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他本就脸色难看,此时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虚脱地接过燕鸢递来的锦帕擦拭唇角,眼角通红。
燕鸢目光转向桌面上的菜肴:“这鸡汤是不是有问题?”
青梅小心谨慎地回:“鸡汤端上来前是用银针试过的,奴婢喝过一口,并无问题。”
燕鸢皱眉:“那阿玉怎会突然呕吐不止,之前从未有过。”
“传太医来。”
青梅领命就要出去,宁枝玉攥住燕鸢衣袖:“不必了,许是昨日贪吃,吃坏了肚子,便有些不舒服。”
“我有些累了,阿鸢抱我去睡吧。”
燕鸢抓住他的手,笑道:“你的胃口同小鸟似的,竟也会贪吃?”
宁枝玉跟着笑:“嗯。”
燕鸢见他确实没事,叫青梅先出去候着,暂且不用叫太医。随后抱起宁枝玉往床边走,宁枝玉勾住燕鸢脖子,靠在他胸前。
“阿鸢……”
燕鸢低头看他:“嗯?”
宁枝玉:“……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燕鸢笑了笑,将宁枝玉轻柔地放在床榻上,拉开被子给他盖上:“累了便睡吧。”
“嗯。”宁枝玉最喜欢在睡前缠着燕鸢说话,今日却出奇安静,轻应了一声,便合上了双眼。
燕鸢在床侧待到月上枝头,见宁枝玉呼吸平稳,放松动作起身离开。
背后本该睡熟的人睁开双眼,待脚步声远去后,宁枝玉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沙哑唤道。
“青梅。”
青梅进来矮了矮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宁枝玉神色木然:“你去……叫宗太医来。”
这呕吐的症状其实前些日子便开始了,青梅着急得很,说要去叫太医来看看,宁枝玉不肯,还叫她不准告诉任何人,说是怕燕鸢担心。
青梅见他终于肯请太医,拿了宁枝玉的令牌便连夜出了宫,去宗画府上请他。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青梅带着背药箱的宗画进殿来,开始诊脉前,宁枝玉将所有宫人都秉退,殿中唯剩太医与他二人。
宗画取出锦帕铺在宁枝玉手腕上,问道:“皇后娘娘哪里不适?”
宁枝玉:“见了油腻……便干呕。”
宗画动作一顿,将两根手指探上去,凝神诊断,几息后,他弯身叩首道:
“恭喜皇后,此乃喜脉。”
“想来是那生子药起效了。”
宁枝玉脑中嗡鸣一声,浑身热气刹时退了个干净,手脚冰凉:“喜脉……”
果真是喜脉……
他怀了魔尊的鬼胎……
宗画:“正是。”
“不要告诉任何人。”宁枝玉眼眶通红,神情呆滞。“开副落胎药来,要落得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宗画迟疑地抬头:“皇后娘娘,您腹中孩儿胎息稳健,若是叫皇上知道,他定然会高兴的,为何要落掉?”
高兴?
喜从何来?
宁枝玉扭头看他,面色白如鬼魅,轻轻道。
“莫要问原由……你照做便是。”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若是泄露出去,你那书生相好,便不用存活于世了。”
宗画眉头徐徐收紧,垂头道。
“……是。”
宁枝玉低头,青丝掩住面颊:“你亲自去抓药,药要浓,熬十倍的量……”否则不一定能落得掉。
宗画为难道:“皇后娘娘,普通胎儿,只需一副藏红花便能落干净,服多了,对身子耗损极大。”
“照我说得做。”
宗画伏了伏身,不再规劝,转身离开,亲自去往太医院抓药。
宁枝玉失力地躺倒在床上,蜷起身子,他头顶冒出一缕黑红的烟雾,凝成一个挺拔的人影在床边。
方才的对话,魔尊都听了去,他邪冷的红眸怔愣地望着宁枝玉单薄的背影。
“……你有了本尊的孩子?”
“……”宁枝玉将他当作空气。
魔尊握紧双拳,低低道:“你要杀掉他……”
“不然呢?”宁枝玉轻轻反问。
“难道我要留下一个采花贼的孩子?”
魔尊抿唇,不甘道:“那夜是你……”
“那夜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一个魔头碰。”宁枝玉与他说话始终轻轻的,却冰冷得如同凝成实体的利剑,足够穿透鬼魄的心肠。
身后人静了许久。
“他有什么好。”
“他又不爱你。”
宁枝玉勾唇:“那也比你这魔头好百倍,千倍……”
魔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红眸闪烁,低声道。
“不就是皇后之位。”
“待我肉体重塑,重振魔族,便立你为魔后。”
“我可以只要你一人……这孩子……”
“滚。”宁枝玉打断他。
魔尊歇了声。
宁枝玉:“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魔尊漠不在意得哼笑一声:“怎么可能,本尊不过是看你可怜,想对你负责而已。”
宁枝玉字字轻而清晰:“我不稀罕。”
“你滚得越远,我越高兴,我恨不得你现在就魂飞魄散,我恨不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么。”
“是。”
“那恐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青梅端着落胎药进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是蒙蒙亮,十倍分量的藏红花熬成的落胎药看着艳红一片,如同鲜血一般。
魔尊站在一旁,除去宁枝玉外,旁人是看不见他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宁枝玉将那碗刺鼻的汤药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赤红的瞳仁隐隐透出嗜血之意。
青梅接过空碗退出去时,宁枝玉额角冒出冷汗,显然落胎药已有了反应,孩子生生与母体剥离,痛是必然,他却看好整以暇地看向魔尊邪魅的俊容,笑道。
“像你这样的魔头,哪里配有孩子。”
“你只配去往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烧之苦,你的灵魂处于世间,都会脏了世间的空气。”
魔尊喉间鼓动,像是要在宁枝玉脸上瞪出一个窟窿,终是什么都没说,消失在原地。
宁枝玉痛得软下身子,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
许是因为明晚便要走,槲乐格外地亢奋,他本就年轻,喜形于色些也属实正常,晚膳后没有第一时间出去,守在床边与玄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