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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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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先那个狗皇帝一步寻到你,不叫你被人骗去。”
  玄龙:“……好。”
  流失的血液快速带走槲乐仅剩不多的体温,他越来越困倦了,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滋味。
  其实也没有多可怕,就是一旦睡去,便再也见不到玄龙了,更没有机会看看他的宝宝是何等可爱,心中多有不甘。
  不过比起这些,玄龙安然地活下去,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撑着最后一口气,槲乐抬起千斤重的眼皮,道:“待时辰一到,你就带着小毡子赶紧走,走得远远的……”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从简陋的腰带里摸出一只白色的纸蝶,递于玄龙:“这是引路蝶,你出去后,想办法获取一点灵力,用灵力点燃蝴蝶……它能带你,寻到去往狐族的路……”
  “到了狐族后……你寻一个叫阿蛮的婆婆……你就说,是我叫你来求医的……她是狐族长老之一,从小看着我与哥哥长大,她会帮你的……”
  “……”玄龙沉默地替槲乐抹嘴角血流。
  槲乐轻扣住他的手腕,笑道:“别擦了……擦不干净的……快拿着。”
  玄龙怔怔低头看他手中染了血的纸蝶,伸手接过。
  槲乐放了心,垂下无力的手,声音又低了一度:“莫要为我报仇……你与宝宝,平安活下去,便是最好的……”
  “我从前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这兴许便是报应,就当还那些亡魂一条命了……”
  玄龙:“……你是世上,最好的狐。”
  槲乐听他夸自己,很是高兴,嘴角笑容扩大几分。很快,又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缩成有限的一点点。
  他柔声道。
  “阿泊……我先走了。”
  “再见啊。”
  “槲乐……”玄龙轻轻唤他。
  槲乐就这样看着玄龙,徐徐合了双眼,唇边的笑意随着闭合的蓝眸彻底散去。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穿着燕鸢为了羞辱他强行要他穿的太监服,停止了呼吸。
  从今日开始,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槲乐了。
  相遇的种种走马观花般在脑中重现……初见时清冷傲慢的狐妖,用鞭子伤他的狐妖,抱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夜伤心事的狐妖,带重伤的他去萝卜精那里求医的狐妖,烤鸡给他吃的狐妖,偷鱼给他吃的狐妖,拼了命维护他的狐妖。
  笑的,闹的,开心的,悲伤的,流泪的,最终都融为躺在他面前毫无生气的人。
  他还那么年轻,才在世上度过了短短的200多年,他小他那么多,相处时,却是槲乐照顾他更多。
  从此刻开始,世上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不在了。
  不论妖神,在死后,身体会化为无数点细小的荧火,有的是墨色,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紫色,槲乐是蓝色的,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漂亮。
  他的身体先是变得有些透明,然后升腾起蓝色的点点光束,玄龙目睹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的过程,伸出手,轻触上那其实无法摸到的蓝光,眼中淌出泪。
  “槲乐……”
  那些蓝光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玄龙身边绕了一圈,最后消散在空气,再也看不见。


第八十九章 逃亡
  玄龙呆呆跪在地上,久久不动。
  妖死后,三魂七魄会随着肉体的消亡散去,只留一缕生魂在亡地游荡,少了二魂七魄,生前的记忆便不再完整。
  凉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涌进,殿内静悄悄的,槲乐见了那跪在地上的男人,看着他的背影便感到无法言喻的悲伤,他用意念漂浮过去,弯下身,小心地伸手触向男人的脸,想为他抹去满面泪水,然而指尖从他的皮肤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
  正疑惑着这是为何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阿乐……”
  槲乐一愣,转过身去:“哥哥……”
  来人一袭雅白长袍,生了张与槲乐一模一样的脸,绝媚的狐狸眼上挑,眉尾微扬,却不似槲乐生前那般清冷张扬,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温柔的气质包裹着,冰蓝的眸中充满笑意。看着槲乐悠悠叹了口气,道。
  “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回家……”槲乐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心里清楚这里并不是他的家。电光火石之间,脑中突然出现个模糊的片段,哥哥因与人族相爱,被人族欺辱杀害,他眼眶一下子红起来,颤声控诉道。
  “你好狠的心啊……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不顾了,让我一个狐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人死后成为一缕亡魂,是不会有泪的,妖亦如此,槲乐却能感到极致的伤心。
  槲栖想起生前往事,神色黯然:“阿乐……对不起……”
  槲乐像幼时一样冲过去抱住他,圈住他腰,枕在他肩头,沙哑道:“那以后,你不离开我,我便原谅你。”
  槲栖抬手覆上他背脊,笑道:“……好。”
  兄弟二人离开殿中时,槲乐奇怪地摸了摸槲栖头上的竖白长帽前缀着的五片银羽,那帽子做工精致,绣着银丝云纹,很是漂亮。
  “哥哥,你怎么戴着这样奇怪的帽子啊。”
  “还有,这是什么?”槲乐看向他手中的银勾锁链。
  槲栖抬起手中的银勾锁链,笑道:“这是勾魂锁,头上的是无常帽。”
  “无常帽?……”
  槲栖:“嗯,我死后,没有去投胎转世,在阴间做了鬼差。”
  生前事过于惨痛,以至于他对凡尘再无留恋,阎王见他身为狐妖,未曾作恶,还做了许多善事,特许他留在冥府担任无常一职,超脱六界之外,免入轮回。
  “哦……”槲乐似懂非懂。
  即将跨出内殿之际,槲乐忍不住停了下来,回身看殿中人:“哥哥……”
  “嗯?”
  “那个人,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是因为我死了吗?”
  “嗯。”
  槲乐止步不前,久久不肯回头。虽已没了从前的记忆,心中的不舍,却无比真切。
  槲栖轻轻拉住弟弟的衣袖:“时辰不早了,走吧。”
  “凡尘已尽,生前事,都该忘怀了。”
  槲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与槲栖一同消失在殿内。
  李念淮似有所觉,怔然往出口方向看去。
  殿中烛火燃尽了,他所站的位置完全处于黑暗中,很容易被忽视,玄龙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李念淮的呼吸,知晓他未离开。
  “你杀了他。”
  “你满意了。”
  玄龙声线低哑,像是无力得连声音都不太发得出来。
  李念淮浑身僵硬,对于方才的一幕,心中全然是茫然和不解。这十恶不赦的狐妖,不该是无心无情的吗?……
  他用了那样残酷的方式都没有驯化他。
  他却对一条龙这般情真意切,甚至甘愿为这条龙付出生命……
  怎会如此……
  玄龙仰起头,泪无声地从冰绿的眸中涌出,顺着面颊滑落:“槲乐与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他说……他未害过你的族人。”
  李念淮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无法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是判断失误:“当年贫僧亲眼所见。”
  15年前,那个静谧的夜晚,滔天的大火肆虐了处于山谷中的宁静村庄,他们的族人世代生活在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幸福美满。
  那头狐妖的出现,成了全族的噩梦。狐妖凶残地屠戮了整个村庄的族民,挖心饮血,他透过米缸细小的破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年仅三岁的小妹被狐妖的利爪割破喉管惨死,而他因贪玩躲藏在米缸中逃过一劫。
  全族几百口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狐妖离去时,留下一片被刮碎的衣料,挂在门口的刺木围栏上,他颤抖着取下那块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布料,放在鼻间狠狠嗅着,发誓总有一天会找到凶手为族人报仇。
  时隔多年,凶手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狐妖生就了一副绝色媚惑的长相,在长安城中见到槲乐的第一面,两张脸便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身上特别的异香,与那狐妖留下的衣料上的味道亦是近乎相同,他便由此确定槲乐就是凶手。
  “15年前,你尚是孩童,如何确定残害你族人的凶手就是槲乐。”
  “就凭一片单薄的布料么……”
  “……”李念淮心绪紊乱,未说话。
  玄龙觉得自己也是好笑,与杀害槲乐的凶手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他知晓真相,就会心怀愧疚了吗。
  不会的。
  妖对于人族来说,从来就和可以任意宰杀的生禽没有任何区别。燕鸢是如此,这自称贫僧的人亦然。
  “你们人族都说妖是邪魍,要想方设法地除尽……其实你们多数人,比妖更可怕,披着人皮,做尽鬼事。”
  “是我错了……”
  他该听槲乐的话,离人族远远的,若早早地带着槲乐隐居起来,他便不会被这和尚捉去,受尽折磨,他便不会因自己而死。
  “是我错了……”
  玄龙忽然低低笑起来,字字泣血,单薄的双肩不住颤抖,他伏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任由绝望和悲伤吞噬自己。
  李念淮从小苦修道法,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让狐妖血债血还,如今目的终于达成,他却没有获得想象中的高兴。
  杀了无数的妖邪,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李念淮收回视线,安静地离开了这座冷清的宫殿,漆黑的眸中是寂寥与决绝。
  他定要去寻到真相……
  殿外打更的宫人敲着铜锣吆喝过,不久后,小毡子轻敲殿门。
  “寒公子,子时到啦……”
  “……”殿中人未应。
  “寒公子?……”
  小毡子连唤几声,玄龙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过去开了殿门。
  月色笼在男人身上,毫无避讳地映出他竖立的瞳仁,金绿相间,妖异冷漠,小毡子头一回这样直白地见到玄龙的眼睛,吓得倒抽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小毡子反应过来,赶紧垂头:“寒公子……请寒公子赎罪,奴才……”
  玄龙垂眸掩住瞳孔,背过身去。
  “无事。”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毡子拳头紧张地握着,半躬着身:“奴……奴才没什么要收拾的,方才去了住所一趟,重要的,都在身上了。”
  玄龙并未发觉异样。
  “嗯。”
  “那便走吧。”
  “待我换身衣物……便出发。”
  玄龙抬步往里走,小毡子抬头唤他。
  “寒公子……”
  玄龙脚步顿住。
  小毡子望着那抹单薄的背影,踌躇不安:“当真要走吗……”
  玄龙:“嗯。”
  要走的。
  槲乐用生命守护他,他不能辜负他的付出,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他要活着。
  要同孩子一起活下去。
  “……”小毡子低头,不再言语。
  槲乐早便准备好了一套适合玄龙身形的太监服藏于柜中,玄龙打开衣柜,掌心抚过湛蓝丝滑的衣料,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槲乐双手握过的温度。
  他总是这般贴心,除去这套太监服外,还准备了条柔软的腹带。太监服可以使他行走在皇宫中时不那么显眼,腹带可以暂时束缚住他的肚子,让他的体型看起来正常些。
  玄龙取出腹带,掀起身上亵衣,一圈一圈地将白色的腹带缠在浑圆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勒紧,即便用料再软,这般束缚着总归是不舒服的,腹中的孩儿开始不安地翻来翻去,折腾得玄龙面色发白,唇上亦无半点血色。
  指尖隔着腹带触上肚子,安抚地摸了摸,低哑道。
  “水水……乖些……爹爹带你离开这里,很快,便不会不舒服了……”
  腹中孩儿似是听懂了,委屈地撞了撞他掌心,缩成一团不动了。
  玄龙生涩地笑了笑,摸了他两下,将腹带缠好,系成一个不算细致的结,然后穿上太监服。
  他不会束发,小毡子进来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玄龙的发长而多,费了些功夫,小毡子将纯黑的太监帽给他带上时,玄龙望过铜镜中那张年轻生嫩的脸,垂眸道。
  “对不起……是我害你。”
  他本该继续安稳地在宫中当差,因为他,兴许日后的生活将会颠簸不已。
  小毡子愣了愣:“……寒公子莫要这么说。”
  玄龙低声说:“若我活着,便不会让你挨饿、受冻的。”
  小毡子眼眶红润起来,抖着手半晌没吭声。
  离开之际,玄龙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槲乐曾送他的那只红色锦囊,那日被燕鸢踩得稀烂,他将散落的安胎香料都捡了回来,洗掉锦囊上的脏污后,重新缝了回去,缝得歪歪扭扭,不似从前那般精致好看,却是他十分珍重的东西。
  还有一样,是那块鸢尾玉坠。
  他早就不再对燕鸢心怀期待,但燕鸢毕竟是他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若有一日孩子问起他的生父,他便可以拿出这块玉坠,假意告诉他,他的生父是爱他的。
  若他死了,亦可以将这块玉坠作为遗物留给腹中孩儿,至少有那么些时候,燕鸢是真的希望他平安降生,没有非要致他于死地。
  相较于保和殿的灯火通明,笙歌艳舞,整个皇城如同沉睡的雄狮般安静地蛰伏着,玄龙与小毡子并肩走在宫墙小道内,往冷宫的方向而去,小毡子手中的油灯随着疾步行走一晃一晃,罩子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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