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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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门被无声地合上,殿内恢复了安静,宁枝玉撑着床徐徐坐起,看向身侧的食物出神。
神魔之战开始,便是血战三日三夜,魔宫被魔尊所设的结界笼罩着,外界的血腥和杀戮未渗透进分毫,对于宁枝玉而言一切皆是风平浪静。
不同的是,先前魔尊每夜都要缠着他睡,自那夜后,魔尊没再来过,寝宫中每日除了偶尔出入的侍从和阿冽,再无旁人,少了魔尊纠缠,耳边清净了很多。
大抵是因为他的话足够恶毒,魔尊终于死心了,宁枝玉心中无悲无喜,不起波澜。
在最初的那两年,魔尊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假意在他面前和魔女调情,搂搂抱抱,还说要娶王后,宁枝玉见了不但毫无反应,甚至心平气和地祝贺他和新后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气得魔尊当夜将他好一番折腾,事后他昏迷了整整五日。
后来魔尊便不敢再那般放肆对他了,但诸如此类在宁枝玉看来十分愚蠢的事情,魔尊做了不少,不知道这次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夜里,心思静下时,宁枝玉便会想起在凡间时与燕鸢的往事。
他从小孤苦,无人疼爱,唯有燕鸢是真心待他好,关心他是热是冷,开心还是难过,不会像旁人那般强迫他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这一点,魔尊是比不上的,就像他不喜欢被关在这里,魔尊还是要关着他,他不喜欢待在魔界,魔尊亦不会放他走,就连他不想继续活着这样小小的愿望,魔尊都不肯帮他实现。
被掳到魔界的第一年里,宁枝玉自杀过不下五次,撞墙、咬舌、用偷偷藏起来的碎瓷片割喉……每次都在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发生后的不久,被发现,然后拯救。
在他第六次预谋自杀之前,魔尊用铁链将他锁了起来,在他身上施下了某种咒语,令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如今的宁枝玉虽活着,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寝宫内的烛火幽幽晃着,随着门被推开灭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燃起。宁枝玉背对门躺在床上,合着眼未动,身后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魔尊的靠近,宁枝玉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不禁拧眉。
“滚出去。”
脚步声顿了顿,最后停在床边。
魔尊身上穿着玄铁战袍,腰线处和胸前破了两个大洞,涌出来的血已经快干涸了。他掌心对准自己,施法脱去被灰尘和血污弄脏的战袍。
不久后,宁枝玉被一只健硕的手臂从身后拥住,感觉到魔尊的身体贴上来,他当即挣扎起来,用手肘去撞魔尊的胸口。
那一下应当是将他的伤口撞裂了,血瞬间渗透了宁枝玉白色的衣袖,湿乎乎地贴在手肘的皮肤。
耳边的呼吸变得粗重,但魔尊并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拥得更紧了,仿佛这样身上的痛就会减轻一些。
宁枝玉对于魔尊受伤的原因丝毫不感兴趣,他狠狠在他胸前的伤口撞了几下,魔尊拥住他的力道终于松了。
宁枝玉趁机将身体往里挪,脱离了魔尊的怀抱,牵扯着锁链一阵晃动。
“别碰我,你很臭。”
血腥味本就不好闻,魔的血气味更重些。
但臭应当是不至于的。
许是因为受了伤,魔尊没力气再去碰他。这是魔尊的地盘,宁枝玉嘴上说叫他滚出去,心里清楚自己的意愿是没用的,便没继续浪费力气做无用功的事情。
两人相安无事地躺着,魔尊低哑的声线由身后响起。
“神魔开战了。”
如此他受伤的原因便有了解释。
宁枝玉没出声。
他心如死水,对于这些不感兴趣,不论谁赢谁输,都是无所谓的,他在意的人早就死了。
魔尊从身后贴上来,手臂穿过宁枝玉腰间握住他的手,低低说:“你莫要怕,我会保护你。”
宁枝玉觉得好笑:“我怕什么。”
怕自己被当成魔,叫神族一举歼灭么?
若真是那样,那可是好事。
这回不论宁枝玉多用力去抗拒魔尊的身体,后者都紧紧抱着没放开他,宁枝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被魔尊的血湿透了。
此次神族出战,是燕鸢亲自领兵来的。魔蛊的事情,燕鸢应当已经知晓了,他恢复了记忆,发觉自己受人陷害亲手害死了爱人,定然要报仇雪恨,宁枝玉作为被那件事牵扯到的人之一,很难脱开干系。
魔族若败了,便没有人护着宁枝玉了。
所以他必须赢。
为了宁枝玉,为了阿冽,也为了魔族子民。
“没什么,你只需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魔尊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自作多情。”宁枝玉嗤笑。
隔日天还未亮魔尊便离开了,起身离开前抱着宁枝玉不死心地说:“…阿宁,若我赢了,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宁枝玉合着眼轻描淡写地回:“你下辈子都不配。”
魔尊沉默几许,未再强求。
他走后宁枝玉也没了睡意,睁着眼麻木地望着上方,一动不动。
魔尊离开前帮他换了衣物以及被血弄脏的床褥,空气里的血腥味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床内侧的枕边放着一摞书,诗词歌赋、精怪古谈、情爱话本,什么类型都有,是魔尊叫手下去凡间淘的,只是如今的宁枝玉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魔宫外暗红色的结界晃动了一下,宁枝玉寝宫的门被缓缓推开,他以为是魔界侍从,没去管。
“许久不见。”
那道平静的、磁性的熟悉声线响起时,宁枝玉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怔怔扭头看过去,看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拖动锁链坐起身,一动不动望着那人,张了张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一点艰涩的声音。
“阿鸢……”
燕鸢见他落泪,也不似从前那般焦心虑肺了,只云淡风轻地笑着。
“以后便莫要唤我阿鸢了,你知我已有心上人,若叫他知晓,会被误会。”
“唤我燕鸢吧。”
宁枝玉眼眶中蓄着泪,以至于面前的身影模糊不清,他原有许多话想与燕鸢说,想问他如何活下来的,又为何要来此,此时听燕鸢这么说,便将话吞了回去,扯出笑来。
“……好。”
从前魔尊在凡间与他说过天帝与玄龙前世今生的事,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知晓,燕鸢既能闯入魔界,那此时必不是凡人了。
看来魔尊所说无假。
“魔蛊的事,我知晓了。”燕鸢淡淡开口。
宁枝玉怔愣一瞬便回神,笑道:“你今日是来报仇的吗。”
燕鸢摇头:“我来救你。”
“前世你于我有恩,与今生相抵,便当作一笔勾销了,我不会记恨你,但魔族、魔尊我不会放过。”
“自上次神魔大战后,魔族已是元气大伤,杀了魔尊,魔军群龙无首,大势必去,我需要你帮我。”
“……你可愿意?”
什么前世恩情,宁枝玉身为凡人并无记忆,但后头的话他听明白了。
魔尊强迫他生孩子,将他囚禁在此整整四年,他痛恨魔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为何他在犹豫?……
或许是因为胆怯、从未杀过人。
“……”
“你若不愿,也无妨,我依旧会带你离开此地。”看见宁枝玉四肢被锁链囚着,燕鸢便知晓他过得不好。
宁枝玉摇头,喃喃道:“不……我愿意。”
他没有理由不愿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魔大战(下)
“轰隆隆——”
闷雷过后,闪电划破天际,盘根错节的脉络将暗沉的天际撕裂成无数块,魔物死后化成的血雾久久不散,半边天被染成血红,一如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般惨烈。
魔城之下,魔物与神兵厮杀,魔物的利爪划破神兵的盔甲,内脏流了满地,神兵的长枪刺入魔物的眼球、肚腹,凄厉的嘶喊响彻天际……
魔尊手持泛着黑气的魔刃,与玄龙的银色长剑在半空交锋,寒光闪过,映出魔尊冰冷的红眸。
他嗤道。
“神族走狗。”
“燕鸢是如何对你的,你忘了吗。”
“他拔你的鳞,剜你的肉,你就这般原谅他了,还在傻乎乎地为他卖命,你可真是天下最蠢之龙。”
刀光剑影间,二者已过了不下百招,玄龙躲过魔尊一记暗刀,杀意凛冽的剑锋朝魔尊胸口刺去,被魔尊手中魔刃横着挡住。
神与魔停在半空,一银一黑两道身影,长发随风舞动,衣袂翻飞。
“你的肉体重塑不久,想来魂魄还很虚弱吧?他就这样将你派到战场上来了?”
“你看,他根本就不爱你,不如坠入魔道,到我魔族来做大将军,如何?……”
宁枝玉如此对燕鸢心心念念,叫魔尊心里好生妒忌,要是玄龙真的坠了魔道,燕鸢还不得活活气死。
可惜这条龙白长了张生人勿近的脸,实则脑子一根筋,根本不转弯。
玄龙双唇紧抿,全程未置一词,手下动作越发凌厉,招招夺向魔尊面门。
身为神族将军,为神族出战是他的荣耀和使命,容不得旁人置喙。
魔界的势力虽说是大不如前了,但也不是神界轻而易举便能攻下的,倒下的神兵与魔物越来越多,一来二去,魔尊与玄龙身上皆受了外伤。
此次神魔之战,燕鸢御驾亲征,魔尊心口的伤便是拜燕鸢所赐,不想歇战一夜,今日未看到燕鸢人影。
魔尊趁其不备,手中弯刃划向玄龙脖颈,玄龙仰头后空翻躲过,脖颈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落在半空的瞬间抬腿击向魔尊面庞,魔尊单手凝起结界挡住,冷笑着问。
“燕鸢呢?
“他就这样同万年前一样,将你一个人丢下了?”
显而易见的挑衅,玄龙不可能回答他,跃身单腿踹破结界,结界顿破,红光四散。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快到旁人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魔尊始终不忘讥讽:“他这个天帝做得可真是省心,万年前将你推上战场,令你惨死,万年后仍是如此。”
“啧啧,这样的仙侣,怕是仙界最次了吧。”
寒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面颊生疼,正如魔尊所说,玄龙曾灰飞烟灭,魂魄重塑,身体还很虚弱,灵力未能完全恢复,纵使全力以赴面对这场战斗,还是渐渐处于下风。
魂魄裂缝仿佛被撕出了更大的口子,那种痛楚逐渐腐蚀他的肉体,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他乱了气息,动作慢了下去。
魔尊逼得他节节败退,找准时机,控制魔刃刺向他的心口,速度之快叫玄龙根本来不及躲避。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漫长。
万年前便是这般,在接连击败魔族大将后,已经力竭的玄龙被迫与魔尊对上,魔刃刺向心口的瞬间,他想到了燕鸢。
可能没办法同他去看海了。
那个愿望,在万年之后,仍未曾实现。
今后的万万世,亦不再有任何可能。
或许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可笑,生来便是天煞孤星,没资格对人生出情爱,即便生出了也是无用的,偷来的情爱,终究要还回去,还因此受了极尽残酷的惩罚。
他到这世上孤零零走了许久,竟不知是为何。好在阿执有人真正地疼着,不至于同他一样受那样多的苦。
万年前离开的时候,玄龙感到不舍,这一刻他倒是很平静。
兴许是释怀了,不再期待了。
灵力在体内乱窜,玄龙喉间发痒,口中没克制住涌出血,魔刃划破空气眼看就要刺入玄龙胸口,突然被一阵强有力的灵力击落在地。
魔尊召回魔刃,沉着脸朝来人看去,只见燕鸢正垂下施展灵力的手。他长发半束,一袭淡然的白袍,唇边甚至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他的右手却成鹰爪状紧紧扣在宁枝玉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宁枝玉一介凡人便会在他手中魂归地府。
魔宫内有魔尊设下的结界,冬暖夏凉,无需多穿,而此时这么冷的天气,宁枝玉身上就着一件薄薄的白衫,小腿和双脚赤着暴露在空气里。
风吹得他的衣物猎猎鼓起,再瘪下去,与燕鸢高大的身形比起,他看起来那样瘦弱,好像用力折一折就会碎掉。
“阿宁……”魔尊万万没想到会在战场上见到宁枝玉,年轻俊美的脸上掠过短暂的错愕。
玄龙同样愣住,不明白燕鸢在做什么。
很快魔尊就回神,握紧了手中魔刃,压抑着怒火的红眸紧紧盯着宁枝玉苍白的脸:“……放开他。”
细微的反应被燕鸢收尽眼底,不动声色地笑道:“想救他?……那便用你的命,和整个魔族的命,来换他一人活,如何?”
“你休想。”魔尊咬牙,想冲上去将宁枝玉夺回来,可他不敢冒险,人族的命太脆弱,若弄丢了,便找不回来了。
“神魔之间有血海深仇,你我之间,有杀妻之恨,宁枝玉参合了你的阴谋,对我下魔蛊,害我妻离子散。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原是想,若你愿意用自己和整个魔族来换他,我可以放他一码,让他苟活于世,谁知你竟拒绝得如此干脆,可惜啊,可惜……”燕鸢轻叹着摇头,钳制住宁枝玉脖颈的掌心化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紧贴上他的皮肉。
燕鸢低头,对怀中的人质用不大不小,以及飘在半空的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不是说他很在意你么,怎么连见你要死了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