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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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出他的气息,五大神兽骤然停下,齐齐落于地面,垂下巨大的头颅,发出撒娇般的呜呜声。
那是绝对的臣服。
“退下。”
除去这五大神兽,还有太阳烛照、太阴幽萤、应龙、黄龙、勾陈,五大神兽守于北侧,燕鸢命面前神兽去传令同伴,立刻退至百里之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靠近。
五大神兽无声退去,很快消失于紫光莹莹的天际,燕鸢凭着感觉,朝帝星的方向缓缓走去,越靠近,落在他面庞上的紫光就越强烈,无神的双目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只要毁掉自己的气运,他就能真正拥有追寻玄龙的资格了……燕鸢不怕死,他只想要那龙同万年前那般对他笑一笑。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出手之时,燕鸢没有犹豫,他停在紫霄帝星之下,掌心凝起十成神力,朝帝星击去,剧烈的白光狠狠冲撞帝星,强盛的神力反弹回来,将燕鸢掀翻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帝星中央出现一条裂缝,原本稳定的紫光忽明忽暗,一时间九重天地动山摇。
他正在毁去的是自己的命格,帝星受创,燕鸢本体自会受到牵连,他浑身筋骨如同被烈火焚烧般痛,衬着唇边那抹血色,脸色惨白如鬼。
只听说命格弱于玄龙,便能同他在一起,且不会克着他了,却不知到底如何才算弱于玄龙,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想必很快便有人来了,燕鸢不敢耽搁,撑着地爬起身,忍痛击出第二下,第三下……
他口中淌出的血渐渐湿透雪白的衣襟。
十大神兽本该誓死守卫帝星,可它们无法反抗主人的命令,燕鸢叫它们不要靠近,它们便同被下了蛊般,无法靠近半步。
创造它们的第一任天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后人想要亲手削弱自己与生俱来的至尊命格。
第五下过后,几乎四分五裂的帝星已是摇摇欲坠,燕鸢很痛,非常非常痛,他又想起在凡间时玄龙所受的极刑,那时候他便同自己现在这般痛吧……
倒下那刻,曳灵神君从虚空之中走出,冲上前抱住燕鸢。
“鸢儿!!”
众上神紧跟着从虚空之中走出,看见那几乎陨落的暗淡帝星,大惊失色。
曳灵满脸泪水,落在燕鸢冰冷的脸上。
“鸢儿……鸢儿……你莫要吓父君……”
燕鸢睁开涣散的眸,笑道。
“父君……孩儿、终于……终于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不怕被他克
那夜,十八位上神联手,竭尽全力才勉强将帝星裂缝修补回些许,不至于叫帝星陨落、令燕鸢命丧当场。
强盛的气运被他亲手毁去,同从前的一半都没有了。
燕鸢昏迷了整整三月,醒来时是个黄昏,他眼睛看不见,是身侧服侍的仙娥告诉他的。听说玄龙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上个月出了门,亲自去缱云宫从曳灵神君那里将阿执接了过去。
燕鸢太久未见到阿执了,心中很想他,刚醒便强撑着下床要去玄将殿,他自己心中清楚,除去见阿执,他还想借这个机会见玄龙,在孩子面前,玄龙即便再不待见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叫仙娥去寻了染料来,仔仔细细地将一头长发染黑,戴上玉冠,穿上银袍,待仙娥替他整好衣冠,燕鸢还忐忑地坐在镜台前不起,双目失焦地对着镜中自己,不自信道。
“我看起来,同从前一样么……”
仙娥仔细看了看燕鸢,他头发虽染得同从前一样黑了,却没什么光泽,俊美面容带着难掩的病态,非常苍白,尤其那双曾经笑起来足以令万物失色的双眸,如今像一潭死水,怎可能同从前一样。
不过仙娥不忍说得太直白,柔声安慰道。
“回帝君的话,帝君还是同从前一样俊美的,只脸色稍微苍白些罢了。”
燕鸢看不见仙娥的欲言又止。
他不想叫玄龙以为自己是在故意装可怜博他同情,沉默须臾,问道:“可有办法令气色显得好些。”
仙娥想了想:“有的,薄薄抹一层淡粉的胭脂,便能改变气色。”
燕鸢听了觉得好,叫仙娥去取胭脂来。
仙娥取来后,用指腹粘了脂粉,在他颧骨上抹了一点点。燕鸢的皮肤白如瓷璧,看不见半点毛孔,加上仙娥手法好,肉眼根本看不出来脸上涂过东西,气色却是明显好了。
反复向仙娥确定自己的装束没问题,燕鸢方才起身,仙娥搀着他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仙娥忽然用传音术唤他。
“帝君……”
“嗯?”燕鸢下意识应。
“祸、祸将军从凡间回来了……”仙娥磕磕巴巴地说。
万年前,燕祸珩与玄龙一同战死,入了轮回万年,他与玄龙都回来了,燕祸珩也确实该回来了。
燕鸢停住脚步:“……何时回来的。”
“您昏迷没多久便回来了……听说这些时日玄龙将军重伤卧床,都是祸将军在照顾的。外头一直在传,玄龙将军被祸将军的痴心打动,同他两心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不可能!”燕鸢眼眶骤然红了,挣开仙娥的搀扶。
仙娥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担心地看着他:“帝君……”
燕鸢整个人摇摇欲坠,害了离魂症般,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爱的人是我……”
“帝君,您莫要这样,您如今身体最忌大喜大悲……”仙娥恐他摔倒,上前扶他。
燕鸢一把抓住她手腕,空洞的双眼中淌出泪:“他爱的人是我,对不对?……”
“他只是生我的气,不是移情……不是移情……”本就不是真的要从仙娥这里寻求答案,燕鸢念叨了会儿便松了手,跌跌撞撞向外走去,说要同玄龙问个明白,中途摔了一跤,又自己爬起来。
结果连玄龙寝殿的门都未能进去。
他不肯见他。
怜璧挡在门外,一贯的冷朝热讽,燕鸢并不在意玄龙之外的人如何对待他,他一手扒在门上,一手将门敲得哐哐作响,精心打理的发早就乱了,头上的玉冠不知落在了何处,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一样。
“阿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有话想同你说……求你……”
“求求你……”
他双眼肿胀,泪好似流之不尽,仅剩的尊严都丢掉了。
怜璧冷眼旁观:“万年前,将军战死,你没能保护好他。万年后,将军在凡间为你散尽道行,你亦不懂珍惜,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还不够么?”
“帝君死心吧,破镜无法重圆,将军已与祸将军互定终生,您硬要掺合进来,只会叫将军为难。”
燕鸢的手还贴着门,身体却滑下去,软倒在地:“我不信……我要他亲口同我说……咳咳咳咳咳……”他捂住唇,血还是从指缝中溢出来,滴在银白衣袍上。
怜璧冷笑一声:“您是不是觉得您现在所做的一切足以感动天地?自毁气运,只余百年性命,还有脸过来对将军死缠烂打,将军始终对你心狠便罢了,若将军真对你心软了,你倒是舒舒服服过了百年,到时双腿一蹬撒手人寰,把将军独自留于世上,你有没有想过,叫他如何度过漫长的一生?”
“从始至终,你只想着你自己。你不爱的时候,就用尽一切办法折辱他,你爱了,便不惜毁掉自己,也要换他一片真心。他傻,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便能将他哄到手,在被你背叛、辜负之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为你挡天罚,你但凡有半点良心,便不该再来招惹他!”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能同心上人在一起。
燕鸢确是有私心的,在听到玄龙与燕祸珩的事时,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失去理智。
“他是天煞孤星,不能有感情,不能同人亲近,我可以……我不怕被他克,你去告诉他,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想他……”燕鸢伸出被血染红的手,去抓怜璧的衣袖。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的心软会要了对方的命
“帝君还是不明白,不是小仙不让您见将军,是将军不想见您。”怜璧抬手躲过燕鸢的手。
“你们走到了这一步,早就无法回头了,那些伤痛,不是您重新受一遍就能从将军心底抹去的,您若是洒脱些,说不定将军还会高看您几眼。”
“帝君请回吧。”
燕鸢的手垂落下去,跌坐回地上。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自愿的,是天道在背后推着他,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那路的尽头有个岔路口,将路一分为二,一条通向生,一条通向死,他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在死路上看见了希望。
连死都不怕的人,是不在乎什么体面的。他也不要玄龙高看他,剥去天神的外壳,他本身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他没办法在那样深刻的感情里做到洒脱。
“我不走……走了,便见不到他了。”燕鸢曲起腿,双臂搁在膝盖上,无神双目注视着前方,喃喃道。“我就等在这里……他不见我,我便不走。”
“你!”怜璧气道。
燕鸢看不见,任她瞪着眼,像个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坐在地上。
“随你。”怜璧虽一直没给燕鸢好脸色,但她一介小仙总归是没办法将堂堂帝君赶走的,干脆眼不见为净,穿门而入进了屋。
层层叠叠的罗帐挽起挂在两边,男人一袭玄袍,坐于床沿,冰绿双瞳失神地望着床上小人儿乖巧的睡容。
阿执今日午后玩儿累了,睡了许久还未醒,玄龙不愿让他听到大人间的争执,方才设下了结界,防止他被外头的人吵醒。
听到脚步声,玄龙回身。
“他走了吗。”
“没有。”怜璧摇头,不似方才那般气焰嚣张了,眼中含了几分担忧。“怜璧无用,该说的话都说了,帝君还是不肯走。”
玄龙垂目,沉默不语。
烛光将男人低垂的睫绘出淡淡疏影,他这些天瘦了许多,玄袍下的身体愈发单薄了,看着叫怜璧十分难过。
燕鸢那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将军知晓了怎么可能会不难过。他那猪脑仁子怎么就不知道想想,将军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忏悔,心安理得享受他百余年陪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离开的人倒是能两手一摊就走了,留下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光是燕鸢靠近将军会被克这一点,就足以让将军狠下心躲得远远的了。他要的感情,从来不是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上。
“将军,要怎么办才好?……”怜璧问。
玄龙摇头。
他若能知晓该如何,便好了。
燕鸢为何一定要如此固执,偏要让双方都不好过,放过自己,放过他,不好么……
“燕旌上神已经亲自去寻修补帝星之法了,将军别担心了,他毕竟是天界之主,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要等,您就让他等着吧,等久了自然就死心了。”怜璧道。
玄龙知晓怜璧在安慰他,燕鸢能做到这一步,怎会就此死心,他若不做些什么,燕鸢定会继续纠缠不朽,同上次那样在外头站一夜。
总归不是办法。
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开门便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燕鸢的耳朵聋得彻底,玄龙走出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待走到他身边了,可能是感觉到了一点风迎着面颊吹来,才有了一点点细微的反应,朝玄龙偏过头,不确定道。
“阿泊……?”
“是你吗……”燕鸢伸出手抓了抓,抓住一片冰凉的衣角,苍白的脸上染上些欣喜。
原本是能感知到对方的神息的,可他的气运损得厉害,如今其实同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玄龙见燕鸢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唇边粘着大片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擦,和野人一般无二,他好不容易将燕鸢从天道的阎罗刃下救回来,他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的。
心痛、失望、难过,多种情绪在玄龙胸腔中膨胀,紧紧掐住他的喉咙令他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却是沙哑无比。
“让你走,你为何不听。”
传音术落在燕鸢脑中,他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身,红着眼笑道:“我想你……我走了便见不到你了。”
玄龙:“……你总是食言,从前是,现在亦是。你说过会远离我,不再出现于我面前。燕鸢,你答应我的事,可曾做到过一件。”
燕鸢急了,弯下身摸索着去抓玄龙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安心,却也心如刀割:“从前我未做到的事,以后我会竭力做到的,阿泊,你相信我……现下和从前不同了,天道再没办法左右我,你同我在一起,不会被我克着了,如今我的命格弱于你,要克,也是你克我,你不是恨我么,正好,你离我越近,我越不会好过,这样你总能解气了吧……”
“你想去看海,我便陪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死都好。你放心,我会死的,我最多还能活百年,待将从前答应你的事都做完,我便会死。你不要不见我……”
说到最后燕鸢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他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先前还想着绝不能在玄龙面前失态,却在不经意间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