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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龙为后——by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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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将他折磨疯了。
  更令燕鸢惶恐的是,他看不见玄龙的表情,只感觉到握在手心的那只手在一点点抽离,不论他怎么用力,都握不住。
  “阿泊……”
  “别这么唤我,你不配。”玄龙低哑的嗓音在燕鸢脑中响起。
  “你不配做天界的君主,不配做阿执的父皇,不配我曾爱你一场。”
  “燕鸢,你委实令我太失望。”
  燕鸢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对,我不配做天界的君主,不配有阿执那般乖巧可爱的孩子,不配你曾经爱我一场,可是我也不想的……我每日醒来便忍不住满脑子都是你,满脑子是你从前待我好的模样、同我笑的模样,连做梦都看见你万年前死在我怀中,你叫我莫要哭,待你坠入轮回,去凡尘寻你便是。”
  “我听你的话,去寻你了,可我怎么就认错人了呢?我那么爱你,爱你胜过爱自己的性命……你说我怎么就认错人了呢?”燕鸢的泪落在苍白的掌心,抬起头用空洞的眸对着玄龙,嘶声道。
  “倘若能重来一回,我定不会将你认错的,即便天道将我变成一个傻子,我都会牢牢记住你的脸,记住你是阿泊,是燕鸢最重要的爱人,可时至今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只能继续向前走……寻些不是太聪明的办法,来挽回曾经犯下的错。”
  “都怪你从前待我太好,太纵容我,叫我怎么都割舍不下,你恨我也好,失望也罢,都没关系,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要你肯让我弥补,我便心满意足了……好不好?”燕鸢说着,又去抓玄龙的手。
  这回玄龙倒是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可我如今并不需要了。”
  “你应当听说了,我同祸将军在一起了。”
  燕鸢怔了怔,身影晃荡起来,好似就要站不稳,他猛然咳出一口血,溅在玄龙衣襟上,随意抬起手背擦了擦,笑道:“那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不是你需要我,是我舍不下你……”
  “反正,反正我就剩一百年了,一百年多短啊,你就当可怜我,在我死之前,再同我做做戏,待我死了,你爱同谁在一起我都看不到了……”
  “好不好……”
  玄龙沉默,不回他话,燕鸢嘴角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捂着嘴咳起来,身体颤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同从前对玄龙撒娇那般,抓住玄龙的手臂轻轻晃动。
  “阿泊……你心肠好,从前总对我心软,你最后再对我心软一回,好不好……”
  “求你……”
  “求你了……”血从嘴角淌下,没人替他擦。
  若燕鸢能看见,便会看到玄龙冰绿的眸早被热雾氤氲得模糊,透明液体从面颊无声落下。
  可惜他看不到。
  玄龙更不会让他发现丝毫异样。
  “我若对你心软,叫祸将军如何想。”
  “你知我待人总一心一意,同你在一起时是,同旁人在一起亦是如此。”
  “我无需你弥补,你日后切莫出现在我面前,好好活着,便是最大的弥补。”
  “你走吧。”玄龙挣了挣手臂,没挣开,燕鸢如今的身体那般弱,他怎会挣不开?
  燕鸢摇头,同孩子般哭起来:“不……我不走……”
  “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是骗我的,你怕我同你在一起会死,所以故意骗我的,不然你不会救我,不会为我挡天罚,你还在意我,对不对?”
  玄龙:“你莫要自作多情,救你只因你是帝君,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若非如此,我不想多看你一眼。”玄龙这回成功将手抽了回来,用力之大,竟令燕鸢身影不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台阶共有六层,燕鸢滚下去,额头撞在玉阶上,磕得血肉模糊,玄龙下意识要去扶,燕鸢已慢慢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不信……我才不相信……”
  玄龙别开眼,不愿再看:“多说无益,就此作罢吧。”
  燕鸢觉出他要走,慌慌张张爬起身追上去,没走几步便被台阶绊倒,膝盖落地,一时想必是站不起来了,便用爬的。
  “别走……阿泊,别走……”
  玄龙背对着他,双手深深嵌入掌心,没回头。
  他的心软会要了对方的命。


第一百五十章 从头来过
  那门最终还是合上了,燕鸢被挡在外头,他跪坐在地,垂着头,微不可闻道:“你不要我……我怎么活……”
  月色渐华,北赤赶到时,殿外只余燕鸢一人,凄冷冷的。
  出门前分明是叫仙娥精心打扮过的,不想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完全变了样,矜贵的银袍上血和尘土混在一起,刻意染黑的长发弄得灰扑扑的,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淌进眼中,同别人不要的破败人偶没什么区别。
  北赤走到他身边,弯身扶他,沙哑道:“帝君,回去吧。”
  燕鸢虚晃着站起,被北赤扶着下了台阶,他的魂没随着身体一同起来,怔愣愣的,走了几步就栽倒下去,再没起来。
  “帝君!!”
  当夜东极殿又是一番大动干戈,数位医仙忙里忙外,替燕鸢制药、疗伤,折腾到半夜才结束。
  他醒着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感到痛苦,昏迷不醒于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要是能自此长睡不醒便能永远解脱了,可惜曳灵不会让他死,燕旌不会让他死,医仙殿的每位医仙亦不会允许他就此陨落。
  几日后,燕鸢醒来时发觉眼睛竟能感觉到光了,虽还看不清东西,但已能隐隐看出个模糊的轮廓。
  听曳灵说,是燕旌从一位隐居在凡间的远古上神那里,求得了让他缺失的五感逐渐复原的方法,一同带回的,还有一小瓶据说喝下便能忘却痛苦的汤药。
  至于修复帝星之法,却是未能寻到。
  逆天而行,怎可能会落得好下场,寻不到才是正常的,可身为人父,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在绝望中死去。燕旌回来交代了些事情,来不及同曳灵神君温存,屁股还未坐热便带着心腹再次出发了。
  寻不到修补帝星之法,燕鸢最多只剩百年,必须抓紧时间。
  倒是燕鸢本人并不在意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好活,他原嫌百年太少,眨眼就过完了,不能同玄龙在一起久些。如今却嫌百年太长了,长到他清醒着的每息都像煎熬,他甚至不太乐意自己的眼睛恢复光明,他害怕见到玄龙同别的男人的在一起的模样。
  仅有的希望被大火燎成灰烬,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
  燕鸢静静靠在床柱上,望着窗外的光发呆,他的视线还没办法聚焦得很好,显得有些涣散,曳灵进来的时候,他通过身形认出了对方,就是没有任何反应,谁来都是如此。
  曳灵端着一只碧绿的玉茶碗款步而来,在床边坐下,腾出一手,握住燕鸢置于被褥上冰凉的右手,垂眸叹道。
  “鸢儿,回头吧。”
  “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燕鸢的耳朵也能听见一点点了,他模糊间听到曳灵叫他回头,可是他回不了头了。
  五万年前从爱上玄龙的那刻起,他便没法回头了。
  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燕鸢不回话,曳灵也不逼他,抓着他的手继续往下说:“阿执虽在玄龙那里过得不错,但他毕竟是随你长大的,心中还是念着父皇,昨日见到我时红着眼问了我好几次,说想父皇,父皇为何还不来接他。我用你公务繁忙作借口搪塞了过去,可总用这样的理由,终归不妥的。”
  “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听曳灵这样说着,燕鸢望着窗外的眼无声红了。他听见孩子,是有触动的。
  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本就狼狈,若见到孩子再失了控,只会让阿执伤心难过。他同玄龙、同孩子,都是相见不如不见。
  罢了,罢了。
  “父君知你觉得亏欠,不惜毁掉自己,也要求得与玄龙百年相好,想尽力去弥补过错。可玄龙如今既能与祸儿两心相许,便代表他早已释怀,你何不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你还年轻,待你父皇寻得修复帝星之法,你的寿命便能恢复到与天地齐长,往后难保不会再遇至爱。”
  “鸢儿……听父君的话,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便不会再痛了。”曳灵摊开燕鸢的手,将玉碗放到他手心。
  玉茶碗中装的便是那喝下就能忘却痛苦的汤药,不仅能忘却痛苦,还会忘掉情爱,忘掉他与玄龙过去的一切,这药的名字十分好听,叫‘从头来过’。
  燕鸢无动于衷地将手抽回来,自嘲地笑道:“什么亏欠、弥补……都是孩儿意图接近他,所寻的借口。我何曾有那般伟大,我向来是自私自利,做了再多事,不过是想同他在一起,想同他回到万年前,回到万年前我与他还相爱的时候,我就是贪图他的爱。”
  “可是他连怜悯都不舍得给我了……父君,我没办法从头来过。”
  “若要我忘记他,忘记他的姓名,忘记他的模样,那孩儿宁愿现在就道陨身消……如此这般,也算从头来过了吧。”
  自燕鸢醒来起,曳灵便在劝他饮下这‘从头来过’,次数加起来不下五回,回回都是同样的结果,让曳灵心如刀绞,双目垂泪。
  这‘从头来过’必须得饮药之人心甘情愿忘却故人,喝下才能起效。否则不但无效,还会适得其反,使饮药之人患上离魂症,变得痴痴傻傻。
  若非如此,曳灵真想施法将燕鸢弄晕,强行将药喂进去。待燕鸢一觉醒来,他便能得到一个同从前一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孩儿。
  可惜他不能。
  “你就狠狠心,将药喝了,明早起来一切便会好起来了,父君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父君求你,留自己一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给自己留条活路。”
  “鸢儿……”
  曳灵素来要强,燕鸢哪里听得父君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他是绝不能忘掉玄龙的,只能选择做个不孝子,幸好曳灵腹中有子,膝下有乖孙儿,日后不至于寂寞。
  父皇也会永远陪着他。
  燕鸢撑着床躺下,背过身去,合上眼道:“父君不必说了,孩儿累了,您身子不便,无事便不用常来看孩儿了。”
  “保重身体。”
  曳灵不敢将他逼得太紧,吸了口气,哑道:“好,你不愿喝‘从头再来’,父君不逼你,可是疗愈身体的灵药你总要喝,你这般不吃不喝,整日将自己关在寝宫,父君如何能放得下心。”
  “你即便真打算就让自己活这百年,起码让自己好过些吧。”
  燕鸢睁着泛红的眼望着墙:“……孩儿不是故意不吃,只是没胃口。至于伤药,反正治是如此,不治也是如此,不如不治。”
  “父君不必担心,孩儿身体虽大不如前,好歹是个神,不进食,死不了的。”
  曳灵拿他的执拗毫无办法,悲痛间忽觉小腹隐隐作痛,下意识将手中的玉碗放到床头的春凳上,脸色苍白地捂住腹部。
  本就胎息不稳,情绪大起大落极容易动胎气,曳灵不愿叫燕鸢看出破绽,忍着痛尽量放稳语调:
  “那父君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傍晚会有人送膳食来,都是你爱吃的,多少用些,虽说神无需进食亦不会死,可吃了对身体总是有好处,你好好养养身体,过几日父君带阿执来看你。”
  “父君知道你想他。”
  “莫要让阿执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他若看到,会哭得很伤心的。”
  燕鸢背对着曳灵没回话。
  曳灵腹痛难忍,不得不起身离开去寻医仙,走得太急,以至于忘了随手放在春凳上的那碗‘从头来过’。
  安静下来的时候,愧疚加倍地折磨着燕鸢的内心,连他自己都放弃自己了,父皇母后为何还不放弃?
  燕旌和曳灵要是自此对他大失所望,彻底放弃他,再也不管他便好了。偏偏他们从未有一刻放弃过,为他劳碌奔波,拼搏着那一点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那样沉重的爱,让燕鸢感到很痛苦,他根本就不配……他不配玄龙的爱,不配阿执的信任,不配父皇母后的看重。
  他死了才好,为什么不在那场天罚中死去……若他死了,便不会痛苦了,所有人都不会再有无谓的期待。
  玄龙不该救他的。
  他死了才好……
  燕鸢确实乏了,他常感到很疲惫,这是生命将陨的征兆,不自觉将残破的身体蜷缩起来,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孩童稚嫩的唤声,是阿执在喊父皇。燕鸢恍惚地睁眼,发觉自己的眼睛能看清东西了,落日余晖照进殿内,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美景。
  “父皇……阿执好想你呀……”
  阿执唤得悲伤,燕鸢心脏揪痛,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着一袭白亵衣就往外走。
  打开殿门,外头的夕阳照得人浑身发暖,然而待燕鸢看清外头景象,直感到手脚发冷,笑容僵在嘴角。
  参天银树下,阿执泪汪汪地扑进燕祸珩怀里,被抱起后,亲热 地抱住燕祸珩的脖子,小狗似得蹭来蹭去,父皇父皇唤个不停。
  玄龙则站在一旁,笑看着父子俩,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
  燕鸢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的孩子怎么就唤别人父皇了,怔怔走过去,道。
  “阿泊……”
  玄龙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敛了笑容:“那日同你说过,莫要这般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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