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疗养院——by醉饮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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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仿佛没听到顾修明的叹气,低头看着几只蚂蚁冲向了他掉地上的绿豆冰。
顾修明清了清嗓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时头都懒得抬。
顾修明又一拍顾时脑袋:“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顾时翻了个白眼:“问什么?”
“问你师祖的事啊!”
“哦。”顾时抬头,咧嘴一笑,“我就不问,憋死你!”
顾修明:?
顾修明气死,一脚过去把躲闪不及的赔钱徒弟踹翻,起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时爬起来,摸摸饿瘪的肚皮,上后山菜园子里拔了几蔸萝卜和圆白菜,转头进了伙房。
顾修明已经点燃了灶门,灶台上烧着水,而他自己正“咚咚咚”地剁排骨。
顾时蹲到水龙头边上洗菜,洗着洗着,顾修明的声音就伴着清凌凌地水声落入了耳中。
“有时候我觉得你学不会咱们家的本事也挺好的。”顾修明说道。
“?”顾时一听这话就来劲了,“您平时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揍你骂你的时候难道还要顾及你的感受吗?”顾修明反问。
顾时:?
行,也不是不对。
都已经打人了,还讲究打的是脸还是屁股吗?
顾修明手里寒光烨烨的菜刀剁下去,手底下的猪肋骨变成了两截。
“就是可惜了苍梧一脉的绝学,估计得断在我手上了。”顾修明叨叨着,转念一想,又改口,“断了也挺好。”
顾时扭头看了一眼老头子:“断了你怎么跟师祖交代?”
顾修明转头喷他:“那你这小废物倒是争点气啊!”
顾时迅速闭上了嘴。
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你骂我我也学不会。
“你这小废物学不会当然不懂,泄露天机的人都活不长。”顾修明说,“你师祖刚过四十就走了。”
顾时闻言,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家老头子。
我寻思你都八十四了,够长了吧?
顾修明读懂了顾时的意思,吹胡子瞪眼:“那是因为我克制!不然我用这本事赚钱,苍梧观会落魄成这样?!”
“哦。”顾时点点头。
怪不得他之前劝老头子用算命挣钱劝不动,敢情是这么个原因。
锅里的水滚了,顾修明把剁好的排骨往锅里一放,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
顾修明来苍梧观的时候才四岁,那会儿还在打仗,但苍梧观仍旧香火鼎盛,这里收容流离失所的人,广施善食,在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些村落,日日欢声笑语炊烟袅袅,像个世外桃源。
那会儿他师父还在,就住在苍梧观西南的那座无量院里,谁见了都要称一声“无量道长”。
顾修明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懵懂童年,被他师父收做了关门弟子。
顾时顺嘴:“教关门的那种?”
顾修明反手朝他砸了块碎骨头。
顾时拉上了嘴拉链。
顾修明又继续说:“不过嘛好景不长,就算发动了所有人努力开山垦荒,遇着了天公不作美的年份,饭也是不够吃的。”
“你师祖早先其实也不怎么依赖占筮,但眼看着依托于苍梧观而生的那些人们要饿死,才不得不动用了这份本事。”
顾时一品,感觉不大对劲:“您不是天天给我起一卦么?”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又不会到处去说我算命多准。”顾修明翻了个白眼,“‘窥天运而改之,则厄不可渡’这话所说的不可渡的灾厄,其实并不是天罚,而是人祸。”
“苍梧观有个会算命的活神仙这话当时传得这附近省镇上人尽皆知。”
“我二十四那年,下了一趟山。回来的时候,苍梧观整个道观上下两百六十口人,全都死了。”
时间过去得实在太久,顾修明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场景了。
但他总记得那些亲人们的尸体,全都是被穿胸而过,一击必杀。
顾修明说:“胸口一个洞,溜圆溜圆,我招他们魂回来,问怎么回事,只有几个师兄弟告诉我,说那段时间总有人来找师父,说想拜托师父算点事,师父一开始也接待了,合作好像还挺愉快,但后来可能是谈崩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问他们那些人长什么样,他们也说不上来。”
“……哦。”顾时洗完了菜,拎了根胡萝卜往灶门后边一坐,点火,啃着萝卜含混着问道:“妖怪干的?”
“对,动手的那只妖怪第二天就被我弄死了。”顾修明说,“杀了那妖怪之后,我又招了魂,但你师祖胸口那洞还在,这是仇怨还没解除的意思,我要继续查,但你师祖告诉我不要再追查下去,让我出去云游,游个几十年再回来。”
顾时一听,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推演天命的本事暴露引来了有所企图的人,导致全观上下只活了一个。
怀璧其罪的故事搁哪个年代都不新鲜。
“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跟你这小垃圾不一样,我尊师重道,听话的出去游了几十年,中途捡到了你,回来上户口的时候就想着顺便来看看,结果就住回来了。”
这个顾时记得。
他对苍梧观最早的印象,就是破烂、荒僻。因为刚回来的时候,观里真的是被洗劫得一干二净。
顾时往灶门里添了柴火:“那您今天怎么又想着要找师祖问问当初的事了?”
“哦。”顾修明说,“我今天给自己起了卦。”
顾时声音高起来:“你又起?!”
“老夫艺高人胆大,你懂屁。”顾修明骂他,“反正我算到我记挂的事情有转机了,马上就能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来找我!”
顾时有点生气:“胆大也不能这么搞!我跟你说你再搞骚操作你死之后我当场把你骨灰给扬咯!”
顾修明手里菜刀“笃笃笃”地切菜,听着顾时的话“咚”的一声剁在案板上。
“臭小子不会关心人就闭嘴!”
“谁他妈关心你!死老头子臭不要脸!”顾时骂骂咧咧,手里火钳一扔,怒气冲冲,“不吃了!”
顾修明抬眼看看顾时冲出去的背影,手里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笃笃笃”地切起来。
顾时从冰箱里拿了根绿豆冰,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在了山门殿前的台阶上,咔擦咔擦啃冰棒,看着他刚刚落下的绿豆冰周围一堆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哼哧哼哧。
谢九思刚一过来,就看到坐在山门前气鼓鼓啃冰的顾时。
谢九思眉头微拧,抬脚走过去。
顾时察觉到一道黑影拢过来,头也不抬的叫嚣:“臭老头子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大喊三声‘我错了我再也不起自己的卦了’,咱们这事儿没完!”
谢九思:?
顾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修明的道歉或者殴打,顿时更生气了。
他猛地起身,回头,凶神恶煞:“你他妈……”
顾时的凶狠骤然凝固。
谢九思:“?”
顾时:草。
顾时脸上的表情还带着点急刹车的扭曲狰狞:“谢总,您来这儿做什么?”
谢九思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疼。
他抬手握拳,抵着唇清了清嗓子,哑声道:“找你师父。”
“……哦。”顾时揉了把表情管理失控的脸,然后又瞬间警觉起来,“您找他做什么?”
“白泽说……”谢九思说着,又清了清嗓子。
“?”顾时有些疑惑,“您嗓子不舒服?”
“嗯。”谢九思点头,慢吞吞道,“游戏……很有意思,大家都很喜欢。”
顾时:?啊这。
这怎么想都是李闭嘴的错。
“您开心就好,其实还有很多更有意思的游戏的。”顾时顿了顿,补充,“不伤嗓子的那种。”
谢九思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情。
“还是先办正事。”顾时提醒,“你找臭老……呃,我师父是要做什么?”
谢九思颔首:“白泽说,你师父能给我们正调查的事情带来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是《不要停!八音符酱!》
就是一个靠声音分贝来控制人物的游戏,有兴趣的可以去玩玩[。
第八章
顾时叼着冰棍,带着谢九思进了山门。
谢九思就是老头子说的那个,马上要出现的志同道合的伙伴?
可了不得,顾时想,说马上就是马上,现在这时间,距离老头子把这话说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谢九思看着走在他前边的顾时,发觉他明显心不在焉。
刚刚还挺凶。
谢九思想起刚刚顾时气鼓鼓的样子,问:“那个老道……你师父对你不好?”
“没有啊?”顾时叼着冰棍回答,疑惑地看向谢九思,“怎么这么问?”
“是吗?”谢九思也很疑惑,“我看你们一直吵架。”
顾时停顿片刻:“……您一直在看?”
“没有。”谢九思摇头,“只是略有所感。”
顾时松了口气:“都是家务事啦。”
谢九思看着顾时,也分不清顾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心思向来不太敏锐。
“这样。”谢九思点头,“如果不高兴,可以搬家。”
顾时转头,也不反驳谢九思的好意:“行啊!”
顾时觉得他家臭老头子除了死抠门、顽固不化、老傲娇之外,也没什么值得说的缺点。
他们走过两仪殿,路过了两仪殿旁边的无量院。
谢九思脚步一顿,偏头看向无量院。
顾时跟着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谢九思微微皱起眉,说:“有人在这里扭转了阴阳,就在不久前。”
顾时闻言沉默,小心端详了一番谢九思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他跟顾修明视作平常的一些手段,恐怕并不一般。
“……哇哦。”顾时棒读,“是谁会这么厉害呢!”
“大逆不道。”谢九思说,神情凝重。
顾时:“……”
糟糕。
顾时有点慌。
完犊子了,谢九思该不会不是卦里说的那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而是来制裁老头子的灾厄吧。
顾时心里虚得一批,脚像是被钉在地板上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观察着谢九思的神情,摸出了手机。
谢九思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在观察无量院。
顾时飞速给顾修明发了条消息过去,然后试探着问:“钟山里发生的事,您不知道谁干的?”
谢九思停顿片刻:“玩游戏太专注了。”
顾时:“……”
顾时张了张嘴,又闭上。
草,这就有点过于真实了。
真实到让人怀疑谢九思到底是不是个上古大能。
顾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老头子回的消息。
顾修明让他带谢九思到他们院子的会客厅去。
顾时三两下把剩下的冰棍啃了,问:“谢总,咱们继续走?”
“好。”
顾时和顾修明住三清殿脚下,是第四殿,跟山门有一段距离。
谢九思都不用多仔细的观察,就发现这偌大一个道观,实在荒僻落魄得可以。连参道石阶的两边,那些生着的荒草都没被清理掉。
甚至这观里只有顾时和顾修明两个人。
因为实在不怎么兴盛,谢九思醒来至今约莫半年的时间,都没怎么去注意过这个在他属地里的道观。
毕竟在烛阴眼里,人类与鸟兽虫鱼属实没什么区别。只要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谢九思都不会多看一眼。
顾时带着谢九思到了会客厅。
他一跨进去,看到顾修明,差点没敢认。
顾修明一头白发长须打理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莲花玉冠束了个髻;身上的道装八成是特意熨过,青兰色道袍规整洁净,没有一丝褶皱;脚上踏着云鞋,手上拂尘那么一甩,竟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顾时:“……”
爷活这二十二年,就没看这老头子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过。
顾修明浑身上下仙气飘飘的,但到底也没敢坐在主位上,见谢九思来了,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作了个揖:“您来了。”
顾时回过神来,看着顾修明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阴阳怪气地发出一声嘲笑。
真舔。
顾时想。
顾修明瞪顾时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摸出戒尺来。
顾时会怕?
笑话,他背后还站着谢九思呢!
顾时堵着门一动不动,又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顾修明脸都要气歪来,感觉手痒脚也痒,特别需要打这臭崽子一顿来止痒。
顾时看着顾修明气得要死又不能揍他的样子,感觉通体舒泰,嘚瑟无比的冲顾修明嘻嘻一笑,让开了门。
谢九思感觉这师徒俩之间的气氛有点怪,但他与人相处的经历实在有限,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顾时爽完了,他扭头看向谢九思,笑嘻嘻:“谢总你们谈,我去泡茶!”
说完,他连蹦带跳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小跑去伙房。
谢九思:“?”
怎么突然就高兴起来了。
顾修明简直要气昏。
但他不能昏,不仅不能昏,还要忍着跳出去暴打顾时的冲动,跟谢九思谈事情。
谢九思收回视线,看向顾修明,开门见山:“有件事,白泽说可以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