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大使馆,禁止养龙——by双面煎大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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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道长和稀泥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家和万事兴,哪有隔夜仇,要不坐下来互相沟通一下?”
敖凛酒劲上头,实在懒得听他絮絮叨叨这些废话。他和梼杌的问题遗留几百年了,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坐下聊一会能解决的。
“行了行了,说得我脑子痛,你想请他就请吧……”他又转为小声嘀咕,“反正我也没资格拿主意。”
话里不知不觉带了点小怨怼。
方道长得到满意的答复,便起身告辞,还说等虚光观那边的造像师傅设计好素胚,就马上发过来给敖凛过目。
敖凛撇了撇嘴角,生硬地说:“记得脸做漂亮点……”
方道长连忙道:“那是当然,沸海龙君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那不一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方道长都走了,敖凛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低声喃喃。
忽然,紧挨着的沙发坐垫下陷,有人坐过来,揽一把他的腰。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预判准确得摁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尖尖,劲儿很大,又有些轻佻。
应桃转动深幽的眸子,把龙脸上气恼的浮红尽收眼底。
他逼着敖凛和自己对视,并缓慢地问:“你再看看,看走眼了吗?”
敖凛呼着酒气,歪了歪头,看过去,老妖精的眼里不仅映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光,还沉淀着亘久腐烂的岁月。
——是他趴在地上,伸直了胳膊也远远触不到底的泥沼。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年岁,修为,阅历,观念……都是乘以倍数的差异,不管身体的距离有多么近,依旧填不上巨大的沟壑。
敖凛绽开笑容,“你要真的是小妖怪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应桃的呼吸失措了,他急速琢磨着这句话下的含义,一些被极力忽视的事实浮上水面,又被他狠狠压下去。
末了,应桃垂下眸子,平淡地说:“小凛喝醉了,回去躺一会,我给你送醒酒汤。”
敖凛忽然拉近距离,像要跟他咬耳朵似的,微微湿润的嘴唇擦碰上他温度异常的耳垂,“你来的第一天就喊我老婆,是我交代你的?”
应桃无端心颤了下,余光瞟见青年线条绷直的颈子,红发柔婉,肤色粉白,仿佛一丛小火烧进他心底,竟然让他起了一些旖旎的心思。
“是……”
敖凛默了两秒,有些遗憾地说:“那你怎么不听话呢。”
应桃抿着烧得干裂的唇,抬起手臂想要触碰他的龙。
敖凛却不着痕迹躲开,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在垫子缝隙里抠出遥控器,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应桃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才缓慢放下,脚步沉滞地走向厨房。
曾经,那个赤发黑衣的少年拽着他破碎的衣角,手背用力抹了下眼睛,哽咽着央求他:
“下次……不管什么时候,在哪,你遇见我了……喊我一声老婆,可以吗……”
梼杌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老婆”这个词对一个上古老妖怪来说,太过黏糊和肉麻,也根本不是能对一个小辈喊得出口的。
梼杌更习惯叫他小凛,小树杈,小卷……好像加了那么个“小”字,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有了明确的分隔。
长辈与晚辈。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似乎这么一来,在他内心汹涌的邪念就能超脱负罪感,找到合情合理的归处。
所以他说服自己,这是小凛对他的讨求,出于对幼崽的纵容,他答应并照做了。
胃部泛起阵阵剧烈的酸绞,应桃忍不住往后瞄了眼,敖凛一只脚撑在沙发边缘,正抱着膝盖,目不斜视地换台。
甚至没往他这里瞧一眼。
妖的心智一旦动荡,就容易被潜藏在暗处的病灶击中。
“咚!”
菜刀摔在案板上,打了个颠,又从高高的料理台栽下去,刀刃着地,摔出好大的声响。
应桃立即背过身,退到厨房深处,将胃部上方的布料揪成一团,慢慢调整呼吸。
龙的听觉很好,即便隔着墙,想要探听的话,意识便能轻松伸过来。
过了约莫十几秒,厨房前果然传来脚步声,也果然是敖凛。
敖凛端着一杯茶,径直越过地上的菜刀,又越过他身侧,挤到厨房角落,翻手“哗啦”把茶叶倒进垃圾箱。
龙只是来倒垃圾的。
应桃肩膀微颤,有些难堪似的侧过身,但在敖凛又一次经过时,攥住了对方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布满茧子,攥住人手腕时便有些磨人的意味。
“小凛……别跟我置气了。”
敖凛单手把杯子放在台子上,目光扫过他抓着自己的手,青筋突起,看起来甚至有些骨瘦嶙峋。
“你放心,我没醉。那点酒我一会也消化了。”敖凛说着话,顿了顿,又说:“你刚进来时,我情绪有点激动而已。”
“我看见你喂貔貅,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像它一样,跟在你脚边崇拜你,喜欢你,跳上你的脚背,你就抱起来怜爱得揉一揉,如果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你也会答应,比如,跟你滚上/床……”
应桃进门的那一瞬,敖凛满背冷汗,仿佛头一次透过他人的眼睛,认真注视这段关系。
还有灵解那几番感叹:龙真可爱啊,龙好天真啊……
不管是应桃还是灵解,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居高临下地看待龙。这是那个年代走来的老妖怪们骨子里刻的习性,是难以磨灭的。
“我的态度对你来说,就是一瓶安眠药能敷衍的事。”
“你平常做事谨小慎微,这次喝酒却连酒瓶子都没刻意藏起来。因为你知道我心软,猜得到我每一步反应,哪怕我跟你撕破脸皮,都不会舍得赶你出去。”
“你控制欲强,爱藏心事,爱替人拿主意,这是你的生存本能,我没有理由置喙。”
“但这是我的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养我了。”
别养龙了。
敖凛喝了酒,却比平时清醒十倍。那些前前后后藏在心底上百年的话,终于借着一股烧裂的辣意,缓缓流出唇齿。
“小凛……”他置若罔闻,墨染似的白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如果不看那张脸,恍如垂垂暮已的老人。
应桃朝他扯起笑容,忍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你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敖凛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上下滑动界面,“不用了,我点外卖。”
一句话,似乎将梼杌留在这里的价值全数否定。
敖凛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挣开了他的手。看着应桃发颤失血的薄唇,敖凛转身离开之前,轻声说:“歇着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我们卷,终于出手了
059 # 给生活加点糖 敲他的七寸,不择手段
配殿的厨房, 第一次停火了。
剥好的蚕豆失去用武之地,摆在盘子里渐渐氧化成灰绿色。
应桃站在配殿角落,呼吸沉重, 茫然失措。他举目望去,屋里空椅子很多, 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位置。
他从没有想过, 也不敢去想……敖凛, 其实并不需要他养。
龙已经长大了……
一转眼就从嫩弱的奶龙,长成能独当一面的青年, 交到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 连九婴的脑袋都能砍掉七个。
而一个会做饭的老妖怪, 对敖凛实在可有可无。
“喂?哦,外卖到门口了, 我马上出去拿。”
敖凛接电话时,余光瞟过去一眼。
应桃肩头微不可查得颤抖,像兽类踩中陷阱, 痛到舌尖麻木发不出声音。
“外卖”两个字仿佛化作钉子,扎进脚掌肉垫, 深深刺出血滴。
“咳……”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咳喘声,终于被逼泄露出一丝。
“师父, 您没事吧?”九婴惊讶地望过去。
应桃的呼吸节奏很不正常,落在高旷的配殿里, 无形中被放大。他却轻描淡写道:“无妨。”
呵。
若有似无的冷笑。
应桃转头去看, 敖凛已经穿好鞋子往外走, 带上门时“砰”得一声, 震得玻璃都抖三抖。
明显看得出敖凛在生气。
九婴和小白狗迷惑对视一眼, 实在搞不懂这场拉锯战的机制,不过……有外卖吃就好!
没过一会,空气里充斥着黄焖排骨的香气,小白狗和九婴努力干饭,却瞟见屋里年纪最大的老妖怪慢吞吞搬了椅子出去。
小白狗扯起耳朵,昂着小脑袋往外瞧:“他怎么坐在外面。”
九婴煞有其事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师父重修行重业果,不吃外面的脏东西,闻到都会难受的。”
敖凛拽开一次性筷子,不咸不淡说了句:“他脏东西吃得还少吗?”
九婴:“……我的锅我的锅。”
小白狗打抱不平,十分不满地对敖凛说:“你没看他在难受吗?他昨晚上喝酒吐血,还一直念叨你名字呢。”
出乎他们意料,敖凛不仅无动于衷,更是直接冷笑一声:“喊我名字?不好意思,我可没听见。”
能把一头龙弄到不省人事,眠仙散可没少放。
要是应桃好好和他商量,哪怕最后固执己见,替人受灾也就受了。敖凛嘴硬心软,肯定会替应桃收拾,少不得要温情缱绻,紧抱着纠缠安抚几天,让老妖精少受点苦。
但现在性质不一样了。
敖凛越想越觉得那一幕扎眼。
他上一秒含着眼泪说心疼,两个老妖怪下一秒就谈笑风生,使坏使得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驳了他的意见。
仿佛不管他说什么,在对方眼里都是“胡闹”,是不懂事的幼崽来插手大人间的决定,理所应当被驱离谈话场所。
嘴上喊“老婆”,实际从来没把他当成“老婆”过。
这种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敖凛心烦意乱,戳了几下碗里的饭,实在没胃口吃下去。他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发现了什么就很难再忍下去,一定要快速解决才能安心。
敖凛走出去,对静静坐在走廊上的应桃说:“送你去医院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有那种妖怪开的私人诊所,去打两瓶灵气吊水,也好过在这里难熬。
“我不去。”漆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阴影,应桃甚至没抬起眼睛。
执拗又冥顽不灵的老妖精。
守着自己的观念不肯改变,身体不舒服推说没事,死活不肯去医院,也拒绝在这件事上和敖凛沟通。
如果不给他点威胁,他是不会动容的。
敖凛暗暗叹着气,斟酌着开口:“我不让你做饭,是有考量的。”
应桃迅速抬起头,苍白的脸闪过一丝紧张,又立即平复下去,变得如往常一般淡然。
敖凛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刹住话头,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
“其实我想过了……你年岁大了,总在我家烧饭,知情的人看到也会说闲话的。”
“你养我这么久,我总该回报你,每天让你收拾家里实在不孝顺……我打听好了,特管部在东海那边有高级疗养院,里面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妖怪,条件挺好的,单人单间自助餐,每个月都有组织旅游。我想着把你送过去,你在那边自在点,我也能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应桃连呼吸都不会了。
视线剧烈晃动,急切想从敖凛的表情找出一丝赌气说谎的成分。但他忘了,这是他一手教养大的龙,整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敛藏情绪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你赶我走?”
他强行控制住音尾颤抖。
“没有,是在和你商量。你看,我做决定之前都会提前告诉你的。”敖凛弯起眼睛笑了下,
倾身想探他额头的温度。
老妖怪却别过脸,躲开他的手,唇间急促溢出一声喘,脖颈线条像是随时会绷断。
龙在报复。
在敲他的七寸,不择手段。
“我要是不去呢?”
敖凛仿佛脾气很好,从善如流道:“你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我确实长情,以后也会和九婴他们一样好好供奉你……但我,跟大家长谈恋爱实在没感觉。”
“你之前说,我和你交/配的次数不多。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古怪,说不出的奇怪,现在想来,可能是我下意识察觉到了,你跟我上/床,大概率是为了安抚和满足我,我哭了闹了,你就把我带上塌哄一哄。”
“对你而言,和喂饭喂药一样,都是养龙的步骤。”
“表面上看,确实要比灵解好一点。”
“但交/配是两个人的事,我对你确实有欲/望,而你对我……就未必了。”
廊外小雨凄凄,敖凛的声音带起一点回响,但很快淹没在沉溺的雨中。
应桃僵坐在椅子里,冷唇与灰发融入背景,犹如老相片里的黑白人像,精致而木然。
敖凛见他不语,还想再说些什么。
应桃猛然弯下腰,手指抓陷进椅子扶手,咳喘得昏天黑地:“啊……唔,咳咳咳——”
他深深佝偻着,露出一截冷白色的腰,细腻旖旎,腰弯得太狠,仿佛上半身折叠在一起,腐烂的五脏六腑都要随着咳嗽挤出嗓子似的。
敖凛有点想上手摸,摸他那截被逼着露出来的腰。
但敖凛强行忍住了。
改为拇指抚了抚老妖精的嘴角,拭去发黑的血迹,俯视着,碧眼里带了些恍然的笑:
“我真喜欢你这幅皮相啊。”
青山泼墨似的美,沾上丁点鲜血,瞬间变得活色生香。
怪不得老妖精以前做坏事都不以真面目示人。长成这幅妖孽样子,大家看了都乐意被杀,那还怎么做坏事呢?
应桃低垂着眼眸,麻木地扯了下嘴角,算作笑,“你不用赶我,也不用花钱送我走……”
他咽下喉间酸苦:“我自己走。”
敖凛沉默一晌,忽然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到底还是长辈通情达理。”甚至唇边漾起笑纹,“谢谢阿桃体恤我。”
应桃轻声答:“嗯。”
……
敖凛似乎打定主意让他今天就走,多一天都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