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番外篇——by六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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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不如问我,能不能念个魔咒隔空读取别人的记忆。”施荨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可能需要的不是科学家,而是魔术师,或者精神科医生。”
玩笑归玩笑,娄越理解施荨的决定。
“整体生命”的发现让娄越等人想起了之前贡潇记忆的内容,也就是城主的实验。元琼说那项实验的目的是融合越来越多的人,并以某个特定的人的意志为主导,当时他们还觉得抽象,现在结合海鬼的特征一想,很难不怀疑这项实验就是在模仿海鬼。就像以前的人能模仿鸟类发明飞机,模仿鱼类发明潜艇,而现在看来,有人想模仿海鬼完成一项新的发明。
另外,根据贡潇之前的记忆,在海磁场作用下,疯长的海生植物会挤占粮食作物的生存空间,养殖动物也会受影响。主城需要用垒荼系统分析海磁石,并且用反磁场发生装置维持磁场稳定。海磁石存在于人力无法企及的深海,以及海鬼群里被保护得最严密的地方,而那天贡潇的海磁石是从城主那获得的。无论怎么看,城主都和海鬼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存在某种长期的交易。
常年不露面的副城主黎敬曾经是科研院的院长,他与军管部的冯统帅是城主的左膀右臂,不参与日常事务的处理。据黎树修称,黎敬确实常年暗地里替城主办事,很受城主信任,但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从城主那里下手难度太大,但副城主黎敬卸任院长职位前,一直都以刚正磊落闻名,从不搞弯弯绕绕,是个好目标。现在最快地从背后了解城主实验的方法,就是像对贡潇那样,提取黎敬的记忆。
然而,像元琼之前那样改良后的记忆试剂加大了毒性,对身体的伤害更大,并且记忆的混乱是需要竭力克服并辨别的。目前,除了元琼外,只有施荨拥有与其他记忆相处的经验,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娄越许久不说话,施荨收起了之前那副戏谑的态度,变得正经起来:“我也许活不了太久,但我希望我们不要这么快就在地球上消失。太遗憾了,人进化了这么久才走到今天,虽然同类相残的事情做过很多,但温情可爱的事情也有很多。这些相反的事情甚至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人真的很奇妙。”
说到“很奇妙”时,施荨看了眼娄越。
娄越扯扯嘴角:“元教授大概没少跟你说过我的坏话。我猜他总爱说我跟城主一样。”
施荨颇为无奈地笑笑:“其实不是,他没你以为的那么讨厌你。元老师说你跟城主很多地方一样,但有一点关键的不同。对生命的冷漠会使人残忍。如果一个人有在乎的人,害怕失去对方就会让他对人类的生死有敬畏感,就会从只关照自己变得能够关照他人。即使这个“他人”只是某个特定的人,但推己及人的过程已经是很重大的一步了。这样一来,他和其他人之间才会有一种复杂的羁绊,会愿意坚定地站在人的立场上。”
娄越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生命体征数据看。
施荨也看向屏幕,说:“我觉得,冉喻也是这样。”
施荨:“时候不早了,科研院最近也要限电了。我们先回哨卡旁的实验室等黎树修的消息吧。”
由于电厂主要集中在二环郊区,二环沦陷后两周,一环内因电力不足采取限电措施。入夜后,街道旁的霓虹灯不再亮起,工厂和店铺停止工作,就连交通灯的红黄绿光也变得微弱。
夜色渐深,本该陷入寂静的楼房里却陆续响起了开门声。街道上的脚步声逐渐由疏变密,人们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淹没在黑暗里。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集体梦游。
他们没有目的地,没有目标行为,就只是在街上走动,躯体互相碰撞几下,然后离开,继续走动——就像一只巨型的千足虫刚刚睡醒,在试图活动并适应自己的众多足肢。
元琼在撞到一面墙后彻底醒来,他最近多数时间处在昏迷状态,要靠氧气管和营养剂维持生命。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肺部空气稀缺,头痛异常,他现在很需要吸氧。
可是周围陌生的街道和僵硬行走的人群,他手上没有通讯器,也找不到任何人求助。
这是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子,元琼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干脆就地坐下。不知怎么的,过去的记忆片段纷至沓来,他想起年轻时与朋友的壮志豪情,那时他们的理想不止是建立坚固安全的人类城池,更要开疆扩土,夺回失地。
可现在,就连这座城也快要不保了。
元琼年轻时有理想,爱读书,他曾喜欢一首诗,并将这首诗印在了后来自己编写的教材扉页上。他感到头痛越来越严重,心跳加快,过去的其他记忆越来越模糊,那首诗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于是他靠着墙砖,看着星空,用自己渐渐听不到的声音背起那首诗,像是在哄自己入睡:
“……谁能尊重纯真的信念,他将战胜地狱和死亡……谎言在黑夜里生灭,灵魂在光芒中休眠……”
这是一个深夜,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这座主城,没有人知道一个曾对建城有巨大贡献、曾对人类未来抱有最美好愿景的科学家死在了街角肮脏的垃圾堆旁。
元琼死在了黎明之前。
然而,在这样漫长而混乱的黑夜中,没有人知道黎明究竟何时会来。
高原上的星空璀璨而可怖,像漩涡一样即将吞噬一切。在亿万年前的光芒照耀下,任何巨大的生命都显得渺小。
黎明也许很快就会到来,也许永远也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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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尊重纯真的信念,他将战胜地狱和死亡……谎言在黑夜里生灭,灵魂在光芒中休眠……”→《天真的预言》选段,作者威廉·布莱克,译者黄雨石(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p204)(转引自百度百科)
第71章
黎树修约了两周才成功见到黎敬。
黎敬戴一副银边眼镜,脸庞瘦削,身材高挑。不管多热的天气,他总穿长袖衬衫和长裤,踩一双黑皮鞋。黎树修注意到父亲不知何时换了包,是一只崭新的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革公文包。
黎敬虽然是副城主,但从不让秘书帮他拿包。据说是黎树修母亲送的那只棕褐色公文包他拿了至少二十年,是他每天出门的标配物件,包的边缘已经磨损了许多。黎树修刚记事时,印象里的父亲就是由衬衫西裤、眼镜和棕褐色公文包组成的。所以黎树修小时候每次去玉兰路1号大院时,常常会见人就叫爸爸。
黎敬与许多普通主城居民一样,对城主有近乎崇拜的信奉感。不同的是,普通居民也许是在长期的社区教育下,在大段大段书写城主功绩的赞美文字中培养起了崇拜感,黎敬则是发自内心地认同城主的眼界和格局。城主向来识人的眼光狠辣,将他从一众阿谀奉承打官腔的人里破格提拔上来,做了副城主,与军统部的冯统帅一道当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黎敬得到赏识,更是甘心给城主卖命,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回家。黎树修的妈妈早早去世,他无法参与儿子的成长,觉得有愧,于是从小就惯着孩子,把孩子养成了不着调的样子。黎敬醒悟过来孩子不能这么养时,为时已晚。于是他狠下心来,试图将这棵歪掉的苗苗掰正,坚决地将黎树修送到一线最辛苦的地方去工作。
黎树修这儿子虽然缺点一箩筐,但拿着放大镜在筐里挑挑拣拣还是能扒拉出一两个优点的。比如,同样信奉城主。有这样一个优点,黎敬就觉得自己的教育还不算彻底失败。
“找我有什么电话里不能说的事?简短点,半个小时后我得出门。”黎敬的语气陡然严厉,“难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就是好久没见您了,想看看您最近怎么样。”
黎敬看了他一眼:“转性了?”
黎树修不答反问:“您今天怎么换包了?”
“原来那只太旧,上个月就扔了。”
黎树修看着父亲,他忽然发现短短几个月不见,父亲陌生了许多。一眼看上去外貌没变,可神态和说话的语气都不太像以前的父亲。少了疼爱,更严厉,更多疑,更像是城主在训话。
黎树修犹豫半天,掏出了一只玻璃小试管,瓶底有薄薄一层红色液体。这种试剂两人都不陌生,是灵符试剂。
黎树修缩着脖子,不太好意思地说:“就是那啥,现在全城都要做检测,人手不够,队里说是有家人的都要带回去给家人做,还要拍照存档备查。我知道您忙,但是队里硬性规定,我再不交就要被通报批评了。这事娄越管,他好像也去给城主做过检测了。”
黎敬略一想想,是有这么回事。前几天娄越给城主做了灵符试剂的检测,说是特殊时期,不管权力多大,都需要先证明自己是人。娄越是在一次高层安全会议上当众提出的,会议以电台的形式播放给全体幸存民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城主当时脸都黑了,但还是接受了当场检测的要求。不止是城主,与会者全都被检测了一遍,黎敬当时不在场,故而被漏掉了。
“就为这事,至于磨叽这么久?”黎敬看了眼表,抓起自己的新公文包,“我要出门了,试剂给我。”
“我来帮您检测,还得拍照交差。”黎树修说着,慌忙走过去。可能是因为着急再加上粗心,他打开瓶盖时试剂瓶磕在桌角上,瓶口处磕出一些破碎锋利的边缘。
正说着,黎敬的通讯器突然响了。他立马接起,恭敬地说:“城主,我这就过去。”
黎敬一边通话,一边把手伸给黎树修,示意他快点。
黎树修右手托住黎敬的手,左手将几滴红色的试剂倒在黎敬的手背上。几秒后,灵符试剂没有变色,黎树修用通讯器自带的摄像头拍了照片存证。
黎敬正压低了声音跟城主汇报:“今晚可以开始第一次正式实验,目前各项条件都已经成熟……”
正说着,黎敬忽然感觉自己的食指刺痛了一下,他看向黎树修,对方拿着破了口的空玻璃瓶对他晃了晃,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拿稳,我去找创可贴。”
黎敬挥挥手表示不用,顺手扯了张纸巾将手背擦干净。他的食指侧边有一个很小的伤口,凝出一颗血珠,他一边通话,一边用纸巾草草擦了血珠就出门了。
黎树修送黎敬出了门,将门关上后,这才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将过快的心跳平稳下来。他张开右手,右手心上有一枚采血针。
指尖血虽然分量少,且含有组织液等杂质,提取并制作记忆试剂的难度更大,对被注射者伤害更大,但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黎树修站在窗口,看着黎敬的车离开。他在窗口愣了一会儿,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他想起二环沦陷那天无数人的哀嚎,以及一个个由父母的生命护送着爬出通风管道的孩子,那时旁边最后一辆装甲车引擎已经启动在催促,他还是等待着救下了最后一个孩子。他还想起那辆装甲车飞驰在旷野上时,是他的队友们舍命引开了海鬼群。据说丁队长差点就死在那场营救任务里。
黎树修一咬牙一跺脚,放弃最后的挣扎,出门前往一环哨卡处,按照约定将采好的指尖血交给了施荨。
科研院的管理制度严格,耳目众多,且施荨所在部门在限电名单里——由于无法确定城主背地里在搞什么动作,施荨负责的海鬼研究明面上一直没有实质进展,分配给科研院的电力资源大多倾斜在物化部,旨在早日破解海磁场,用炮弹清洗一环外的众多海鬼。
所幸制作记忆试剂的实验对硬件要求不高,最重要的那台机器早先在娄越的安排下被及时抢运进了一环哨卡旁的军区实验室内。因此,施荨与黎树修约定在军区实验室交接。
有了之前元琼的经验,这次施荨和娄越商定先将试剂制作好,并向一环医院预约了病房,到了医院才开始注射,以减少危险。
施荨注射试剂后,身体果然产生了剧烈的排异反应。不仅是抽搐和昏迷,皮肤上还出现了大片红疹,甚至在送往急救室的途中还心跳暂停过一次。
娄越和向安详在等待区不时地看表,急救室的门还没打开,言艾倒是先出现了。
“施荨怎么了?为什么之前没人跟我说?”言艾像是一路跑过来的,站定时仍气喘吁吁,“而且我过来时外面好多人,说是大规模梦游,老魏都出来管交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施荨刚进急诊室时,娄越就通知了言艾。此时没有别人,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娄越将前因后果简单跟言艾说了。
言艾沉默了很久,说:“知道了。”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叹气道:“这位病人我们无法治疗,只能用尽所有办法稳定住。她暂时清醒过来了,但情况很不好。她情绪很激动,执意要跟你们说话,你们做好消毒进去看看她吧……要做好心理准备。”
娄越和言艾消毒后走进去,看见的是身上插了很多管子的奄奄一息的施荨。
看到施荨的第一眼,言艾的眼泪就往下掉。娄越低声说,抱歉。言艾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病床前。
施荨的眼睛原本是半睁着,看到他们到来,她费力地张大眼睛,手指动了动,示意他们靠近些。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施荨像是害怕有话说不完似的抢先说:“去找冉喻,把冉喻带去博物馆地下三层的秘密实验室!”